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尼尔·加文主编《经济、媒体与公众知识》一书
写于2000年初,发表于《新闻大学》2000年夏季号,这里选取的是文章的前三部分。
最近读到一本新书《经济、媒体与公众知识》(TheEconomy,MediaandPublicKnowledge),英文原着出版于1998年。
该书探讨了经济新闻与受众的理解力、经济与公众语言、电视经济新闻的特点、经济新闻与公众的政治态度等问题。虽然列举的是英国、瑞典的具体经济新闻话题,但是对于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经济新闻,很有启示意义。但是,中文版是作为出版社的“知识经济系列丛书”之一出版的,与我国新闻学界无缘,这一点令人颇为遗憾。
译者可能只是英语专业毕业的,既不是新闻学者也不是经济学者,译文有的地方每个中国字当然都认识,可是堆砌起来却不知所云,没有译出原意,还有不少明显的翻译错误,读懂有些困难,但是总的意思还是明白了。主编加文(N.Gavin)是英国研究媒体、经济、舆论的学者,参加写作的成员一半是英国利物浦大学和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的传播学研究者,一半是英国和瑞典的新闻工作者。他们之所以要写这样一本书,原因在于:
“有些研究传播学(其实是政治学科学)的学者对经济新闻和经济论述不感兴趣,不给予应有的重视,实在令人有点吃惊。”他们回顾了不多的20世纪70年代以来关于经济新闻的研究论着,决定将90年代自己围绕这个话题的研究成果,与部分从事新闻实践的记者对话,形成这样一本书。
随着我国社会进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新体制,经济新闻,特别是财经新闻,最近两三年呈现急遽发展的态势。各种媒介纷纷开辟经济专栏或专题节目,不仅经济类报刊,就是综合性的报刊,非经济类的行业报刊,也纷纷抢占这个当前新闻报道的滩头阵地财经新闻(关于金融、货币、股市、期货等等方面的新闻)。我在北京证券交易所劲松营业部门口的书报摊上,就看到不下十家报纸(多数是非经济类报纸)出版的金融证券版,还有更多的同类内容的杂志。不仅中国,就是在世界范围内,也呈现类似的趋势,经济新闻和电视经济节目占据的报道空间越来越大。经济类报刊,例如美国的《华尔街日报》、英国的《金融时报》和《经济学家》周刊等十分走红,前者的发行量现在已经跃居美国报纸的首位(200万份左右);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全国性金融报纸,原来都是周报,最近几年都变成了日报,而且很快成为全国性大报。经济新闻如此红火的现象,确实需要进行一些理性的思考,如看待经济新闻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其中的财经新闻将处于何种地位,经济新闻有什么特征,如何把经济新闻转变为公众知识,等等。
这本书的出版与当前经济新闻的红火相适应,所以我以读书笔记的形式谈谈有关经济新闻的几个认识问题。
一、经济新闻在当前社会中的作用
谈这个问题,首先要谈谈经济在现实社会中的作用。过去我们曾经习惯于把经济只是看作政治的附属,是服务于政治的,而且还把看重经济建设的思想扣上“唯生产力论”的帽子进行过革命大批判。新闻记者报道经济也是当作政治来报道的,对于经济学其实了解得很少。虽然生活背景不一样,这种情形在北欧也曾有过,一位瑞典记者前年这样写道:“大众媒体的记者从未想到过去接近宏观经济学这种可怕而沉闷的学科。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当比尔·克林顿第一次参加美国总统职位的竞选时,他和他的助手们在竞选运动总部的所有办公室内挂上写有‘笨蛋,这是经济!’(it’stheeconomy,stupid)的牌子。那是提醒每一个人,什么是真正重要的。”这是因为,政治家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执政党和党的领导人的声誉、威望,以及社会的稳定,取决于公众对经济的直接和间接体验,取决于他们对党和政府管理经济事务的直接和间接体验。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公众也越来越多地感觉到社会生活和新闻工作的“经济化”趋势。经济已经作为一个重要的公共领域或公共问题,影响着并越来越多地支配着传统的政治、文化等领域。经济新闻的急遽增多,大众媒介对经济方面的问题越来越多的关注,则是经济化在新闻工作中明显征兆。
但是,什么是经济?它既不是某个单独的实体,也不是什么抓得住的具体东西,它难以清晰而准确地加以描述,进展过程也不容易测定。每个人能够直接体验的“经济”是很有限和微观的。公众对大范围内“经济”,很大程度上则是通过大众媒介来“感觉”的。在这个意义上,每个人身外的“经济”是由新闻工作者构筑,在报刊、广播电视节目、因特网中出现的。
而大众媒介所报道的经济新闻,即使真诚地想全面报道,能够做到的程度也是非常有限的,“社会生活的丰富多彩与选择事实的有限性”,这是任何新闻工作者必须面对的矛盾。报道总要选择事实和主题,或者用可供选择的办法来提升某种对经济的理解框架,或者把注意力集中在某种复杂的情况的特定方面,而排除其他方面。在这种情况下,记者的报道会影响他所报道的经济;在特定时间内被媒介界定为经济上的重要事实,如果涉及公众的利益,那么记者关于要发生什么的感觉,他们在讨论中的评价(包括访问各类专家),一般情况下也会对公众产生强烈的影响。经济新闻对公众的影响实际上会超出“反映真实的经济状况”这一层次。在传播的积累中,大众媒介已经成为每个人或其家庭经济生活经验以外的“大经济”的认识来源。
对于公众来说,尽管他们中对于某些经济新闻有所怀疑或不喜欢,但是由于公众是分散的,其多数会经常不假思索地就接受报道中的统计材料和事实部分,不会争论它们是否准确或真实。美国社会学家托马斯(W.Thomas)提出过一个社会学公理:“如果人们将某种状态作为现实把握,那么这种状态作为结果就是现实”。另一位社会学家默顿(R.Merton)则提出一个相关的“预言的自我实现”公理,指的是最初对情况的错误理解和报道,会造成公众一种潜在的心理和紧接着的行为。例如错误地报道一家银行就要倒闭,结果引发事实上的挤兑风潮,导致该银行真的倒闭了。显然,大众媒介能否真实、全面地报道经济新闻,对于公众正确地把握宏观经济状况至关重要,因为公众一般是把媒介报道的经济状况当作真实来把握的,并且真的将其视为现实。
在这个意义上,该书所谈的以下情形,进一步将记者的报道和记者本身,都概括到了经济之中:“在记者能够直接或间接影响对经济的看法的地方,他们更加成为几乎是经济的一部分,并且更加成为广泛的政治游戏中重要的、间接的游戏者。他们不只是观察员和记者,他们能够影响他们试图报道的经济”。这样说来,经济新闻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的重要地位是显而易见的,然而社会责任也异常重大。一旦没有准确地报道重大经济事实,或对重要的经济形势预测失误,有可能造成社会的动荡。前几年我国某些城市发生金融骚乱,其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当地的媒介或无意,或为了媒介自身的利益有意传播了错误的经济信息。
在知识经济的现时代,经济新闻中一类,迅速上升到显赫的地位,这便是财经新闻。经济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涉及物质财富的生产和消费,另一类是象征性资产(货币、股票、期货等)的流通、专业性的预测、风险评估等。随着市场的扩大和市场力量的增强,“经济”已经很大程度上要同象征性的成分、交易打交道。经济中的金融部门首当其冲,这一领域的电子网络已经形成巨大的全球显示系统。一个微小的变动,甚至某些相关人士的口头表示,一经披露就会影响市场行为,影响预测。经济的象征性趋势,使得各种前景分析方面的报道,心理成分更加突出,通过报道给公众留下的“印象”或“感性认识”,已经成为国民经济的重要因素,影响着经济本身的正常运作和职能的发挥。这就如同瑞典传播学研究者林德霍夫(H.Lindhoff)所说:“通讯的象征性方面在经济中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知识经济中的“知识”,包括四个方面:事实知识(know-what)、原理知识(know-why)、技能知识(know-how)、源头知识(know-who)。现在的经济新闻,特别是财经新闻,已经不能只停留在叙述事实方面了,需要更多地提供第二种知识,尽可能将只可意会的第三、四种知识,在记者笔下转化为可编纂的信息。
这些知识能够提高投资效益,但是知识本身需要投资。投资促进知识,知识也促进投资,它们之间应当是一种良性循环关系。
在这个关系中,经济新闻本身既是一种知识形态,也是投资与知识之间的桥梁。要使公众感受到通过媒介找寻知识的这种“投资”,是值得的和必要的。
体现国际竞争力的主要指标中,“金融体系”和“国民素质”
这两项,我国在世界46个主要国家和地区的排名分别为第37位和35位(1996年)。鉴于这种较为落后的状况,我国的金融新闻不仅本身要提高档次和开阔视野,还要担负帮助完善金融体系、提高国民素质的艰巨任务。因为当今大众媒介报道的金融新闻不仅是公众的重要信息来源,而且提供了理解经济、金融问题的动力。
二、经济新闻的特点
关于这个问题,只能在与其他新闻的比较中加以说明。
首先,大量的经济新闻是抽象的,很难用直接的形象来表达。在一个社会中,经济是一个系统化的整体,由变动着的一系列相互关联的进程、状态和指标构成。变动产生新闻,于是有了许多话题。与其他新闻不同,经济新闻很少是有关人物的、切实可接触的事件的报道,而是有关数字和一些抽象的决策、趋向、预测等。经常使用数字,这就给报道者一种要求受众能够理解的压力,另外,它们通常不能给受众以具体事实的立体描写性感受(文字报道),或者带来视觉冲击(图像报道)。人们无法实在地看到利息率下降、股市上升、国民经济状况,只能通过图表、曲线、比喻、举例说明等方式来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