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却挥了挥手,让伺候的太监退了下去。
风吟雪正感不安,太后却回首笑道:“你是哀家不用设防的。因为……”
她拖长了声音,让风吟雪更是心里惴惴。
“哀家这个老太婆虽然被有些人视作眼中钉,但你不会。哀家也知道,如今太子和鹰起两个斗得你死我活,雁回也不会甘于人后。不过,他知道,如果真的要易储,哀家是不会站在鹰起那一边儿的。所以,你怎么可能会害了哀家呢?”
太后说着,慢条斯理地品着梅花粥。
原来是这个原因。
风吟雪也不知道是是高兴还是怜悯,看着太后那经掩不住皱纹的脸,颇有些黯然。
平常人家的祖母,该是享受着含饴弄孙乐趣的时候了。
可是太后虽然身为最尊贵的女人,却连那些孙子都要防着。唯一不设防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她的政治倾向。
她低了头喝茶,竟是不知道怎么回应。
其实,她该说两句讨巧的话,可是心里酸涩,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近来,哀家懒怠饮食,倒是你这粥,让哀家吃得胃口大开。”
“是,医书上说,梅花正是开胃的。”风吟雪恭敬地说,眼睛甚至不敢看向太后。
那些皱纹里,大概每一道都藏着不知什么样的辛酸。
太后端详着她,叹息了一声:“吟雪,其实你这孩子,是不会害哀家的,哪怕哀家最终偏向鹰起。”
风吟雪惊讶地抬头。
“你呀,就是太宅心仁厚了,这是大忌。往后,可不能再怎么心慈手软,到时候会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我……吟雪……”
太后叹息着,把空碗放到了几上,然后拍了拍她的手:“你真像哀家小的时候,虽然冰雪聪明,却总是落在下风。这宫廷里啊,是最惨烈的战场,一点仁厚之心都不能存。”
风吟雪感激地点头:“太后!”
“其实哀家并不赞成易储。”
“嗯,太子宅心仁厚,虽不能开拓进取,若是守成,却还能胜任。”
“是啊,你也这么想?”太后笑吟吟地问,眼中的目光,却让风吟雪一下子警醒。
太后这话,分明是试探。
“是。”风吟雪低低地回答,“若是守成,太子已经足够。只怕太子的继承人,若是无法守成,天玥却是……”
太后沉默了下来,一时没有说话。
风吟雪也不敢开口,低着头看杯子里的茶叶,一瓣瓣地张开,然后在茶水里沉浮不定。
“如果你觉得要做,那就去做吧。”太后长长的叹息,无疑是宣告了她的立场。风吟雪看着太后:“可是……”
“你说得对,太后只能守成。何况,他……本心仁厚,志不在朝廷。要他……那也实在是难为他了。他是哀家的长孙,怎么可能不了解他的心性呢?”
“太后!”风吟雪叫了一声,却无以为继。
“雁回是个好孩子,他虽然手段老辣,可是该饶人的地方,还是肯饶人的。况且,他的身边有你,凡事都不会过度。”
“太子他……”
“若是鹰起为政,恐怕容不得太子。雁回不同,他是做大事业的人,不会在这方面给人口实。不光是太子,就算是鹰起,他也不会难为的。这一点,哀家很放心。”
原来,太后虽然与几个孙子接触不多,却把他们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风吟雪心里暗暗佩服,松了一口长气。
看来,龙鹰起挟一战之功的优势,根本就丧失殆尽。
在太后的宫里坐了很久,直到太后预备传膳,风吟雪才施礼告辞。
“就留下陪哀家吃吧!”
“不了,吟雪膳前还要吃药,今天已经打扰了太后半天,这就辞了。”
太后也不强留,只交代随身的太监,亲自送她出宫门。这份荣宠,实际上已经无意中表示了太后的倾向。
龙雁回把膳传到了房间里,炭火拢得很旺,只穿着一件家常的便袍。
他并不急着问风吟雪这一趟进宫的结果,一碗乌漆抹黑的药,及时地放在风吟雪的手边。
瞪着黑可鉴人的药汁,风吟雪皱起了一张脸。
“明天……思潮的师傅来京城了。”龙雁回亲自端起了碗,风吟雪刚启唇,又紧紧地闭上。
“只找到了一种解药,诛心草的毒,还不能解。”
“解一种就不错了,反正那个毒要两年呢!”风吟雪故意挑着眉笑,接过了碗,一饮而尽。
一颗蜜饯及时送到了唇边,甜意沿着舌尖,慢慢地沁入了心田。
他纵然置身在漩涡的中心,却没有一刻忘记了自己的毒。
“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解毒。你要陪着我,一直活到头发都白了呢!”龙雁回握住她的手,低沉了声音。
风吟雪抬头,他的脸在碎琼乱玉中,格外清矍。
夕阳残破,暮云飞动。眸子里的那点深情,让风吟雪看得更加清楚。
他们——会握着彼此的手,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