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布兰怒不可遏地拔出已经沾满外星人鲜血的刀,熟练地反转刀柄,又对准外星武士胸甲顶部的缺口中插去,这一下刺入了肩膀和脖子相接处的肌肉里。
像是突然醒过来一样,克利兰人痛苦而愤怒地狂吼起来。她抓过萨布兰仍然紧握刀柄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方猛的一拉,一下把萨布兰的胳膊拽脱了臼。外星人完全站起身来,痛苦地喘着粗气,把萨布兰举在空中,两人的脸只相隔几厘米。
萨布兰对着外星人的脸“呸”地啐了一口。“滚开!”她挑衅地大叫着,抡起空着的那个拳头往武士的嘴挥去,另一只脚则使劲去踢对方的腹部。
米尔斯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却只来得及绝望地看着大个子武士的手插进萨布兰的身体,穿透装甲和肋骨,扯出了她的心脏。
泰西-塔放开死去的人类,任由尸体滑落地面。她攥住那还在跳动着的心脏,压碎,然后扔掉。另一个人类战士,那个身强体壮的男性,想要冲过来,却被另一个人类扭倒在地。
泰西-塔没有理会这些人,没有理会那些感受到她痛失所爱后的巨大悲痛,并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武士,也没有理会自己疼痛流血的伤口。她只是站在那儿,站在被撕裂的人类尸体旁,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漠不关心。
泰西-塔能感受到女王深切的哀恸如决堤之水般注入血歌,但它与泰西-塔的情绪相比,就如一个冲撞大山的小浪头。泰西-塔能感受到它,但并未被它打动。她本想责怪女王,怪她分明有可能挽救莉奥拉-朱若生命的能力,却未伸出援手。但真要那么做实际是逆圣道而行,不见得正确:莉奥拉-朱若牺牲了自己,却为女王和她的子民带去了无上的荣耀,这是比活下来更高的目标。如果死去的是其他帝国武士,泰西-塔的心中一定会为她唱起愉悦的赞歌,因为她牺牲自己救下的不止是信使,更是一个身兼信使和武士两种身份的人类,这是连《时间之书》中也未曾记载过的伟大壮举。
但是,现在泰西-塔的心里没有丝毫愉悦,她隐隐感觉到,这种感觉,在自己的余生里恐怕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相反,泰西-塔感到一股对命运、对人类、对自己周围世界的愤恨在心中蠢蠢欲动。
“不,米尔斯!”格里辛大喊道,这时毛里塔尼亚号的引擎发动了,“她走了!”
米尔斯挣扎着要摆脱指挥官的阻拦,朝萨布兰那已没有生命气息的身体跑去,“我不会离开她的!”
“那她就白死了,”格里辛吼道,“白搭一条命!”
“艾曼纽!”米尔斯虽然明白格里辛的话是正确的,但依旧一面呼喊着,一面朝她伸出手去。一命换一命,自己的这条命是用艾曼纽的换来的。“我爱你。”米尔斯低声说着,任凭格里辛把他拉回到船上。
又有两名海军陆战队战士跑下来,把米尔斯带上飞船那巨大的装载台,装载台的门缓缓关上了,而克利兰人对这一切未加阻拦。
“我们只有一个小问题,”法拉第对着及时赶到驾驶舱的格里辛说,“这艘破船没有装甲,要是克利兰人向我们开火……”
“她们马上就有别的事要操心了,”上校努力掩盖自己声音里的疲惫,“有一支圣彼得堡军队正向她们靠近。”就在米尔斯和外星人格斗的时候,格里辛见到一大批装甲车和运兵车从太空站的入口涌进来,开到开阔的停机坪去了。他怀疑这只军队本来是派来对付自己手下的海军陆战队的。即使是像克罗廖夫那样的傻瓜,现在也应该明白侵略者不是人类了吧,格里辛想。不管怎样,这不重要:毛里塔尼亚号要么想方设法保全自己,要么完蛋。格里辛太累了,没有精力再去就结果做无谓的猜测。
格里辛看了看瓦伦蒂娜,很快又移开目光。他今天已经见过太多的死亡,从这张毫无活气的空洞面孔上显然得不到任何安慰。
“出发吧。”法拉第紧张地咕哝着,操控着各种按钮指挥毛里塔尼亚号升空,而这些指令神奇地被瓦伦蒂娜翻译为机器语言传给了飞船。
飞船轰鸣着,颤抖着,开始慢慢上升。听到起落架发出“呜呜”声转入了飞行模式,客舱和货仓里精疲力竭的几百名陆战队员不禁欢呼起来。
毛里塔尼亚号升空时,格里辛最后瞥了一眼大个子外星武士,赶来的俄罗斯军队开始对外星人开火,但她仍旧站在萨布兰的尸体旁,雕塑般一动不动。
接着毛里塔尼亚号飞离了这片区域,法拉第驾驶飞船离开圣彼得堡,朝周围的森林飞去,他打算先摆脱克利兰人的地面防御,上升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泰西-塔不清楚自己在这里站了有多久。她似乎进入了冥想的最深层次,那是在许多个循环中,她在德西-卡神庙中潜心修行时要求达到的层次。对于帝国的其他人来说,那许多的循环,只相当于过去了几个小时。
泰西-塔知道自己伤得很重,应该尽快寻求治疗师的帮助。可是她眼下对此毫无兴趣,心头空白一片,只有一团冷火在新生的空洞灵魂中熊熊燃烧着。
泰西-塔看到身边的武士们在战斗,在对着敌人——也就是人类——开火,一切恍如梦中。她能感到人类射出的子弹从身边擦过,有的击中了她的铠甲和身体。其中一部分是真的打中了泰西-塔,虽然她能够穿透固体,也能让物体穿身而过,但那种能力是需要有意识地做准备的。她看了眼脚下,瞟了眼被自己杀死的人类武士,看到脚下汪着的一片血泊,那是她自己的血。
人类,泰西-塔突然赶到热血沸腾。她的身体里面有一股力量正在升腾,她从未找到理由使用这股力量,但今天找到了。
泰西-塔完全清醒过来,带着自己在漫长的循环里继承而来以及受训得来的力量,面对着人类。她看到许多姐妹已经死去,还有许多负伤,而人类正或手持原始的步枪射击,或用战争机器发射大型炮弹。其中一台武器的大炮正瞄准泰西-塔开火,喷出了一大团火焰和烟雾。她暂停了时间的流动,对着那枚如飞镖一般奔自己而来的炮弹审视一番之后,让时间再次开始流动,但是流动速度减慢。泰西-塔一直等到那枚炮弹来到眼前,才用手拨开它,就像挡开一只讨人厌的飞虫一样,最后她恢复了时间的正常速度。看着人类瞠目结舌的样子,泰西-塔感到非常满意。
“好戏还在后头,牲畜们。”她咆哮道。
朝泰西-塔喷射而来的火力更密集了,她令炮火穿身而过,同时,在内心深处,泰西-塔感到一股力量在滋长,越来越强烈,一股热浪席卷过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就像休眠已久的火山熔岩即将喷薄而出。
泰西-塔周围那些还活着的武士们纷纷摔倒在地上。她们尚不知将要发生何事,但能从血歌里感觉到泰西-塔的力量正愈加高涨,那是一种自苏拉-尼肯时代以后没有人感受到过的力量,——苏拉-尼肯是泰西-塔的前辈,德西-卡的高级女祭司。
泰西-塔双臂大张,双拳紧握,对于那股急切寻求释放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敞开了整个灵魂和身体。如果靠得够近,就能看到在她冷冷的双眼里闪耀着电火花。终于,泰西-塔找到了恰当的时机,她朝敌人张开了手掌。
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泰西-塔的手掌之中有闪电遽然爆开,她身边的武士惊恐地大叫起来。那道比恒星表面还要炽热的闪电直奔人类和他们的机器而去,凡是与它稍有触碰的人或物,无一不被融化、燃烧,最后尽数蒸发。闪电风暴在人类士兵的队伍中舞动,把这些生物燃为灰烬,在停机坪上留下一堆堆骨灰和黑色的渣印。战争机器一旦被闪电碰到,金属马上开始变得白热,然后融化,活活炙烤着机器内那些未被闪电炸死的人。
人类停止向泰西-塔开火,四散奔逃,但是怒火中烧的泰西-塔岂能容他们逃脱。这一千多人类全是跑来送死的,她没有让他们失望,将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一开始是几十个,后来是成百上千。透过精神之眼,泰西-塔看到停机坪上还有其他人类,飞船上、飞船附近的建筑里,还有的正奔跑在两者之间的空地上。
泰西-塔开始用闪电攻击载有人类的飞船,这时连克利兰武士们也开始逃离战场。那些与船身有接触的人类遭到电击而死,就算没死也活不久了:泰西-塔心中怒气暴涨,如同一头猛兽在灵魂里左冲右突,她朝周围的飞船发出一连串闪电,道道电火精准无比地射中飞船的电芯,过载的电芯纷纷爆开来,将飞船燃成一个个连远在轨道高空中的克利兰战舰也能见到的巨大火球。火焰与飞船的残骸朝泰西-塔迎面扑来,穿过她的身体,她任由自己制造的风暴将自己从地面托举起来,并且带往不远处的大型人类城市。泰西-塔没有翅膀也能飞翔,因为在地面上方她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这是另一项天赋异禀。被爆炸的能量搅动的云层将她举得越来越高,她高高在上地眺望着人类的领地,意识之眼已感知到那里面有数千,数百万的灵魂。
她会杀了他们。他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