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我当渡鸦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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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双瞳反骨

李家媳妇儿就被安置在内室,金牙姥姥领着行脚先生查看时正是她病发的最厉害的时候。她的手脚被人用几根麻绳捆在一面卸下来的门板上,嘴里塞着一团棉絮,人几近被折磨得神志不清,下身则是一滩秽物,几个妇人帮着清理擦洗着,散发的阵阵恶臭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掩住口鼻。

唯有那位行脚先生面色不改,罔若不闻,只淡淡看了几眼便从怀里掏出一根烟,自顾自地抽起来。

李家富看这糟老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刚要发作,却听金牙姥姥毕恭毕敬地问了一句,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糟老头砸吧了一下嘴,吐出烟,说叫我左先生就行。

呵,这老头倒是一点也不谦虚。李家富虽是这样想,可是当下也发作不得,只有嗡里嗡气地问了一句,说伢子说几个山头都说你本事大,你倒是给我说说我媳妇儿到底犯了哪门子病。

糟老头也不在意李家富咄咄逼人的架势,老实交代,说这可不是病,这是中了邪,惹了蛇祸。

虽然众人对李家媳妇儿中邪这事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是听见行脚先生亲口说出来还是不由心里一惊,乡野愚民大抵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是又敬又畏的。

金牙姥姥到底是有了岁数的老人,这辈子看见的听到的怪事并不少,她问什么是蛇祸,怎么个解法。

糟老头却避而不答,只盯着李家富,一字一句问道,你家最近半年里是不是走了人,而且走的并不安生?

李家富当然知道这糟老头指的是谁,说的就是他老娘,一想到那天出殡的种种怪相,他的小腿就有点站不住,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说就是他娘,活了半百够本了,在这里算是高寿。老人走的时候许是还有未尽的遗愿,所以……

糟老头叼着烟听着李家富的讲述,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打断他,说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李家富还想追问些什么,却见糟老头从背着的竹箧掏出一包东西来,外面用一方绢布包着看不出是什么。糟老头对着李家富汉和伢子沉声道:“你们先把她挪到正堂,头对着灶台,脚对着大门。”

金牙姥姥一听这话面色一缓,忙问先生是不是已经想到破解的法子了?糟老头闷头抽着烟,不耐烦说先挪过去再说。金牙姥姥赶紧催促李家富和伢子,说你们还愣着干甚,还不依着先生的意思,把人先弄过去。

李家富心里仍存着疑虑,但是方才这糟老头只是看了一眼自家媳妇儿的症状就猜到家里死了人怕是有点本事,而且他是真的害怕是他老娘还阳作祟,当下不再迟疑,招呼了几个帮手一起把女人连同门板一起架出去。只是这个时候李家的正堂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村民们都想看看外来的行脚先生是怎么大显神通,看病驱邪的。金牙姥姥赶忙招呼着,让村民们散开些,好给李家媳妇儿腾出点地方。她还不忘叮嘱男人们按照行脚先生的意思,把李家媳妇儿按头朝灶台,脚冲大门的样式摆着,虽然她不明白其中的门道,但是行脚先生说的话是万万不能违背的。等一切安置妥当,糟老头把那包东西解开用手一抓,绕着李家媳妇儿走了一圈,边走边撒,最后在她身边围成一个圈。

众人簇拥在四周,好奇地看着地上撒下的橙黄色粉末,隐隐闻到有股大蒜的臭味。有一两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儿想偷偷用手指沾了舔一舔,被大人们一把抓过来厉声训斥。糟老头撒好一圈,把手上残留的粉末拍掉,对李家富吩咐道:“这圈子你可要看好了,可以保你媳妇儿暂时无虞,切记不要被人破个缺口。你再把神案上的香点起来,我上山找样药引子,一炷香时间便回。”说完也不待李家富回应,背上东西就出了门,径直往上山的路走去。

……

李家媳妇儿犯病的这短短两天,整个小山村都被闹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生怕自家也招惹上什么邪乎的东西。然而却有一个人在这两天收获了难能宝贵的宁静,他便是李家的养子,狗剩。李家富一头忙着媳妇犯病的事,一头又要照顾幼子,自然没有闲暇来料理狗剩。李家媳妇儿犯病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蹲在门外的阴暗角落,冷冷地看着男人们女人们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他好似已经被这里所有的人所遗忘,唯有村里还穿着开裆裤的半大娃子们指着他大呼小叫:看!妖怪来了!

饿了就上山寻些野果充饥,困了就在胡乱搭的破烂棚子下躺着,不过才十二岁而已,他便已经学会如何在最苛刻残酷的条件下活下去。

像狗一样,也要咬牙活下去。

这天午后,狗剩吃过几个野果正坐在村尾的一口枯井百无聊赖地看着山上大片大片的桃花,转头却看见从村里走来一个糟老头。这糟老头子便是方才从李家出来的行脚先生。从村尾的这口枯井再往前走,就是村民们平时上山的路,唯一的路,所以糟老头自然要从这里经过。

糟老头也看见了狗剩,他们俩就这么远远看着,在这一老一少奇异的对视中,时间也似乎静止。时隔多年以后,当事的双方才明白,这次的相逢好似宿命的安排。

糟老头叼着烟走到狗剩面前,眯着眼死死地盯着狗剩,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最后停留在狗剩那一对生了双眸的眼睛上。狗剩被这糟老头这样全身上下的打量也不觉得窘迫,只是冷冷地看着这陌生的面孔。渐渐地,糟老头看着狗剩的目光开始变了,从最初的好奇,变成诧异,继而变成一种不可名状的狂热和兴奋,就像一个淘金者在河床深处的一堆石砾中发现一颗金块,如获至宝。

没有任何预兆的,糟老头的一只手就伸到狗剩脑后,宽大而又布满老茧的手在他的后脑勺摸索着,来回摸索了三遍,像是在确认什么。狗剩没有反抗,连一个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配合着把头稍稍低了一些好让糟老头更方便一些。

糟老头的手收了回来,眼睛里似乎还跳动着某种炽热的火焰,他喃喃地反反复复说着这么一句话。

“双瞳反骨,天命异数。”

狗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臭小子,你是村子里的吧,”糟老头露出狡黠的笑,“能不能领我上山采些药草来给人治病?”

“有好处么?”狗剩两对清澈明亮的眼眸又睁大了一些。

糟老头愣住了,他没有料想到这小不点竟然会向他索要好处。于是他笑了笑,突然变戏法般从打满补丁的青色褂子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只怪鸟来。

这鸟儿狗剩从未见过,只见它一身羽毛乌黑发亮,鸟喙尖长而又锐利,体型比不上山里的野鸡,却又比树上的麻雀大得多。狗剩实在想不明白,这衣服上原先干瘪的口袋怎么就能掏出这么大一只鸟来。

糟老头用手掌托着这怪鸟,笑吟吟地说,你要是领我寻到那方药材,我就把这鸟儿送给你。

狗剩好奇地打量着这鸟儿,疑惑地问道:“这个……能吃么?”

那黑羽怪鸟却像能听懂人话似的,急的在糟老头的手掌上扑腾起翅膀,不时还发出一声怪叫,生怕主人真的把它送给这小屁孩被剥光毛炖了汤。糟老头却不以为意,说只要你带我上山找到药材,我就把它给你,要烧烤还是要炖汤都随你的便。

“成交。”狗剩说。

糟老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把那还在扑腾翅膀发牢骚的怪鸟又放回干瘪的口袋里,可是从外面却一点也看不出来那里装了一只活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