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以她之名:圣剑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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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她的大手攥住他的脖子把他从地面举起来,深红色的嘴唇裂开,发出咆哮声,露出长而白的尖牙,一股寒意直穿过他的心脏,让他一时忘了他受尽折磨的身体上的疼痛。突然他感到从胸膛传来的强烈的,撕裂般的疼痛。外星人紧紧夹着他的脖子,他看着自己的肋骨破碎,肉体撕裂,血流出来,她把另一只手插进他的胸膛。她流畅地扯出他跳动的心脏,举起来让其他战士看,发出外星人胜利的狂呼。其他战士咆哮着回应她。米尔斯看着外星人继续屠杀活着的士兵,感到难言的恐惧。

他看着这场大屠杀,知道他死了,肯定死了,但实际上又没有,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然后她转过身来,那只曾举着他心脏的手——它到哪去了?——又伸进他破碎的胸膛。不是为了另一个内脏,而是为了他的灵魂……

“罗兰!”

米尔斯猛地睁开眼睛,浑身冷汗涔涔,他的心脏——还好好的,感谢上帝——正在胸膛里有力地跳动,耳朵里是血脉拍打的声音。他从床上滚了下去,摔到金属甲板上,战栗不止,牙齿都在打颤。抬起头,他看到艾曼纽·萨布兰跪在他身边,眼里写满了关心。

“罗兰。”她又唤了一次,这次十分温柔。她扶他坐起来,紧紧抱住他。“你又做那个梦了?”

“是的。”他颤抖着,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

萨布兰一只手轻抚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继续拥抱他。他们俩都是参加过卡伦战役的老兵,是那场血腥的近身搏斗中的幸存者。米尔斯为法盟中的外籍兵团服役,在前方战场争斗,萨布兰则是法盟旗舰上的一名工程技术员。米尔斯曾与看似不可阻挡的克利兰战士进行过传奇般的徒手格斗,萨布兰则与夺去飞船的克利兰登船者斗争,救下了挣扎着存活的小部分船员。两个人最终都来到了新组建的联盟海军陆战队。外籍兵团的成员已经所剩无几,被海军整体收编了过来,米尔斯也随之加入了新部队。萨布兰转换军种,从前法盟海军出来,转而加入了陆战队。他们最后都作为陆战队分遣队成员来到了巡空舰CNS由良号上。佐藤先前认识米尔斯,亲自从整合军团士兵到新海军陆战队的分配小组那里把他要了过来。萨布兰因为在卡伦一战中英勇表现,获得了自己决定岗位的奖励。听说佐藤指挥的军舰上要配备陆战队分遣队以后,她便申请为他效力。

米尔斯在飞船上担任海军分遣队的军士长,分遣队和一个连差不多,萨布兰则是中队里一个排的副排长。作为中队里仅有的两个退伍老兵,又都与敌人作战过,他们迅速彼此吸引,不久便坠入爱河。他们在战船上尽可能谨慎,这样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但是却都装作不知。他俩知道,中队司令对他们的事不太满意,但是他明确表示过,只要他们做好本职工作,不把个人生活掺杂到舰队的事务上来,他就睁只眼闭只眼。

“我真希望知道梦魇的原因,”他低低地说着。“跟她搏斗的时候,我并不害怕。整场战争从头打到尾,我也没有害怕过,一切很快就结束了。等到我们回到阿维尼翁,我就开始做噩梦。梦境变得越来越……像真的。她把我的心脏给挖了出来,这就够恐怖了,”他想要笑一笑,结果却发出一阵压抑的啜泣。“但等她再一次朝我伸出手……”他簌簌地抖着。“要是梦见以前的经历,我还能够理解,但是梦里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我就是不明白。”

“如果你不这么倔得要死,肯去看心理医生,他们没准还可以帮上忙。”她责备道。这是老调重弹,他们为此吵了很多次。她坚持认为这是创伤后的精神压力。而他则笃定并非如此。

“我可不会给他们机会停我的职。”他倔强地说道。

她把他推远一点,好看着他的眼睛。“如果噩梦越来越严重,亲爱的,无论如何,指挥官都会解除你的职位。如果他没有,那就是他没有尽责。”她亲吻着他,然后说道,“罗兰,你最近经常疲倦,又急躁。你的体重也在下降,你还服用大量兴奋剂。”他想要反驳,但是她把手指放到他的唇上。“你可以对指挥官撒谎,你可以对自己撒谎,但是不能对我撒谎。别想骗我,我太了解你了。听我说,军士长:就算是为了陆战队的队员,你也得改变现在的状况。如果——当我们再次卷入战争,你必须做好准备。如果没有的话,不光你自己性命堪忧,大家都要陷入危险,其中也包括我。”

她给自己鼓了鼓气,做好了大吵一架的准备,过去几次结局都是如此,她知道他又会搬出那些陈腔滥调和无稽之谈来拒绝治疗。

“下次轮岗以后我就去找船上的医生。”他安静地说道,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当他看着她的时候,她看到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恐惧。“如果这梦变得更加真实,会要我命的。”

“你说你现在一天要吃多少药?”船上的医生扬起眉毛问道。“我刚才没听清。”

“12颗。”米尔斯羞愧地告诉她。他已经后悔决定要看医生。伊丽娜·尼古拉耶夫中校是船上最年长的人之一,听她说话,米尔斯想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所作所为,包括兴奋剂上瘾。兴奋剂已经被纳入战争药品正常的定量供给,在长期行军中帮助军队保持清醒,之所以要把这些药品锁着严加保管是为了防止士兵控制不住诱惑去偷窃,钥匙通常由责任心强的初级军官或像米尔斯这样的高级军士来保管。

“12颗,”她用浓重的俄罗斯口音重复着,摇头。“你还能活着站在这里,真是令人吃惊。虽说兴奋剂一般不会上瘾,但这么大剂量足够了。它们还有另外一些副作用,”她尖锐地看着他,“可能导致心脏骤停。”

“我都知道,中校。”他被激怒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吃这些该死的东西。”

“那些梦,”她说到。

米尔斯点头。他尝试着尽可能复述自己反复出现的梦境。这是一件令人难受,有点丢脸的事。他知道这跟医生无关;只是他从未试过被迫向别人透露秘密。即使是告诉萨布兰,对他来说也非常困难。

“通常我会说这很有可能是创伤后的精神压力,但是……”尼古拉耶夫中校告诉他。她看见米尔斯翻了个白眼,她不禁咧嘴一笑,笑容在她脸上可不常见。“我不想侮辱你的智商,米尔斯,”她继续说道。“你已经知道创伤后的精神压力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我们相信确实是创伤导致的反应,或者实在没有其他办法解释的时候,就会把它搬出来。”

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点点头。“除了船长佐藤中校以外,没人经历过你在卡伦上发生的事。我曾仔细阅读过他关于第一次跟克利兰人接触的记录,我相信你跟他遇到的是同一个战士。”

米尔斯听后十分惊奇。他第一次见到佐藤是在登陆舰上,这船救了他和卡伦星驱逐舰上的幸存者。作为由良号的高级军士,米尔斯经常能见到佐藤。他们曾一起讨论过卡伦星球上发生的事,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提到那个巨型战士:佐藤讲述过往时,从来没有提到过她,米尔斯因为梦魇的困扰,来到由良号的海军分遣队后,也从没提起自己曾与巨型战士搏斗过。

“船长也做这种梦吗?”米尔斯满怀希望地问道。如果知道有人和他同病相怜,他肯定会如释重负。

“你知道我不能泄露病人情况,米尔斯。”她说着,走向靠墙的一排药柜,拿出两个小包。“这一包你认得。”她把第一个小包递给他。

米尔斯看了看,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一包兴奋剂。他回过头不解地看着她。

“这能防止你去偷定量供给的药品。”她严厉地说道。“如果你还想要,就来找我。我希望你能把偷来的还回去。”

他点点头,脸窘得发红。从定量供应药品里偷兴奋剂是个老把戏,但是会使有需要的人拿不到有兴奋剂的药品供应包。归还拿走的药品不过小菜一碟。想想吧,你还是幸运的,中士,他对自己说,她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扭送到船长那里等待严厉的宣判。

“这些,”她说到,交给他另外一包,“是镇定剂。你可以在睡前吃一粒——只能吃一粒。它们能使你昏睡至少六小时,不做梦。如果没有效果,就不要再吃了:你回来找我。这种药跟以前的不同,是会上瘾的,如果一次吃得太多,会要了你的命。”

“这些我能吃多久?”他问道。

她耸一耸肩,边在控制台操作边说:“我希望不要超过一周。这么长时间足够验证我下面的处方是否有效了。”

“什么处方?”米尔斯好奇地问道。

“和船长谈一谈。”她说到。

米尔斯早料到佐藤这周会见他,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现在刚好有空,”尼古拉耶夫跟佐藤通话时,佐藤告诉她,“你让他来我的船舱找我。”

几分钟后,米尔斯紧张地站在佐藤的门外。他曾无数次在为指挥部举行的正式简报中与船长交谈,参与人员包括指挥官员和中队的高级军士。但是他还从未去过佐藤的住处,也没有单独跟他说过话。这不应该使他困扰,他知道的,但是紧张与恐惧却无法消除。

他朝在船长门外当值的士兵点头,他正在稍息。士兵也向他点头示意,一边用控制器打开门。

“船长正等着你,第一中士。”他只说了这些。

米尔斯踏步走向船长的私人住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其时,他最害怕的就是,船长会认为他是一个懦夫。但是这没有办法。尼古拉耶夫中校肯定已经告诉了船长这次会谈的主题。

他猛地立正,然后敬礼,“第一中士米尔斯,报告,长官!”他的英国口音使“长官”听起来更像“长光”。

“放轻松点,米尔斯,”佐藤说着,随之回礼。“请进。”佐藤指着小圆桌旁的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下。这桌子大小刚好适合玩牌,但据米尔斯所知,船长不玩牌。

放下敬礼的手,米尔斯说道,“谢谢,长官。”他坐得笔直,好像一根标杆。

“米尔斯,”佐藤说着,然后打开一个有锁的储物柜,“放轻松点。如果这能帮上忙的话,哈,这是一个命令!”他拿出一个瓶子,两个酒杯,然后合上储物柜。“纯正的走私货。这就是俗话说的‘位高权重好处多’,呵呵。”

佐藤把瓶子放在桌子上,米尔斯发现这是一种十分昂贵的朗姆酒。他知道船长不喝酒,因而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平常只喝茶,”佐藤声音低沉地说到,他打开瓶子,把液体倒进酒杯中,“但是这样的谈话需要喝点儿劲头更大的东西。”他递给米尔斯一个杯子,然后后仰倒在椅子上,黑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军官。“尼古拉耶夫中校告诉我你会做噩梦,梦见在卡伦作战时遇到的外星人。说出来听听。”

尴尬打消后,米尔斯告诉佐藤自己和巨大外星人的搏斗,他详细地描述了她的外貌,尤其是她脖子上颈圈的装饰。他还告诉米尔斯他的这些梦如何开始,现在又如何恶化。

米尔斯说完以后,佐藤沉默了好一会,眼睛盯着他的酒杯,好像天地间所有问题的答案都能在这打旋的琥珀色液体中找到。“我有个很好的朋友曾经给过我一些建议,”最后他说道,就像是耳语一般,“就在他死之前。他说,‘能活下去不算是羞耻。’”他扬起谜一样的眼睛,看着米尔斯。“尼古拉耶夫说的没错:你与之搏斗的那个战士,在你梦中的那个人,跟奥罗拉号被占领后我所遇到的几乎可以肯定是同一个人。”

米尔斯猛地喝了一大口朗姆酒,几乎没注意到酒液怎样热辣辣地冲进胃里,他向前倾身:“你也会做梦吗,长官?跟我的一样的噩梦?”他问道,带着渺茫的希望,带着痛苦,带着请求,希望得到理解。

“我做过很多噩梦,米尔斯,”佐藤回答道,但是都跟你的不太一样。我梦到的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是那些真正发生的事件,而不是没有发生的事件,它们也不会攻击我的精神或灵魂。”

“你觉得我疯了,是吗,长官?”米尔斯问道,猜想佐藤下一句话就要解除他的职务。

佐藤慢慢地摇头。“不,我没有,”他诚恳地说道。“米尔斯……”他挣扎了一会,尝试着找出合适的表达。“米尔斯,许多人认为克利兰人跟我们一样,仅仅是因为他们从外貌上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如果对一般的战士,这可能是真的。但她不是。她是完全与众不同的。米尔斯,我看着她穿过一堵一米厚的墙,当她让我把剑刺向她的时候,好像那剑只是一根针。”

“她让你刺她,长官?”米尔斯不相信地问道。

“当然是她让我这么做的,”佐藤厌恶地说到。他呷了一小口郎姆酒,用力吞下去。灼烧的感觉能暂时冲淡那时的记忆:庞大的克利兰战士低头俯视着他,他祖父的武士刀从她的肋骨一侧穿出。而她只轻松地把刀拔了出来,递还给他。“如果不是,我就跟我的老船员们一起死掉了。她或许一只手就能毁灭整个星球。”

“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长官,”米尔斯艰难地说到,害怕这会是事实。“我很清楚,她之所以放我走,只是因为她玩猫捉老鼠玩够了。但我没有试过拿剑刺她。我们都知道他们也是血肉之躯。我们在卡伦杀死了他们很多的战士。”

佐藤摇头。“她死的唯一的可能,”他说道,“就是她自己想死。我想这就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并不只有体能,她身上还有一些我怎么也不能想明白的地方,已经超出了我们的经验。”

“这一点都不能使我安心,长官,如果你知道我指什么的话。”静静地说道,接着一口喝完他的朗姆酒。

“我知道,对不起,”佐藤回答道,“但是我们无法停止恐惧,除非我们弄明白恐惧的原因。”

米尔斯点头,明显不开心。“你准备怎么处置我,长官?”他问道。“解除我的职务吗?”

“除非你要求或者尼古拉耶夫中校这样建议。”佐藤坚定地说到。“我同意医生的猜想,它们可能不是出于创伤后的压力。

“如果不是,那是什么呢?”米尔斯想知道。“难道当她在我的脑海中搏斗时,这是一种戏法般的心灵感应?”他本想开一个玩笑,某种程度上。

佐藤笑了,突然他全身打了一个冷颤。如果是的话呢?他被这个可能性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