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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万水千山何处去(4)

早起的店伙计去护城河时打水,却发现河里飘着一具女子的尸体,一声惊悚的叫声,响彻在整个护城河两岸。  有人认出是颇少保家的奴婢,也有人认出是明中堂府上新晋少夫人的陪嫁丫鬟,知府很是头疼,此两家,一个开国元勋,一个当朝重臣,坐在堂上捧了头唉声叹气。  明珠得到消息时,正在上早朝的路上,当即调转了轿子,折回了顺天府,而顺天府衙旁,颇尔喷的车轿已停在了门口。  “明中堂,这可是条人命呀!”颇尔喷在衙门大堂上踱来踱去。  “知府大人,可有仵作验过尸?”明珠问道。  “本县派人查过了,更夫说四更的时候还在路边上见到过这位姑娘,缩在店铺的门窗下,还当是店铺里的粗使丫头,犯了错不让进屋,没想到天刚亮就跑到河里去了,溺水而亡,没其他外伤的痕迹。”知府摇着头。  “明中堂,府上怕是虐待下人吧,”颇尔喷瞥了眼眉头紧锁的明珠。  “颇少保,这香玉可是娜敏的贴身丫头,要虐待,也轮不到府上其他人去打打骂骂吧?”  “二位大人,下官看要不这样吧,能不能请这位格格出面,本县查明事由,也好定案,给二位大人一个交代?”知县听明珠和颇尔喷火药味十足,忙上前来解劝。

“府上配合就是,”明珠瞥了颇尔喷一眼,出府衙给轿夫交代了一句。  娜敏半醒半睡间,容若已辞别了觉罗氏,上了马缓缓地去上驷院赴任了,朝霞一片红,映衬着天际,想着日后不必谨慎小心的伺奉于乾清宫内,不必提心吊胆地行走在侍卫处,不由地长长松了一口气;可是又想到明珠日后要一人面对索额图颇尔喷的刁难与算计,又暗吸了一口凉气。  刚至城门走到箭楼下,便听到身后传来府上轿夫大喊“公子留步”的声音,勒转了马头,就见阿玛的一名轿夫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大公子,府上出人命了,香玉投河自尽,老爷正在顺天府衙候着哩。”  容若一惊,想起昨儿香玉意无反顾离去的身影,一阵怜惜涌上心头,“少夫人可有知道?”  “回公子,老爷让另一轿夫回府请少夫人去了,知县说是查案,也需向少夫人问些缘由,”轿夫在马下喘着粗气,“公子快去吧,老爷候着哩。”  容若策马直奔顺天府衙,一路想起香玉在府上的种种委屈来,不由地心下一酸,双眼便模糊起来,行至衙门口,却生生地被衙役挡了驾,亮了御前待卫的腰牌,方进了去。

“容若,你可来了,”明珠正由知县陪坐了喝茶,“娜敏昨闹一通,阿玛也没问你额娘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容若摇了摇头,“儿当时醉在了房里,醒来时娜敏已没闹了,倒是香玉还哭着,”容若瞥了眼知县。  “但说无妨,”明珠轻叹气。  “香玉后来也求饶了,只是跪在院子里不肯起来,说是家老爷要她在府上暗间打听朝中大臣都有哪些和阿玛您有往来,送了什么,说了什么,说是要瞒着娜敏,”容若颇有些无奈,瞥了眼明珠,如实说了出来。  “果真如此?”明珠面上微微有怒意。  “娜敏心气儿虽高,可是心地却纯良,应该不屑于做出这等事来,”容若替娜敏说着话,可说话间,便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本格格进去,本格格要见香玉,要见香玉!”  容若在衙门口见到了娜敏,依旧一脸的灰白颜色,面上泪痕犹在,进了衙门便大喊着香玉的名字。  “娜敏,这可是衙门,不得喧哗,”容若上前扶了娜敏进来。  “我不管,我要见香玉,他们说她投河了,纳兰成德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娜敏叫嚷着,转过脸来便见到了另一侧的颇尔喷,挣脱了容若的手便直奔了去。

“阿玛,你还我香玉来,都是你害的,你逼死她的,你让她一个连官阶补服都看不懂的丫鬟去做这等事,你还说不做就卖到百花楼去!阿玛,香玉跟了我十年了,打进府第一天就随我一起玩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现如今,你让女儿打谁骂谁去!”娜敏抡起胳膊,狠命地捶打着颇尔喷。  “娜敏!”颇尔喷失了面子,抓了娜敏的手大喝一声,“一个奴才胡言乱语,你也信!你是信阿玛还是信一个奴才的信口雌黄!”  “阿玛,我就信她,我就信她!她跟了我十年,她没说过一句谎话!”娜敏挥开了颇尔喷的手,后退两步指着颇尔喷说道,“是你逼死她的,阿玛,是你!”  知县在一侧微叹着气,“明中堂,您看这案如何断?”  “知县大人,本中堂也只能在朝堂上替皇上胡乱想个主意,这朝官可不能插手地方事宜,更何况,按律本中堂可是要回避此案的,”明珠直摆手。  “知县大人,府上可否先让死者入土为安?”容若甚为后悔,倘若昨日不让香玉仓促出府,倘若自己再大度一些,那事情,是不是就会是另一种的结局?  曾几何时,锦瑟说过,这个“若”字最世间最悲哀的字眼,可如今看来,却也是最无可奈何、最无力回天的字。

颇尔喷忿然离了府衙而去,明珠也向知县微抱拳,嘱咐了轿夫几句。肃静的府衙院里,娜敏倚了大红的柱子,无助地滑了下去,紧紧地缩在柱下,浑身颤抖。  “娜敏,回府吧,”容若又叮嘱了府上后来的几名下人一番,转身便向娜敏走去。  “我还有脸回去吗?我能去哪儿?”娜敏呢喃着,紧紧抱紧了胳膊。  “我已吩咐人去备棺木去了,咱们厚葬了香玉便是,往后府里还有喜梅,还有我,打骂随你,”容若扶了娜敏起来,送进了府里的小轿里。

娜敏在轿里掩了嘴痛哭起来,平日里连蚂蚱螳螂都会惊一跳的香玉,却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冰凉的护城河里,那入水的一刹那,应该是何等的绝望?  容若一路护送了娜敏的小轿回了府,马蹄声声,却依旧掩盖不住娜敏压抑着的哭声,他知道她在哭香玉,也在哭自己。  觉罗氏迎在了府门口,瞥了容若一眼,长叹一声,吩咐两名婢女上前打了轿帘扶了娜敏出来,见娜敏早已哭成泪人了,不禁抽了帕子擦拭着眼泪。  “公子,你放心去吧,府上有额娘在,”雪珠拉了富尔墩的手,送至街巷口,“少夫人那里,奴婢会多去走动的。”  “雪珠,你不是奴婢,”容若蹲下来拉了富尔墩的手,“乖乖听姑姑的话。”  “公子,奴婢习惯了,”雪珠笑道。  容若策马离去,回眸的刹那,雪珠的身影在风中依然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