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晨光里,叶修刚起身就被韩文清拽住手腕,用半秒钟完成从昏睡到清醒的过渡,韩文清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里已经没有恍惚,“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叶修特意浅睡想要提前离开,但没想到终究还是失败了。他特别挫败地回头看韩文清:“这么执着,我真是服了你。”
“我们认识十年了。”韩文清不直接答他,只用这条客观事实提醒叶修不用装傻。
一直欠别人一个说法,的确不怎么舒服,何况叶修已经做了决定,于是他终于换上一种认真的,甚至带着淡淡痛苦的口吻说:“如果我不走,怎么保住你啊?老韩,我以为你都想明白了。”
对于曾经特种大队的队副叶修而言,离开自己挥洒过青春和岁月,甚至为之流血流汗地耕耘十年的地方,用一句自己的职业生涯从此腰斩来形容毫不为过。他们这一类人,除非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否则这辈子就等于和部队绑死了,不可能离开。
而让叶修离开的原因,就是特殊的。
一桩本该尘封的旧案被人捅到上面。那是十年前叶修和韩文清一起出的任务,回来的时候少了一个人。他们在当地寻找了三个月,依然杳无音讯。考虑到当地军阀政府的行事作风,战友被俘后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为了给家属一个交代,韩文清建议报牺牲并将失踪队友追授为烈士,叶修不同意,因为这里面需要承担的风险不可预计。但看着战友无辜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的痛苦,他也说不出反对。于是那份报告上,他们全都签了名。
但据可靠消息,那位数年前就“牺牲的”战友却在最近被人在境外发现了行踪。正值换届之初人心浮动,军中大佬们也在互相制肘,尖刀部队里出了事,而且还这么严重,不地震一番几乎不可能。其中各个派系势力争斗复杂难言,落到韩文清和叶修的身上,基本上也已经尘埃落定,谁知叶修就能在最后的尘埃落下前突然跳出来把原本需要两个人扛的事情,一力担了。
本来事情没那么容易,所以叶修最后用上了自己家里的关系,如此自毁前程,等于被从家里除名。当然,这些都是韩文清不知道的。
叶修没有说,因为觉得韩文清不需要知道。
“再大风浪反正也已经这样,你看,我现在好好的,你也好好的。不就得了?”叶修穿好了衣服,看韩文清还一脸情绪不明地坐着,他又眨眨眼说,“你不是说,我喜欢你么,那就让你欠我一次吧。”
于是韩文清终于抬头看向他说:“好。”
保护怕死的外国土豪政要的活儿,在国内的部分很快就结束了。叶修走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告知韩文清。因为就像他不会纠结韩文清为什么能找到他的酒店住址一样,如果诚意想要找他,总是会有办法的。
这也是叶修故意给韩文清留下的选择。
人和人的感情要处理好是很麻烦的。但对叶修来说,不过是你走几步我走几步的事情。认识韩文清这么些年,明白他们两个人的性格。
逼迫是最没用的,一切都得情愿。所以有选择才是好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韩文清选得那么快。
当他下了飞机,回到自己的正式住处休整的时候,打开门就看到韩文清正拿着个破了口的洒壶给他阳台上养的植物浇水。
“韩大队长,你居然闲到兼职家政服务了。”叶修扔下提包,大剌剌地坐在自己的破沙发上,发现上面被他扔满的脏衣服全都不见踪影,隐隐听到洗衣机在转,他感觉有些好笑。
韩文清瞥了他一眼,依旧专注浇花,直到浇了一道透水,才放好洒壶走到叶修身边,“这花你居然还留着。”
“是啊,难伺候得很。闹了回霉,差点救不回来。”叶修看着盆里枝繁叶茂的植物,上面带着刚刚浇过的水珠。这花是怎么来的……哦,是一回叶修过生日韩文清送的。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却长得枝繁叶茂。缺水就蔫儿,但缺上好几天也不见死,只要给点水就精神。活脱脱一个二皮货。
因为需要常浇水,被叶修嫌弃麻烦,没少吐槽韩文清。可是到他办好了离队手续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却只带了它。
“可是长得挺好的。”
“不然呢?谁让我上辈子欠你的,帮你顶包不说,还要照顾盆破花。”
“谁让你欠。”
“是啊,我让你欠的咯。”
随便斗斗嘴,叶修也缓过劲来,换上正经脸:“找我什么事?”
韩文清递给他一叠资料,加密文件。叶修没接,“我已经……”
“给你就看,废什么话,”韩文清把文件戳到叶修怀里,“看完给我答复。”
答答答,一见面就是答,你个韩黑脸怎么不去当老师……叶修内心腹诽,手上还是动作没停,翻开文件,看过开头,就震惊了。这是密级相当高的消息,我方将在特区秘密保护一名外籍人士免遭暗杀,之后将其护送至R国。叶修的责任,是配合不方面直接出面的军方与目标任务直接接触。
活儿没错,事儿也没错,但……送文件来的人有错。
叶修看着韩文清,要问的话还没说出口,顾虑先被韩文清打消:“我见了文州。”
叶修抬抬眉毛,喻文州是特警组的,之前和特战大队就有合作的经验,这没什么奇怪,但……他还知道喻文州的另一个身份,军方的特邀战略观察员,总参谋部直属,和自己一样。
是的,叶修虽然表面上从作战部队退出,但他的第二重身份从来没有失效过。这一年多,在边境上干的还是忠君之事,只不过换了另一种套路罢了。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就算是喻文州,也是执行任务时候遇上才恍然大悟的。
心思一转,叶修再看韩文清,眼神就多了玩味:“老韩,感情你这是在诈我?”
韩文清没理他的意味深长,就问他:“干不干?”
“干。当然干了,谁和钱过不去啊?”叶修抽上烟,突然笑起来,“顺便干你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