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岳在大帐之中翻看来往文书,无非是往来信件。各类文书中,尤以催粮为多,一时间似乎各军都在催粮,俨然已经快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
“都头,这些……都要回复么?”楚岳看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问道。
“一一回复?你在想什么?催粮的文书又不是下给我看的,我只是负责转运,那些领兵打仗的成日从我这里支粮,便以为我这里是生粮食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刘沙抱怨着,“这征粮自然有征粮的地方官,地方官运不来军粮,叫我运什么?”刘沙满肚子苦水。
“那前线兵士?”
“地方官征不来的粮,禁军肯定有办法征到,文人要不来的粮食,军队总有办法要到。”刘沙坐回自己的座位。
楚万正在埋头于账册,因为刘沙说过,自己若是不把这账目算清楚了,自己的肚子可是要挨板子的。
楚万翻开账册之后就傻眼了,字迹凌乱,收支混乱,也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这账册竟而看着像是从魏晋时代流传下来的先人笔墨,残破不堪,上面的指印相互粘连,还有很多人并不会签自己的姓名,只是画一个圈了事,楚万好不容易才找到目前的存粮数量,样子看上去情形似乎并不乐观,照这个库存,恐怕都不够这一队运粮的人消耗。楚万看着刘沙。
“就这么多,我看都不够我们吃的!”刘沙也很无奈。
“这次北伐,军粮还未准备齐整,就这么出发了么?”楚岳很是好奇。
“这是枢密使童贯的主意,宰相王黼也助力颇多,好像听说大金皇帝完颜阿骨打南下攻辽,联合我军夹击大辽。”刘沙好像很有内幕的样子。
“可不知这次北伐却是为了什么?辽国与我大宋自澶渊之盟以来百年并无征战,边境贸易繁荣,辽人倾心向化,那大金国此时兴起战事,大宋本应助辽抗金,怎么反而引狼入室,背后给盟友捅刀子?”楚岳很不理解。
“收复幽云之地啊!幽云十六州,自石敬瑭拱手献给辽国之后,就一直是我大宋朝的心病,每一朝皇帝,哪个不想收复幽云十六州,从此屏蔽关外,建立铁桶江山啊,可是又有谁成功过呢?就连太宗皇帝也在高梁河一战功亏一篑,传闻此次金朝许下朝廷幽云十六州,朝廷才决意要北伐的。”刘沙说道。
“哪里是幽云十六州的事情,当年议和的时候也没见几个人说要收复故土,恐怕是童贯那厮怕自己军权不稳,想要继续开边拓土,仅需加官进爵吧!”楚万笑着说,
“我们就是一支厢军,连上阵打仗的机会都没有,想这么多着实是没多少意思,好好运好粮草就是了。”
刘沙说的确实是事实,厢军一都的都头,胸怀天下又能怎样呢?相比之下,还是当下这个小小的队伍更加重要。
一支强大的军队永远是打出来的,战斗实力和技巧是在战火中淬炼而成的,更重要的,还有战斗的意志。
自澶渊之盟之后,宋辽之间百余年间无战事,宋军军备废弛,军粮储备常年不足,突然要组织如此大规模的北伐战争,厢军所负责的后勤杂务压力骤增,刘沙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但是在宋朝的募兵制之下,加入宋军,终身在籍,不会有选择的机会的。
楚鸿和杨再兴走到马厩,看着马厩里几匹老马,不禁好笑,楚鸿更加后悔没有在入伍之前在东京汴梁买一匹足够好的马了。
“这马,当脚力还行,若是冲突起来,我看还是步战吧,骑在上面反而碍事。”楚鸿指着一匹黑马说。那黑马脾气倒是不小,鼻孔哼了一声,仿佛在表示对楚鸿的轻蔑。
楚鸿吓了一跳。
“呦,还来劲!你还别说,我就要这匹了!”楚鸿伸手摸了摸马头,安抚着这位黑爷的情绪。
“禁军的军马也好不到哪里去,能找到这样的马还真算很不错的了!”杨再兴无奈,只好在矮子中间拔将军,挑了一匹还算说得过去的枣红马。
“中原江山,守在长城,攻在河西,本朝一无长城,二无河西,如之奈何啊!”杨再兴摸着那匹瘦弱的枣红马,无奈地摇摇头。
“河西?我听我三弟说过,我三弟说那里长山大川,水草丰美,正是养战马的好地方!”楚鸿想起楚岳曾经跟兄弟们解释过军马与民马的区别,里面特别提到了河西。
“看你三弟满脸书生气,原来还有些阅历啊!”杨再兴感叹道。
“那是,我三弟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掐指一算,明天下不下雨都知道呢!”楚鸿把楚岳吹得神乎其神,其实也是有一些蓝本的,毕竟三兄弟中,楚万和楚鸿儒家经典都没怎么好好读,而楚岳杂学旁收,颇有些积累。
“长城若在,万里边疆处处可守,如今长城断壁残垣,边疆无险可守,骑兵瞬息而至,江山风雨飘摇……”杨再兴脸上露出难色,似乎宋朝百余年的江山就要发生变局,而这场变局,将以人民的鲜血书就。
“此时从军,正是国家需要之时,倘若收复幽云十六州,天下可定啊!”楚鸿觉得对幽云十六州的重要意义似乎需要重新审视了。
“你我自当为国效力!”杨再兴抖了抖手上的枪,满脸英气,楚鸿忽然觉得,对面的人必然要在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中用自己手中的枪留下痕迹。
楚鸿预感生活似乎永远不会像楚家庄安静的午后了,山雨欲来。
刘沙所带领的一百名厢军新兵很快开始了运作,地方官员不断地把粮草运来,而刘沙的人需要把他们转运到前线禁军的餐桌上。
禁军一路北进,补给线越拉越长,刘沙都头的部队所要行进的路途也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有一天,大军停下了北进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