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花开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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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莫向横塘问旧游(15)

娜敏正嘟着嘴斜坐在软榻上,颇尔喷愁眉不展地在一侧来回走着,瞧了眼窗外渐沉下去的夜色,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的好格格,我的好女儿,快回了吧,这嫁出去的女儿,哪能说回娘家就回娘家的,这传出去,会说我官尔佳氏教子无方,你阿玛的脸面往哪儿搁呀!”  “阿玛,是你脸面重要,还是女儿的命重要!”娜敏将手中的一盘桂圆扔到茶案上,几粒桂圆从盘子里蹦跳出来,滚落到门外台阶下。  “香玉可都跟我说了,我的好女儿,你既然嫁了,这性子就得收敛着点,那么多下人都说是纳兰成德撞翻的,你为何非要跟一个下人过不去,再者不说是一盏燕窝羹么,你若是想吃,阿玛天天派人煲好了给你送到明珠他府上去!”  “阿玛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晃得我眼都晕了!”娜敏依然一肚子的气。  颇尔喷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纳兰成德都替下人求情了,已经是给你莫大的面子了,你还不依不饶,你把你自己的夫君放在哪里了!”  “她的夫君啊,正在邀月楼品茶听小曲儿呢,”古苏摇晃着从门外进来,“阿玛,我回来了,”许是喝多了,古苏一脚踩在那几粒桂圆上,脚下一滑,在台阶外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那个混帐东西扔这儿的!”几个下人忙上前扶了古苏起来,借着月色,古苏恨恨地跺了脚那几粒桂圆,骂道。  娜敏正在软榻上笑得花枝乱颤,听古苏骂人,一把抓过桌案上剩余的桂圆连带盘子砸了过去,“本格格扔的!你骂谁是混帐东西呢!”  “你们两个都给我消停一会儿!”颇尔喷已气得六窍生烟。  娜敏住了嘴,古苏也安份地倚在门框上,看着那一粒粒地桂圆无声地从脚边蹦跳着滚落而去。  “老爷,”门上一名小厮小跑着过来,瞥见颇尔喷一脸的愤怒,欲言又止。  “讲!”颇尔喷扫过娜敏和古苏一眼,一口气堵在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老爷,大格格,姑爷府上派的车轿到了,就是来接少夫人回府,”小厮回禀,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  “谁告诉他们本格格回府的,你好好的回个话,退个什么!”娜敏从软榻上跳了下来。  “他,他们只是说夜深了,来接少夫人回府,奴才就说去通传大格格一声,”小厮的声音低了下去。

“去回了他们,就说本格格没回娘家,不在府上!”  “大格格,可是奴才已经说大格格是午后回的府,这会子正和老爷叙旧品茶,”小厮的声音已隐隐带着哭腔。  “你滚!”娜敏上前捡起落在古苏脚边的盘子,狠狠地向门外的小厮砸了过去,白瓷的果盘,砰然而碎。  “我的大格格,你回了吧,要砸盘子,他纳兰府上多得是,为何非要砸自个儿家里的,”古苏抱胸倚于门框上,砰然一声将酒吓醒了一大半。  “本格格偏不回去,他们让回就回,本格格这往后在他府上哪还有面子!古苏,你给本格格听好了,本格格一会儿就去你房里,将你搜来的那些瓶瓶罐罐全扔到府外去,一个不留!”  “罢了罢了,你去回了,就说天晚了,大格格已经睡下了,明个儿再来接!”颇尔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睡下了?阿玛,我看咱们府上今晚上甭想安宁了!”古苏伸手召来一名小厮,扶了肩欲离去。  “古苏你站住,”娜敏转过身来,拦住了古苏的去处,“你给我说清楚,纳兰成德去哪儿品茶听曲儿去了?”  “我的好妹子,那可是大老爷们找乐子的地方,你一姑娘家问这个做什么,还有,我可是你兄长,再怎么着也得叫一声阿护吧,”古苏打了一个酒嗝。

“你说不说,”娜敏冷下脸来。  “得,东门外一个喝茶行乐子的地儿,有江南的小妞儿唱唱小曲儿,晚上吃了酒,去那儿醒酒去了,没想就正瞧见纳兰家那小子,身边跟了一个中年男子,寒酸得要紧,跟班不像跟班,马夫不像马夫,没一时半刻就出去了,想来不是回府了,就是换地儿了。”  “就这些?”娜敏猜到古苏说的便是那像叫花子的顾贞观。  “就这些,难不成你要我说他在百花楼里,左拥右抱,一条腿上坐两个?”古苏翻着白眼。  “好你个顾先生,说是先生,却将好好的爷们带坏了,这汉人,全都是南蛮子!”娜敏自言自语,转头朝外叫道,“香玉,香玉你死哪去了!”  叫香玉的小婢女小跑着从廊下过来,“大格格,您的闺房奴婢都清理好了,和往常一模一样,桌椅杯盏都没挪一寸地儿。”  古苏怔在了门边上,“阿玛,这叫什么事儿,这嫁出去的女儿家,怎么三天两头往娘家跑?”  “你给我滚回去醒酒去,再杵在这儿,阿玛打折了你的腿!”颇尔喷一肚子的火。

府上的人回话的时候,,觉罗氏正从月茹的房间出来,听到下人的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当皇上赐了怎样的一个好人家,谁想是这德性,可怜我的月茹,看到她就像见到瘟神一样往后躲。”  “额娘,夜深了歇息去吧,”容若朝觉罗氏身后随伺的婢女递了个眼色。  夜凉如水,容若送了顾贞观回客房,踏进小院时,几株梧桐在月影下婆娑起舞,容若索性在树下石椅上坐了,廊下的芭蕉树下,两名婢女提了灯盏走过,嘴碎地说着新少夫人如何地刁蛮,前少夫人的如何地好。  容若不禁长叹一声,想起曾几何时,两人也曾这样树下而坐,看碎影舞斜阳,听海棠闲落,或抱了月茹,摘了柳叶轻吹着叶笛。

顾贞观有择席的习惯,辗转反侧,却是无眠,掌灯坐起,就听风送来阵阵叶笛的声音,婉转,却凄凉,仿若秋日风雨中,在水面无尽飘摇的小舟。  顾贞观叹息一声,细细地聆听,笛声却断了,再不曾响起。翌日晨起后直奔容若的后院里,喜梅却在廊下拦了,说公子昨晚睡得晚,还不曾起。  怏怏地轻推开书房的门,地上,几页手稿在晨起的风中轻飘起,顾贞观弯腰拾起,却见桌上,镇纸压着一副字画,几笔勾勒的小庭院,两株芭蕉,一地月影,留白处,依旧是那熟悉的笔迹,“绿阴帘外梧桐影,玉虎牵金井。怕听啼出帘迟,恰到年年今日两相思。凄凉满地红心草,此恨谁知道。待将幽忆寄新词,分付芭蕉风定月斜时。”  【注释】阿护,满语ahūn,哥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