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贞观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以你的性子,道是山林水榭间更适合你,官场沉浮,不为权便为利,不为头上的顶戴,便为家财万贯,容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可官至清则遭忌啊。” “所以你才愤而辞官,”容若接过话来。 “古来辞官者,还怕少吗,无官一身轻,两袖清风一弯明月,何其逍遥,容若,我已看透了。” “可惜我不能,我的命,早已不攥在自己手心里了,”容若言罢,低低地长叹一声。 “容若,你与我不同,你是堂堂中堂之子,仕途无量,不像我们汉人,就算是入朝为官,也只是陪衬,活了今天,却看不到明天,”顾贞观淡然一笑。 “可是只有与你们在一起,煮茶品茗谈诗论画,我才觉得自己才是自己,而不是什么满清第一才子,不是什么权相之子。
” “夕阳下品茶,也是一番情趣,容若,我来这半日了,也不见你请我喝上一口水,”顾贞观笑道,“倘若你明日不需进宫当值,为兄真想与你泼墨挥毫,大醉一场!” “醉生梦死,也不过如此吧,”容若转身唤了喜梅进来奉茶。 “来之前绕道去了岳麓书院,刚刚修缮一新的书院却悉数被毁,为兄看着痛心啊,整个大成殿只余一片瓦砾,想来吴三桂也是汉人,却把祖先遗留给后世子孙的基业也尽数焚毁,听说吴三桂要在衡州称帝,已在衡州城北加盖了芦舍数百间做朝房,殿瓦不及易黄,便用黄漆涂饰,如今战火已六七载,西南百姓,苦啊!可你我却想着醉生梦死,惭愧,惭愧呀!” 喜梅捧茶敲门进来时,身后,赫然随了明珠,“顾先生有何惭愧?君子日醒已身,值得老夫敬佩!” “明中堂,”顾贞观拱手笑道,“只是谈及吴三桂欲在衡州称帝一事,想起百姓疾苦罢了。” “当真?怎不见湖广总督或湖南巡抚上报之?”明珠心下一紧。
“道听途说,道听途说而已,”顾贞观有着尴尬。 “可是空穴不来风啊,”明珠瞥了容若一眼,“顾先生稍坐,容若,随阿玛来。” “阿玛会连夜派人去衡州探明情况,倘若这事属实,容若,你可是在皇上面前立了一大功了,”明珠立于廊下,拈须道。 “阿玛,梁汾兄也只是听说而已,当不得真”。 “这蔡毓荣上年里领衔绥远将军,总统绿营,却先后败吴三桂部于岳州、长沙、衡州、贵阳、云南,且听说纳吴三桂孙女为妾,倘若这事属实,阿玛定要参他一本!”明珠沉声道。 回到书房里,顾贞观正端了杯盏,却怔怔地发着呆,杯中的茶尽数泼洒在前襟上却不曾察觉。 “梁汾兄?”容若上前轻拍着顾贞观,“何事想得如此入了神。”顾贞观回过神来,连连地摇头。 “上年里见阳说会去江华县赴任,后来不知何情暂缓了调令,倘若去了,卷进这一场纷争里,忠孝何能两全?”容若去书架上翻开地图,找到江华县和衡州的位置,不由地低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