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将锦瑟的头落在枕上,手却触到枕边一个软软的香囊上,从枕下取了出来,一轮新月在墨绿的绸布上洒落一地的月华,而月下,渌水亭浅浅的侧影。 香囊的另一面,却是两行端秀的小楷,浅灰的丝线,“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解开香囊上的结,里面,却是一缕乌黑的发,用丝线缠了,弯弯的似月状。 容若这才发现锦瑟鬓角的一缕发却是从中间生生地剪断了来,饶是这些日子日夜厮磨在一起,容若依旧想不起锦瑟什么时候绞的发,发丝落在手心里,一样的冰凉。 消息传到明珠耳朵里的时候,明珠正在西华门落了轿,眼前是皇宫朱红的墙,身后,是雨水洗刷一新的街道,而府里的小厮,急急从马上下来跪拜在地,已是泣不成声。 明珠在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扶了车轿的横梁方站定,可脑海里,却浮现出秦红玉的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庞,明珠闭了眼,定了定心神,可心里面某个地方,却生生地如刀绞般。
回到府里,觉罗氏正站在门厅下张罗着,月茹拉了觉罗氏的衣袖,怯怯地立于一旁,明珠上前,就见觉罗氏叫了一声“老爷,”却是掩嘴哭了出来,而月茹怔怔地看着明珠,小小的发辫上,斜斜地插了一支鎏金的墨玉发簪,似曾相识。 “让玛法抱抱,这簪子是谁给你的?”明珠记得那支发簪有着莲花的造型,通体的墨玉透着温润的色泽。 “额娘昨天给的,说是额娘的额娘传下来的,叫我好生保管着,我怕丢了,就吩咐她们给我插在头上了,玛法,额娘是不是再也不会醒来了?”月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明珠。 明珠一时语塞,纵使他在朝堂上机警过人,可面对月茹如此的问题,却迟迟不知如何开口。 “我知道了,额娘不会再醒来了,”月茹喃喃喃自语,瘪了下嘴,没有哭出来,可泪珠子却像断线的珠子般滴落在明珠的朝服上。
记忆深处,那支发簪隐隐散发着清新的如莲般的气息,可今日插在月茹的头上,却是另一番的模样,明珠不禁心里生出一阵悲凉,人生最伤感之处,莫不过于物事人非,事事休。 容若怔怔地坐在床侧,他不记得就这样坐了多久,一侧的屏风下,满是替小公子满月筵备下的红蛋、新衣、长命锁,可谁曾想到,锦瑟却终来不及再看上这最后一眼。 整整三日,容若木然地看着觉罗氏领了几个婆子给锦瑟净了身、更了衣、入了殓,看着花厅在转眼间设成了灵堂,满目的素缟,像极了雨淋落的一地梨花。一众的下人婢女们披了麻,月茹富格戴了孝,甚至于连来不及取名字的小公子也由奶娘抱了,一袭素白的单衣,一片素白的襁褓。 容若怔怔地看着棺木边那盏长明灯,跳动的火焰,在千佛寺众僧的经文超度声中随风跳跃着,满屋香烛青烟袅袅,满院恸哭声阵阵不绝于耳,可容若却似什么也听不到,麻木地还着礼,麻木地上着香,麻木地看着人来人往,麻木地盯着那一椁柚木棺材的一角,任额头磕出血来,任泪水湿透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