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少年自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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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守在你隔壁 (1)

我小时候最爱去隔壁的静美家玩,她爸妈都是做编辑的,家里堆满了各式的报纸和杂志。我和静美学完习,会窝在杂志堆里,半天都不出来;直看到外面的天渐渐暗下来,窗户旁的路灯次第亮起,她父母把眼睛酸涩的我们从书堆里轰走。

这样美好的时光,被我珍藏在记忆的深处,久久都不愿忘记。我记得那时候的静美爱和我分享一切她喜欢的东西;而我,也乐意让静美玩家里昂贵的钢琴和琵琶。常常是两个人坐在钢琴的两边,合力弹出潺潺溪水一样的曲子来。有时候我们也会故意搞坏,将一大堆杂乱无章的音符泼给整栋楼的人听,而后在他们全都探出脑袋来准备骂我们一通时,把噪音啪地停住,让他们一腔怒气活活地憋死在肚子里。而我们自己,则哈哈笑倒在地板上。

这样的游戏,当然不会在爸爸面前表演。他是个领导,在家里也不乐意放下领导的架子,时不时地就拉下脸来对我训上几句;所以我宁愿去静美家吃饭,也不爱和他呆在一个餐桌上。幸亏他忙得很,没有时间管我,所以我和静美才会在家里无限制地逍遥,累了躺沙发上休息,饿了便跟着静美去蹭饭吃。

她的父母皆是和善的人,这让我在吃饱了饭一个劲打嗝地时候,还不忘大大咧咧地告诉静美的妈妈:阿姨,我下午还要来吃哦,您可要多做点把我管饱噢。静美的妈妈总是呵呵笑着刮刮我的鼻子说:小心胖小猪的胃撑坏了,我可不负责哦。

我喜欢静美还有她的父母,甚至这种爱超过了对自己爸妈的爱;因为每每做完了作业,妈妈站在阳台上高声喊我回家时,我都有些依依不舍。偶尔妈妈放我到静美家去睡,我会当着她的面,就兴奋地欢呼“万岁”,像个逃出牢笼的小鸟,直把妈妈气地脸色难看起来才会罢休。

父母并不像静美的爸妈喜欢我一样地喜欢静美,他们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客气。他们皆是地位显赫的人,不需要求什么人,因此也不会对什么人笑脸相迎。而静美的父母,恰恰相反,他们热情豁达,幽默又有爱心。他们将我和静美相处时的小笑话拍下来,配上妙趣横生的文字,拿到自己编辑的杂志报纸上发表。这让我过足了一番上报纸的瘾,亦让我更喜欢往静美家跑。

高中的时候,我读文科,静美则选了理科。

功课开始紧张,我们再不能像从前一样悠闲自在地翻报纸;放学后甚至来不及等对方,便要匆匆赶回家去吃饭,而后做永远也做不完的试卷。晚上学累了,跑到阳台上去休息片刻,看到静美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我会吹几声口哨。静美听到了就会跑出来,隔着栏杆和我聊一会。也就是那时候,在我的软磨硬泡里,我才知道,我和静美暗恋着的,竟然是同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是一年前搬到我们这个小区来的,在相邻的学校里就读。每天清晨,从阳台上,都可以看到他跑步去上学的飒爽英姿。我总是愣愣看他跑过楼前的花园,一拐弯再也看不见了,才会背起书包冲下去,踏上自行车便跟着他慢慢地向前驶。有一次竟是跟着他进了邻校,是门卫要查我的学生证,我才满脸羞红地逃了出来。我从没有想过,静美会在书房的门口,与我一样偷偷地注视着那个叫连齐的男生;又会与我一样,在日记里给他写了很多封情书,却始终没有交给他一个字;亦与我一样,守住这个粉红色的秘密,连最亲近的朋友都不肯告诉。

我终于没有把自己也喜欢连齐的秘密,讲给静美听。而静美,却是自此向我敞开了一切。每晚要睡觉的时候,她总会用歌声把我唤到阳台上去,与我分享她今天观察到的连齐的点滴。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地很嫉妒静美。她的欣喜与快乐,可以讲给人听;而我同样的那一份,却无法与她共享;我怕在我说出的那一刻,已是深深植进我心里的爱恋,会一下子消逝。我可以和静美分享一切,可是唯独这一件,我不能。

我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静美又用歌声将我叫到阳台上去。而后她一句话也没有,羞涩地把一封信递给我。我看到淡蓝色的信封上,“连齐”两个字像花儿一样微微绽放开来。我知道静美是想让我将信转交给连齐,我本应该如往常一样,欢欣地答应下来的,但那一刻,我却失了控地朝静美大叫:你不能!借着灯光,我看到静美温柔黑亮的眼睛,夜空一样迅速地黯淡下来。许久她才问出一句:“为什么?”而我,也是想了许久,才鼓足了勇气告诉她:因为,因为连齐他给我写了情书了。这样一个谎言,说出口的那一刹,我便开始后悔。我希望静美也能朝我大叫:你撒谎!可是她却没说一个字,转身跑回了书房。

静美自此再也不与我提起连齐。已是高三,我们有足够多的理由,骗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不再与对方“话聊”,为什么连路都不一块走,为什么见了面彼此都会脸红。而且,那时候的我,也没有精力再去想这些是非对错;因为,我的爸爸,被乱用公司资金的谣言几乎击垮,他被革职审查,或许,还有去坐牢的危险。而第一个批露此事的,是静美爸爸的报社,署名的记者,不偏不倚,也是静美的爸爸。

那一段时间,我不敢去阳台,怕妈妈疯了一样地将我拖回去,让我不要再跟那个破记者的女儿说半个字。哪怕,我只是想去阳台上舒展一下疲惫的身心。调查一步步地深入,妈妈也变得越来越脆弱,甚至听到静美一家人在楼道里的声音,都会无休止地骂上一阵。

而我,看到偶尔等我回家的静美,竟会恨恨地一扭头,快步走开去。遇到卖报的小摊,我的心,亦会很尖锐地疼痛不止。我知道,自己再不肯原谅静美。尽管,静美曾经用沉默原谅了我的谎言,而这件事,自始至终,都与静美没有一点关联。甚至被领导派去调查的静美的爸爸,也并没有什么错误。

我不知道静美在想些什么,她会不会像我希望的一样自责羞愧?会不会像别人一样拿幸灾乐祸的眼光看我?会不会早已把我这样一个一路走来的朋友冷冷地排除在外?没有人告诉我答案,除非静美自己。而我,已经许久没有与静美说过一句话了。

我很少再跑到阳台上去看那个叫连齐的男生,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曾经有两个女孩子那么疯狂地关注过他;而且,为了他,畅通无阻的心有了无形的隔阂。他依旧跑步去学校,很昂扬的姿态。有一次走过小区的中心花园,听到有人在谈论他,说他已经被保送读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成为小区里第一个被保送的孩子。

那天我莫名其妙地觉得开心,很想找个人天南海北地聊上一通,哪怕那么多的废话里没有一句是关于连齐的;我只是想有个人,与我分享暗恋的美丽滋味。而我,在夜晚的阳台上,站了那么久,才意识到,我想找的那个人,其实还是静美。因为,我的嘴,无意识地,吹了已有些陌生的口哨。

就在我想逃回卧室的时候,静美隔着栏杆叫住了我。我们在清冷的风里默默对视了片刻,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一句话来:我有个好消息要与你分享。那一刻,我觉得有种什么声音在心底响起,似乎是某种坚硬的东西迅速消融的声音。静美告诉我,明天的报纸上,头条登出的,将是为爸爸洗清冤名的消息。而我,亦羞涩地告诉静美,我和她都喜欢着的连齐,被保送去了北京,如果她愿意,我们一起报考他去的那个城市。春天的风还有些冰冷,可是隔着栏杆伸过来的静美的手,却是那么地真实又温暖。

青春里曾经的那些摩擦和隔阂,就像春天里的风,携着让人疼痛的沙粒和尘土;可是它吹过去,却是姹紫嫣红,一片生机。而我和静美,便是其中息息相通、傲然绽放的那两朵。我们守在彼此的隔壁,守着那份初恋一样不忍割舍的友情,快乐地穿过成长中的风尘和雨雪。

似乎一生下来,丁小泽就高我一头半。丁小泽因此站我面前的时候,都是低头得意俯视着的。我当然不乐意总是高高昂头仰视着他,时不时地就会找机会打击他的嚣张气焰。可惜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去他家偷吃东西的时候,永远是他冲锋在前,我这矮矮的胖丫头,只有给他站岗放哨当后卫的份儿。老师问谁能帮他擦黑板,丁小泽不需说话,只鹤立鸡群地从后排懒懒站起来,就足以博得老师灿烂的笑容。大人们也总会搞错,常常在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告诫一声,记得听小泽哥的话噢!哼,只有我自己最清楚,丁小泽其实比我还晚生了五分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