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德性”教给你们的孩子:使人幸福的是德性而非金钱。这是我的经验之谈。在患难中支持我的是道德,使我不曾自杀的,除了艺术以外也是道德。
——贝多芬
(一)
幼年时期的贝多芬,十分羡慕和崇拜他的祖父。一生当中,他都念念不忘这位“宫廷乐团指挥”的祖父。可以说,老路德维希对贝多芬的影响是十分深远的。
一位宫廷油画家曾为老路德维希画过一幅精美的肖像画,画卷中的老路德维希身穿一件果绿色、衣边上镶着珍贵毛皮的礼服,头上戴着一顶做工精美的天鹅绒帽;他的双眼炯炯有神,鼻梁长而直,神情潇洒,散发出一种艺术家所特有的气质。
然而,贝多芬的容貌与祖父在相比却有着天壤之别。因为,贝多芬的相貌几乎可以用“丑陋”来形容。
在贝多芬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与祖父在一起。2岁的时候,贝多芬得了一场痘疮,结果使他胖胖的小脸上留下了一片小小的疤痕。每次约翰看到了,都会摇着头说:
“我居然有这样一个丑儿子,只是因为生了病,你可别埋怨我啊!……不过,这也不要紧,因为凡是世上的天才,通常长得都不太漂亮。”
母亲玛利亚和祖父老路德维希却并不在意,他们认为贝多芬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孩子。尤其是老路德维希,对贝多芬非常宠爱,把自己的许多时间都消磨在这个孙子身上。
那时,老人家独自住在小阁楼对面的一间屋子里。贝多芬经常跑下阁楼,到对面去找祖父,听祖父唱歌。
可惜好景不长,1773年圣诞的夜晚,老路德维希这位竭尽全力支撑家庭的家长和慈爱的祖父溘然长逝了。尽管当时的贝多芬还十分年幼,但他已经能够记住祖父。此后,关于祖父的记忆也不断地在童年的贝多芬及成年后的贝多芬脑海中回映。
贝多芬一生都在模仿他的祖父,当然,这在当时也是件很自然的事,因为他的祖父曾是波恩音乐界最具影响力的人物。贝多芬一生都梦想自己能够成为像祖父一样的“宫廷乐团指挥”。
但是,这也显示出了贝多芬对父亲的排斥。他将祖父理想化了,自然就无法接受父亲那种不太令人满意的形象。对于贝多芬来说,虽然担任“宫廷乐团指挥”的祖父已经去世了,但他的父亲约翰显然无法恢复祖父在世时在宫廷中获得的地位和产生的影响。
童年时期的贝多芬在祖父的支撑下,度过了一段比较快乐的时光。在宫廷中,音乐包围着他。当他需要帮助时,那些音乐家们也会很乐意地向他提供帮助。
在贝多芬5岁的时候,他们搬了一次家。新居对于童年时期的贝多芬充满了吸引力,他经常站在阁楼上那个临街的窗户面前,凝望着窗外热闹的街市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山麓。
面对这充满生机的一切,贝多芬的眼中却时常会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和一种捉摸不定的灵气。
河边的那条街是贝多芬童年时期的主要活动场所,贝多芬经常一个人在那条街上散步,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随着家里孩子的增多,家庭的经济状况也每况愈下。父亲约翰每天只知道酗酒,而且每次都会喝得酩酊大醉;母亲每日在家中操劳,给孩子们准备食物和衣服等。这也让幼小的贝多芬从心中明白了母亲的辛劳。在他的心灵深处,同情心与坚强、固执在一起慢慢成长和沉淀。
有时母亲有空时,贝多芬也会央求她讲一讲祖父的故事。尽管当时老路德维希反对约翰与她的婚事,但在母亲玛利亚的心中,老路德维希还是很值得称颂的。因此,她每次都会很愉快地答应贝多芬,讲一些祖父的事情给他听。
在贝多芬的眼中,母亲是个勤劳、温和、善良的女人,不论在生活上,还是在道德上,她都为孩子们树立了榜样。她不好高骛远,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而且不严厉、不刻薄。孩子们都很信任她,她的很多美好的品德也都深深地影响着孩子们。
(二)
在贝多芬心目中,父亲的形象与母亲截然不同。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大,他对父亲也越来越排斥。他讨厌父亲酗酒,讨厌父亲的吹嘘、自负。
这种情况到了贝多芬可以接受音乐教育的年龄时,显得更加严重——大约在四五岁时,贝多芬开始学习音乐。约翰想趁着这个时机来建立他在家庭中的领导地位。
事实上,他并不是真心要藉此来教导一个天赋过人的孩子来学习演奏乐器和小提琴的艺术,相反,他却用一种粗暴与任性的方式来对他的儿子进行音乐教育。后来,贝多芬的一个童年时代的同伴曾说:
“每次,贝多芬的父亲都会使用暴力来促使他学习音乐,……为了强迫他去练琴,他经常责打贝多芬。”
贝多芬的父亲不仅严厉,简直就是残忍。据说,他经常会把贝多芬关在地窖中,以此作为贝多芬不听话的惩罚。
这样过了几年,约翰发现自己的知识已经不足以胜任对贝多芬的音乐教育了,于是,他就请了一位名叫托比亚斯·佩佛的演员兼乐师来帮忙。
可是不久,佩佛就与约翰混在了一起,并成为酒友。约翰经常邀请佩佛到他的公寓住,一直到第二年的春天他才离开。当时,一位住在波恩的低音提琴家毛勒曾这样描述贝多芬当时的情况:
往往佩佛与贝多芬的父亲在酒肆里纵饮,直到十一二点才回家。回家后,他们发现小贝多芬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父亲约翰就将他粗鲁地摇醒,然后让他去练琴。贝多芬经常边哭边走向钢琴,然后在钢琴边一直练到天亮。而佩佛则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可能人们不能理解,为什么约翰不将贝多芬送到学校去接受正规的教育?事实上,贝多芬对当时学校的教育方式和内容极其反感,曾先后两次转学。
后来,他又转到了一所拉丁文学校,在学校中所学到的拉丁文知识对他后来的创作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而且,他的法文和意大利文也学得很棒。但是,贝多芬却不喜欢数学,而且一生都对这门课程不甚了解。
约翰已经注意到了,尽管他对孩子们的管教都很严厉,但不是每个孩子在音乐方面都有出色的表现。在约翰看来只有贝多芬演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
约翰不想压抑儿子的音乐才华,相反,他反而将贝多芬的才华当作一种自我炫耀的手段,甚至是赚钱的工具。为此,他经常邀请波恩的音乐爱好者来他的公寓聆听小贝多芬的演奏,但通常都是收入场费的。
1778年,约翰还曾设法安排贝多芬在一场音乐会中公演。但是,后来的小贝多芬并没有再参加公开的音乐演奏会。从这方面可以看出,人们在当时并不认为贝多芬是一个音乐神童,因为他的父亲约翰本身就是一个天分有限的人,人们自然对小贝多芬的看法也会比较一般了。
由于童年时期这些不愉快的记忆,贝多芬在成年后也很少提起自己的童年生活。即便提到了,也是含糊其辞。为了让自己不受这些记忆伤害,他一方面流露出对母亲的敬爱和怀念,另一方面又不会提有损约翰名誉的话。
贝多芬虽然一生都很敬重他的母亲,但由于年幼时母亲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他们,总是将他们交给侍女照顾,所以,贝多芬的童年也是个缺少母爱的童年。
(三)
在父亲严苛的管教和限制下,贝多芬开始以奔放的幻想来展现他的天赋。他常常用大提琴以及键盘乐器进行即兴演奏。但是,每次父亲听到他的演奏后,都会粗暴地制止和责备他:
“你现在弹奏的到底是一些什么无聊的东西?我不准许你有这样的弹奏方法,你必须按照乐谱来弹,否则你所弹的就不会有什么用处!”
有一次,贝多芬又按照自己的想象来弹奏,他的父亲大声喊道:
“我告诉你的话,你难道没有听见吗?”
贝多芬不理会父亲,继续又弹奏了一会儿,才向他的父亲说:
“这不是很美吗?”
但他的父亲却回答:
“那不相干,这都是你自己胡乱搞出来的,你现在还不能这样做!”
尽管贝多芬对父亲的很多行为都很反感,但其实他对父亲还是有一片孝心的。他经常领着两个弟弟到街上去寻找喝醉的父亲,并悄悄地将父亲扶回家。有人曾看到贝多芬“拼命地”阻挡警察逮捕他的父亲。虽然后来贝多芬很少提起自己的父亲,但只要听到别人说父亲的不是,他就会勃然大怒。
由此可见,贝多芬对他的双亲有着深切的爱,但却未能从他们的心底换起亲情的共鸣,这可以说是贝多芬的不幸。
无奈之下,贝多芬也就放弃了任何可以建立温情与友爱关系的希望。因此,幼年时期的贝多芬可以说是远离他的伙伴与玩伴,也同样远离他的双亲,因而在心里建立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社会。
不过,贝多芬幻想的生活重心还是他的音乐,这几乎占据了他清醒的全部时刻。从弹奏乐器中,他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和成就感。相比之下,亲情和友谊似乎算不了什么。
贝多芬后来告诉他的学生卡尔·切尔尼说,那段时间他练习得“极其勤快”,通常都一直练习到午夜以后。他希望自己能够在技巧上追求完美,日后能够成为当代杰出的钢琴演奏家之一。
同时,贝多芬还不断增强自己即兴演奏的能力,在孤独中将内心那些丰富华丽的音乐想象表现出来。而贝多芬所激发出来的创作思潮,不但鼓舞了自己,也令后来的听众深受感动。
除了在家中练习键盘乐器外,贝多芬也到外面去拜师学习其他乐器,如大提琴、风琴、小提琴以及号角等。
贝多芬就是这样用音乐,将自己包裹在他的白日梦所形成的一件隐形斗篷之中。与理想中的世界比起来,贝多芬的现实世界可以说是黯淡无光的。
著名哲学家弗洛伊德将一种幻想命名为“家庭罗曼史”。当处于这种幻想当中时,小孩子就会用理想中的人物来取代他们的父母,比如英雄、名流、君王和贵族等。这种幻想在常人的白日梦中是十分普遍的,而在有创作才华的人心中,更是相对强烈而持久的。
通常,这种幻想会发生在童年或少年时代,成年后就会渐渐遗忘,只有经过心理分析才能发现。可是,对贝多芬来说,这种幻想反而随着他的成长而愈加强烈。推其根源,这可能就是由于他少年时期的生活处境所导致的。
在贝多芬1812年到1818年的日记里,曾抄录了一段希腊神话特雷默克斯(奥狄赛的儿子)向雅典娜所说的话:
我的母亲说,他是我的父亲;
我自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没有人知道,谁是他的父亲。
由于贝多芬的母亲经常当着孩子们的面贬低他们的父亲,因此这种“家庭罗曼史”更容易出现在小贝多芬的心中。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贝多芬也开始怀疑,自己拥有过人的天赋,而为何他的父亲会那么平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在“奥狄赛”中又加入了一段意味深长的文字:
像父亲的儿子实在很少;
大多数都是子不会肖父,
能够胜过父亲的,更加难得。
贝多芬发现,他无法将自己的才华与他的双亲联系起来,他认为自己比他的双亲要优秀得多。因此,他便时常幻想着自己的父亲也许另有其人——比如贵族、王室等等。
而在贝多芬的“家庭罗曼史”中,最深层也最单纯感人的,就是他是个私生子的幻想。可以如此推论,贝多芬的“家庭罗曼史”源于他对自己出生年份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