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以她之名:圣剑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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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泰西-塔入睡了。在很多个循环之前,她成为德西-卡氏族的高阶女祭司时,“转化”改造了她的身体,从那以后她就不再真的需要睡眠了。但过了一段时间,她明白自己无法舍弃梦境。在梦中,她能得到清醒时无法体验的奇妙感觉,体内的血歌随之平静下来,就像一条奔腾汹涌的河流融入无垠海洋之中,与和缓的海潮合而为一。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现现实中一些用“精神之眼”也无法看清的事,却能在梦中得到揭示。有几次,她甚至从中窥见了未来。当然,梦中也少不了对过去的回忆。

并非所有梦境都令人愉快。

“泰西-塔,总有一天你的剑术会超过我。”苏拉-尼肯说,她是当时德西-卡氏族的高阶女祭司,也是一所卡扎学院的长老,泰西-塔就是在那里从一个孩子成长为准备为帝国效命的武士的。“但如果你不能在教导年轻人的过程中习得‘耐心’这一品质,那么你就要面对失败——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亲自出手。你使用刀剑的天赋,以及你在所有兵器上展现出的天赋,已经凌驾于帝国中绝大多数高手。你已经具备了高超的武艺,我在此封你为御剑长老。你的职责就是指导正在接受训练的年轻武士,将你的一身本领传授给她们。只要不违背传统,你可以自由选择合适的方式,但这是你的责任,我的女儿。你不能回避它。”

泰西-塔跪在女祭司住处冰冷的石板地上,她的心中忍受着羞愧与恼怒的煎熬。愧的是女祭司的话句句属实,恼的是自己不得不背上负担。当她手中握着武器时,当她踏入角斗场时,血歌不再仅仅回应着姐妹们灵魂的咏唱,它在燃烧,它在怒号。她无法教导不了解这种感觉的人;甚至她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娴熟地掌握各种武器。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她出生在具有武士传统的氏族中,深谙杀戮的技巧。但她从未在角斗场中取过别人性命,只因她不愿屠戮自己的姐妹。她也在角斗场之外参加过一些仪式性的比武较量,可不久她的名声就传开了,再也没人敢于向她挑战。这种情况着实地折磨人:有实力与她过招的武士只有女祭司们,但她明白,去向祭司们邀战是极其失礼的事情。她心中闷闷不乐,同辈中没有人配得上她的技艺,而她还尚未完成卡扎的终极试炼。卡扎是传授克利兰圣道的学院,只有等她完成试炼,才会被宣布成为成年武士,脱离这里前去为女王陛下效力。

尽管泰西-塔忿忿不平,但是苏拉-尼肯的话就是律法,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只有履行职责,等待着有一天能获得自由,去追寻自己的天命,以女王的名义为帝国开疆扩土。

“遵命,我的女祭司。”她极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谦卑,还要平息在血管中奔涌的怒火。她不愿意令恩师失望,但却觉得自己被锁链从命运的道路上拖开了。

“我的孩子,”苏拉-尼肯平静地说,“我相信你是可塑之才。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也会有资格戴上这个。”

泰西-塔顺着苏拉-尼肯的手望过去,看到她项圈上坠着的一块深红色闪闪发亮的眼石,是女祭司从她猎杀的一头杰纳斯身上取下来的,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那上面刻着代表德西-卡氏族的符文,与她泛着蓝绿色光泽的胸甲上的符文相同。在所有的武士氏族中,德西-卡是最古老的,早在帝国建立起来之前就是如此,来自那个氏族的女祭司是最强大的。但是自从始祖女王的血咒降临到克利兰人头上以后,氏族的成员凋零殆尽。

“我是氏族中的最后一员了,泰西-塔,”女祭司哀叹道,“我离步入后世之日也不远了。但是如果不能找到有资格、有准备的继承者,我宁可带着我的力量加入到祖灵中去,至此我的氏族将从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她顿了一下。“别让我失望,年轻的御剑长老。”

“我会谨遵你的教诲,女祭司。”泰西-塔紧紧攥起长着银色利爪的双手对她说。

当晚,女祭司的话让泰西-塔好一阵冥思苦想,之后她灵机一动:她可以仿照德西-卡祭司以及其他战神女祭司的做法,只培养一名弟子。她要训练一个有潜力的年轻武士,让她掌握能轻松通过下一次试炼的能力,那时特莱西们都会为了荣誉而战,为了击败同辈们成为最强者而战。这样泰西-塔也相当于通过了最终试炼,能够离开此地,成为自由之身,到母星之外的广阔疆域去追寻荣耀。

“你的血歌透出了欣喜。”她身后传来轻柔可亲的声音。

泰西-塔急忙从她用作床榻的兽皮上起身,跪下来问候对方。“长老。”她高兴地说。每次见到潘妮-莎拉克都令她心情愉悦。

老锻造师叹了口气,慢慢地跪坐在年轻武士的兽皮上。“女祭司对我讲了你的事,年轻人。”她说道。她的声音透着严肃,这可不像她平时的作风。“我很担心。”

泰西-塔又一次体会到那种火辣辣的羞愧感,这对她来说是种陌生的感觉。令女祭司失望就够糟糕的了。令这位年高德劭的无爪族失望更是糟糕透顶。她在同僚中地位甚高,而且曾经对年少的泰西-塔影响深远。“我有个计划,长老。”她谦卑地说。接着她又解释了自己打算怎么做。“我想选择娜娅-提拉,”她继续道,“我想信她潜力巨大。我会倾囊相授。”

潘妮-莎拉克缄默不言,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她说:“这种教授特莱西的方式并非没有先例。但你必须多加小心,孩子。”她温柔地提醒道。“你可以教导她,但要管束好你手中的利剑与血歌中的火焰。你一定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要进入人剑合一的状态,你会失去理智的。”

泰西-塔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在顶尖高手的对决中,双方都会浑然忘我,身心与武器和战斗融为一体。那是在战斗中才应该出现的心理极限状态,如果用错了地方将是致命的。泰西-塔能在瞬息之间进入那种状态,那时血歌的能量会成为她力量与速度的源泉。这种能力令她引以为傲,因为大多数武士终其一生也达不到这个境界,更不用说她还是个年轻人。“我会注意的,长老。”她承诺说。

潘妮-莎拉克微微颔首,接着向泰西-塔展露出她标志性的俏皮笑容。“来吧,孩子,”她说,“我们去吃饭吧。”

第二天一早,晨祷仪式过后,大家正要在卡扎的四周开始训练,泰西-塔将娜娅-提拉领到一旁向她解释了自己的计划。

“这是我的荣幸。”即将面对第三次试炼的年轻武士充满感激地向泰西-塔致敬。

“那么咱们就开始吧。”泰西-塔对学徒说。她并非急于传授娜娅-提拉武艺,而是要向女祭司证明她有能力训练年轻的特莱西,她的能力在卡扎中仅逊于女祭司本人。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泰西-塔教学上的天赋得以显露,娜娅-提拉在她的训练下剑艺突飞猛进。女祭司与潘妮-莎拉克都为她高兴:看来这个顽固的年轻御剑长老找到了启发他人的方法。尽管对于娜娅-提拉这样年纪的武士来说这不是传统的教导方式,但也不是没有先例,苏拉-尼肯让这对师徒放手去做。

后来,潘妮-莎拉克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在那段日子里,泰西-塔与娜娅-提拉的对抗练习总能引来女祭司与其他特莱西的围观。那一天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二人要演练新的招数,用的都是致命的利刃。这事本身不值得大惊小怪,娜娅-提拉这一等级的特莱西已经要在训练中开始用这样的武器;其中自然有危险,但危险对任何一个武士都是相伴终身的。娜娅-提拉的技艺远比不上泰西-塔,但她从年轻的导师那里受益良多,而她对泰西-塔的尊敬与爱戴也在她的血歌中回荡。两人正跳着一曲致命的舞蹈,小学徒发动了使人印象深刻的攻势,气势咄咄逼人。

娜娅-提拉的表现如此出色,以至于泰西-塔一时忘了自己在哪里,又是在做什么,忘了潘妮-莎拉克曾经告诫过她的“时刻保持清醒”。只消片刻,泰西-塔便进入了同辈们苦苦追寻却无法企及的状态,她的心灵与武器完全融为一体。它已经脱离了意识的支配,在短时间内失控了:技艺精湛的武士在疏忽中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举动。

刚够一次心跳的时间过后,泰西-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盯着手中的剑刃,而它已经没入娜娅-提拉的胸膛,剑尖刺穿了孩子的心脏。年轻学徒明亮的双眼瞪得大大的,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随即她倒在地上,断了气。泰西-塔感受到血歌中出现一个微弱的颤音,那是娜娅-提拉的灵魂往生了。接着泰西-塔双膝跪倒,将年轻武士的尸体揽在怀中。

“不,”伴着一声低语,悲恸的神色涌上了她的脸颊,光滑的钴蓝色皮肤变得一片漆黑。“不。”她在悲伤与内疚中不住地颤抖,她的心灵被怀中学徒了无生气的双眼撕裂了。娜娅-提拉还在望着自己的导师,也是杀害自己的凶手。

泰西-塔的意识回到现实中,她睁开双眼,驱走梦境。这个噩梦来骚扰她的次数变少了,那黑暗恐怖的一天已经是许多个循环以前的事了。她心中的一部分对接下来的事情避而不谈,但她总要紧抓住这段记忆不放,强迫自己面对它,以此作为一种赎罪的仪式。杀害了娜娅-提拉以后的那一晚,她在卡莱伊尔接受了惩罚。那是一座巨大的石质建筑,在帝国中每一间卡扎的中心都矗立着一座,为的是时时刻刻提醒武士们违背圣道与辜负女王恩典的代价。泰西-塔全身****,手脚都锁住,被挂在中心的高台之上,卡扎的武士与特莱西们在环绕卡莱伊尔四周的巨石上观看。苏拉-尼肯手持格拉克塔,一种七头刺鞭,最为残忍的武器之一,用尽全力抽打在她身上。泰西-塔挨了八下,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她痛苦地咕哝着,但一声也没有叫出来。她的疏忽大意辱没了女王、女祭司、她的同伴还有她自己;她不想让受刑时的哀嚎继续侮辱她们。

鞭笞结束后,她被从铁链上放下来,倒在高台上的血泊中。但刑罚还没有结束,她挣扎着步下石阶,沿着巨石走到苏拉-尼肯那里,对方正在一道光滑的石门外等着她。如果泰西-塔不能在卡莱伊尔的锣声响过十二下以前到达,那么女祭司就要处决她。

养伤比挨鞭子还痛苦,因为治疗师被禁止救助在卡莱伊尔受刑之人。她们至多只能用无菌的绷带包扎起伤口,仅此而已。泰西-塔在令人晕眩的痛苦中煎熬了两天。但是到了第三天,她就强迫自己站起来,披上盔甲,一步一步地捱到角斗场去参加训练。接下去的几天中,她几乎死于感染,这在那时已是通常不会发生的事了。但她的身体最终自己复原了。而潘妮-莎拉克与苏拉-尼肯则用尽全力医治她的心灵。

伴随着一声叹息,自我惩罚仪式结束了,她推开温暖床铺上厚实的兽皮,不顾四周冰冷的气息,像是死神的影子一样在充满夜色的房间中站起身。她漫步走到足有一面墙那么大的窗子前,注视着外面的雪景,雪地在高悬的女王之月照耀下闪闪发光。此时在母星的北半球是冬季,户外的严寒足以冻死在夜晚无处栖身的人。

“走出去就可以了。”她小声地念叨。几步以外就是通向室外的大门,门外便是严冬的怀抱。在经历过刑罚的很久以后,时常有这样的想法从她心中冒出来,但都不过是些空想。即使她在卡莱伊尔没有学到别的,至少她学到了什么是责任。即便死神呼唤她,允诺带走她的苦痛,给她安逸的解脱,她都不再有走上绝路的想法,就像她不会有生育后代的打算一样。

提到生育,她不由想起了莉奥拉-朱若。年轻武士不打算按照传统在孕育星一直待到孩子降生,她要求回到泰西-塔身边参与帝国为对抗人类采取的进一步行动。少有人在生育过程中的这个阶段能自由行动,但也不是没有过,更何况泰西-塔没有理由拒绝年轻人的请求。泰西-塔的侍祭官曾是她的左膀右臂,辅佐女祭司处理日常事务,而侍祭官如今已获得晋升,即将去管辖她自己的卡扎。泰西-塔认为莉奥拉-朱若将成为优秀的继任者。等到孩子即将诞生之时,泰西-塔会将她送回孕育星。同时,泰西-塔也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泰西-塔轻叹一声,跪坐下来,向炉火的灰烬中添上几块木柴,保持她的房间不要结冰,也希望这能温暖她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