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日晴
小黑说得紧急,大家都不敢松懈,所以我们舍弃马车,除了必要的吃喝和生理问题,几乎是不眠不休快马赶了两天半。也是小黑说再过去就要进入战区,我们才决定休息一晚,偏偏我根本睡不着……也多亏了睡不着,我见到了罕有的美丽,可惜跟雇主之间偏偏有着不能纪录的约定,太遗憾了。
冷银月轮高挂天际,在酷热的暑季里透着些许精神上的凉意。
月辉拂照的大地上,围绕着火堆的四座简易帐篷无比安静,偶尔还有轻微的鼾声传出,显然帐篷里的人睡得极沉、极稳──能在大战前夕如此安睡,这人无疑是幸福的。可是这份幸福,并非人人均可享有,事实上,今晚睡不着的大有人在。
勤恳负责的模范生穆亚,不凑巧正是其中之一。
凌晨时分,发觉辗转反侧不是个办法,他轻手轻脚避过帐篷里瘫成大字型,被子都踢到角落去的塔迪;像只虾子蜷缩起来,睡在床位边边角的盖奇;接近僵直那样笔直正睡的尤姆,侧卧着安安稳稳的斐恩……穆亚感觉自己像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帐篷最里面不惊动任何人的爬出来。
「最里面真不是人睡的……」他不由得感慨一句。
站在帐篷前,仰头望月,随意舒展着身体,感受一日酷热后才有的短暂沁凉,侧耳倾听着盛夏特有的虫鸣大合唱,层层享受加叠起来,穆亚舒服得直想呻吟。可是他没有,因为在此之前,他的眼角余光发现到营区不远处,同样夜半不成眠的赏月客。
那人有着一头飘逸的银发,映照着月光,彷彿每一根细长发丝都散发着比月辉虚幻许多的浅浅银芒,衬着他高挑的身形、独立于天地的清冷背影,比什么雕刻艺术品都要美得让人炫目,让对比物品黯然失色。
──午夜的魔性诱惑。
怔愣几秒,穆亚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抬腿走了过去。
他敢说,他从没有见过这个人,偏偏他又直觉般的认定,那月色下的身影必然是伴他同闯幻杀阵的洛特。
「睡不着?」
一声询问,成了破除魔性诱惑的咒语,穆亚一个激灵,从半催眠的状态中醒过神来,愕然发觉他竟然在无意间,距离洛特仅仅数步之遥的位置。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不过和他侧首睨来的淡漠眸光一搭配,又是冰寒得那般理所当然。念及此,穆亚才想到有人正等着他回答,闷不吭声绝非有礼貌的表现,忙道:「嗯。洛特先生也睡不着吗?」
「大概。」
转回宛若冰块雕刻出来的英俊脸庞,在穆亚看不见的角度里,洛特几不可见地嘴角微扬。他承认不久前短暂的魔性释放,纯属他莫名其妙睡不着,导致莫名其妙生出来、平常定然不会有的恶趣味。
不过看见这个纯净灵魂被他刻意不去压抑的魔性吸引,怀着满腹茫然靠近,满足感油然而生的心态,才真正让他正视了自己的莫名其妙,并且为此一度困惑不解的略略皱起眉头,细细思索其中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