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传来,老拐等人竟如木瓜似的呆在那里,纹丝不动。水玄月站在树上,不明白弹琴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正要看个明白,却见老拐等整齐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令水玄月惊奇的是,弹琴的竟是个青年公子,但见他书生打扮,皮肤白皙,举手投足之间有如女儿家一般。那书生道冷冷地道:“老拐,你们是不是很喜欢脱光女人的衣服?”老拐面红耳赤,结巴道:“我,我,属下不敢。”书生道:“哼,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把这两人放了。”老拐支吾道:“这,这,他们------”书生瞪了他一眼,冷道:“怎么,不可以。”说罢,取出一根银须细针,虽是黑夜,却是银光闪闪。老拐等人见了,腿瑟瑟抖个不停,此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书生挥动银针,丝丝几下,银光闪闪,王大同夫妻身上的绳索顷刻间断了,书生道:“我这样行吗?”老拐他们哪里还敢说话,被这么一问,断断续续地道:“可以,当然可以。”水玄月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对那书生的行为不由多了几分赞许和认同。眼见王大同夫妻已经脱险,水玄月总算松了一口气,于是悄然离去。
一路上,水玄月老是想起岳阳楼的江湖大会,想到那么多人都会聚集在那里,肯定热闹异常,很想去看个究竟。他转念想到他们是推选盟主,帮助恭亲王奕訢夺得皇位,自己又是咸丰三年的殿试九名,去了又是极大的不方便,遂打消了念头。思之再三,他决定还是去归德府城看望师父,自己十五岁那年学成回家,已经有整整八年。没有师父,就没有他的今日,他从七岁就跟着师父学武,师父是江湖上有名的“北腿王”。这些年来他从师父那里学到了许多,不仅学到了他的腿法,更从他那里学到了做人的道理。想到这里,水玄月加快了步伐,渴望见到师父的心情陡然又急切了许多。所到之处,但见百姓流离失所,颠沛流离,无家可归,感慨颇多。他想,大清的盛世早已不复存在了,想当年圣祖、世宗、高宗在世的时候,百姓安居乐业,家家户户生活殷实,想不到到了今日,连那时的百分之一都不及。国内混乱不已,有白莲教这样的邪教危害,国外又有西方的诸多国家来侵犯,百姓生活如此凄苦,这也难怪了。长久下去,这大清的天下恐怕不会长远了。看到这****不堪的局面,他那书生兼江湖侠客的血性顿时被激活,他握紧了剑,暗道:我水玄月不才,却也要以天下苍生为重,有朝一日,我要让朝廷的当政者改变这种残败的局面。
他到了安徽境内,安徽商人善于经商,这他是知道的,可是所见,安徽的状况与他在途中所见,也好不了多少。但见生意冷落,到处一派肃杀的景象,走在集市上,三里不见有人。水玄月伤感之余,来到了一家叫做“西亭酒家”的客栈,这酒家甚是破败不堪,来往过客不过数人。水玄月要了几斤上好的熟牛肉和烧酒,经过这几日的奔波劳累,真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就在他喝酒的时候,对面来了一个人,他感到似曾相识,好象在哪里见过,抬头一看,不就是在林中救王大同夫妻的书生吗?那书生望了他一眼,笑了一下。水玄月想到在这荒凉之地有缘相遇便是缘分,又想到如果不是他,还救不出王大同夫妻。于是道:“小儿,那兄弟的酒菜钱我来付。”书生道:“这位兄弟,请过来一起喝酒如何?”水玄月欣然应允。三碗酒下了肚,互相道出了姓名,原来这书生叫柳叶飞,家在山东,前往京师探亲。
一阵风吹来,尘土飞扬,直扑人面。柳叶飞赶紧用袖拂面。水玄月见了他这般女儿之态,拍了他一下,硬声道:“柳兄弟怕风沙么,哈哈!”柳叶飞一惊,半天不语。水玄月道:“柳兄弟,这里人烟稀少,你我在此相遇,也是有缘分。来,干了这碗。”柳叶飞喝了半碗,水玄月道:“柳兄弟,这是为何?”柳叶飞面露红色,道:“我不胜酒力,让水兄弟见笑了。”水玄月点头不语。二人正聊得起劲。不远处来了一群要饭的,个个衣衫蓝缕,蓬头散发。水玄月叹了口气。柳叶飞道:“水兄,为何哎声叹气!”水玄月将碗中的酒喝了个精光,道:“这腊月寒天,我大清居然还有这么多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的百姓。”说罢又将碗中的酒干了个精光。柳叶飞道:“水兄,果然是个忠肝义胆,古道热肠的侠士!天下受苦的百姓又何止这里的,你见到的只不过是一斑而已。”水玄月拍案道:“我大清莫非真的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为官者不知道整日在干些什么,不知道他们的心中到底有没有百姓两个字!”柳叶飞拍掌,赞许道:“说得好,说得好,当政者如果能够体恤民情,体味百姓之苦,就不回有黄巢起义、方腊起义了,更不会有今日这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了。”水玄月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下去,我大清迟早会失去人心。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难道他们就不怕亡国吗?”
柳叶飞道:“水兄,心忧天下,小弟佩服。不错,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清朝的统治者哪里还能顾得了百姓的死活呢!他们此刻正为西方列强的侵犯发愁呢!你还不知道吧,广西紫云县那里的百姓因受不了天灾和官府的压迫,纷纷起义了,有个叫洪秀全的不第秀才创立了什么拜上帝教,要推翻清朝的大官呢!”水玄月道:“官逼民反,自古皆然。如果清朝的当政者能够早点关注百姓的疾苦,就不会有今天的破败局面了。”柳叶飞喝了一口酒,继续道:“我还听说上海的王丽川创建了小刀会,破产的手工业者和农民纷纷加入。”水玄月道:“他们既受当地官府的压迫,又要受到西方列强的欺压,境况之惨,也可想而知了。王丽川创立小刀会,也是个义举!”柳叶飞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惜那些达官贵人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只顾自己快活,哪管百姓疾苦。”水玄月望着满尘风沙,只感北风如刀,凉咧刺骨,再望着周围的一大群要饭的,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水玄月道:“小二,这五十两银票拿去只管上些好酒好肉,分与他们。”要饭的个个感激万分,磕头称谢,惟有一人站在原地不动。水玄月感到奇怪,朝他望去,只见他大约三十岁左右,面色黑亮,虽是衣衫单薄,却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英气,灵气十足。柳叶飞见故,生气地道:“你这人好无礼貌,我们送与你食物,你却不理不睬,呆瓜似地站着不领情?”水玄月淡然一笑,道:“无妨,这位大哥随便。在下水玄月,不知道大哥如何称乎?”那乞丐望了他一眼,嘴角微动。水玄月也不介意,指着面前的桌子,请他坐下。柳叶飞掩着鼻子,摇头道:“不行,不行,你看他身上脏兮兮的,味道难闻死了,让人怎么吃得下?”水玄月批评他道:“柳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乞丐也是人,你又何必看不起他们呢。天下本无乞丐,只是当政者为富不仁罢了。如果大清的统治者平时能够多花点心思在百姓身上,怎么又怎会有如此多的乞丐呢!”一席话说得柳叶飞无语。那乞丐眼睛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眼睫毛也跟着翘动,两眼发光,径直走到桌前,一声不响地做了下来,随手拿起一块牛肉啃了起来。柳叶飞见状,满脸不高兴。片刻间的功夫,水玄月面前便杯盘狼藉,而他要的几十斤牛肉和烧酒,早已一扫而光。那些乞丐个个抹着嘴,过来向水玄月道谢。那三十来岁的乞丐吃完后照旧不作声离去,他走在最后,不时地回头遥望水玄月,一顾而三返。水玄月挥手作别,风沙再起,一群人不久便消失在茫茫风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