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柯岩文集(第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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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癌症≠死亡(5)

现在有些青年同志很不愿意听人生观这个词,好像这个词是过时的老八股了。但我每每疑惑,不提不说,难道人生观、世界观的问题就不存在了吗?人,究竟为什么活着呢?为了一己的利益,毫无道德观念,只顾饱食终日,碌碌终生,还是不断求知,为使生活更美好而贡献自己的一切呢?

看着这些重病在身,却竭力要用自己生命之火去照耀别人,要把祖国悠久的文化遗产——气功也纳入为人民服务的行列,为“四化”抢救人才而辛勤劳动的辅导员们,我不禁又想起这个古老的课题。

人,究竟为什么活着,该怎样活着才是幸福的呢?

东方的瑜伽术

“气功在国外通常被称为’瑜伽‘、’功夫‘、’禅‘。据不完全的统计,各国(除我国外)参加气功锻炼的人在两百万人左右。近年来,由于气功疗法的成功,引起了不少科学家、医学家的重视。加拿大安大略省医学会有三百名医学博士对气功疗法发生兴趣,世界上一些著名的教学研究单位,如斯坦福研究院、伦敦大学、加州大学、麻省理工学院,都有人从事这方面的研究。1975年,在瑞士的西里士堡还成立了一所专门研究气功的欧洲研究大学。仅1975年到1978年间,该大学就邀请各国科学家举行了三十多次学术讨论会。”

“……从1969年起,美国、加拿大医学界研制了一系列电子监测仪器,如皮肤电阻、血压、皮温、肌电等回授计。病人练功时,因体内或体表状态改变而产生的’信息‘,通过这些仪器’反馈‘于病人自身,以便及时纠正其偏差,引起入静。这就是所谓的’生物回授法‘。”

“……气功为什么能治病呢?美国的研究认为气功可使人处于一种’松弛反应‘状态,它使交感神经系统的活动减弱。斯特恩和法罗的研究指出,气功可使血浆多巴安和贝他羟化酶活性下降,肾素活性减弱,这提示血管紧张素分泌系统发生变化,因而血管紧张程度缓解,血压下降……”

“国外对脑电图的变化做了大量测量……说明气功能提高大脑的功能……”“据心理学家华莱士测量耗氧量……说明气功能使基础代谢降低,使人体总消耗下降……”“气功也使中枢介质及内分泌发生变化,据瑞士玛赫瑞希欧洲研究大学报道:气功锻炼者五羟色胺代谢水平较常人高二到三倍……”“另外,练功后,血浆皮质素分泌量减少一半,这意味着人体衰老过程变慢,免疫系统功能强化……”“……”

摘引这些国外的资料,抬出这些国外的权威干什么?我一边摘录一边惶惶不安,回首四顾,唯恐哪位可爱的老兄把一顶“崇洋媚外”的帽子扣到我头上来。但是,且慢,可敬的专会给人扣帽子的先生们,且慢!须知摘引这些正是为了呼吁:即使从爱国出发,也得加强气功的研究工作了。

中国是体育疗法的故乡,气功是中国的国宝之一,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国外都在纷纷研究,而我们有些大谈“生物回授”,大呼“体育疗法”的同志们,却居然宣称气功是“唯心主义”,是“伪科学”,而大加排斥。真是不免使人啼笑皆非了。

摘引这些,正是为了告诉这些可爱的同志们,国外正把被你们当做迷信而鄙弃的气功,当做一件他们的新事物而认真地加以学习和研究。如果我们再不重视,再不系统地认真研究,甚至不容其在民间自生自灭,那么,有朝一日,或许要把气功(换个洋名称)当做国外先进技术引进了。倘真如此,我们有何脸面去见我们祖先于地下?又何能不因愧对子孙而抱憾于九泉?!

这是危言耸听吗?不,同志们!不是存在着国内许多著名作家、学者在国外被论述得更多的情况吗?中国的书法、中医、针灸……不是早在日本广为流传甚至早就在和我们激烈竞争了吗?对我国历史上的一些人物,我们写书时,清规戒律甚多,一旦书成,指责批评源源不绝。而在日本,据此著书立说者却大有人在,有的确实经过潜心研究,有的也不免道听途说,为我所用。每念及此,真是忧心忡忡,唯恐将来后世子孙研究我国文明,反要到国外去摘引资料。贻笑大方事小,如果引用了不确的史料,岂不谬种流传,遗患无穷么?

说这些,不是崇洋媚外,恰恰是要树立高度的民族自尊心。要把眼光放在国际竞赛上,而不是个人及门户之争上。我的朋友冯理达去年去西德讲学,运用免疫学观点援引了自己在气功疗法上试验的一些数据,引起与会者极大的兴趣。有些对中医和气功进行过研究的学者,不止一次地公开宣称:未来医学的希望在东方,21世纪医学的希望在中国!

作为龙的传人的黄帝子孙们!社会主义的建设者们,专家们,权威们!为了不再重演清朝及蒋家王朝终日出卖国家资源的惨剧,让我们创造一切条件,自己取得气功参与治癌的数据,自己取得成功,自己著书立说,向世界介绍。而不要把气功也当原料出让给洋人,最终变成“东方的瑜伽术”再作引进吧!

不要“烧死”伽利略

从开始到紫竹院做气功,陈大姐和老陈就不断怂恿我,写篇报道,写篇报告文学吧!

但我一直没有这个打算,也不敢有这个打算。“你为什么不写?”开头我微笑,我不敢说我不相信。“你不相信吗?”

“不是。”后来看到前述的癌症班的许多病例,特别是目睹了老陈的颈淋巴瘤缩小变软,体温从38.6℃降到36.8℃,白血球从4000回升至5000,再到6000,有几次化验甚至达到7000以上,我不能再说我不信了。

“那么,为什么呢?”“我对气功这方面的知识太不熟悉了。”“已经好几个月了,还不熟吗?”

是呀,半年了,我看到了,学习了,思考了。我不能说完全不熟了。那么,究竟为什么呢?我不好意思说:我害怕。

怕卷入纠纷。为什么你宣传气功?封建迷信,唯心主义,伪科学,骗人的玩意儿……为什么你不宣传其他治癌的单位、方法、手段?为什么你宣传郭林,气功流派多着呢!

你看过那些病人的病历吗?你懂得气功的道理吗?你有数据吗?

……

……这些,就够我交代不清的了,何况,还有我远远想不到的复杂情形。我是个病人,目前还不能工作呢。于是,看着陈大姐、老陈及所有癌症班病友期待的目光,我只能微笑,不做声。

可是,1981年年底,我所住的医院,一个患鼻咽癌的晚期病人因为疼痛,因为绝望,跳楼自杀了。我心里很难过。我觉得很对不住这位同志,听说他是从东北来的一位工程师,才五十三岁。他一直战斗在“四化”第一线的矿井上,突然发现了癌,已是晚期了……但晚期癌症也不等于就是死亡呀,我明明亲眼见过呀!我为什么没有对他宣传过气功参与治癌的事例呢?

当然,宣传了,他也可能不相信。相信了去做,也可能太晚了,也不一定能活。但毕竟有活的可能呀!

“住了这么久医院,还这样多愁善感可不行呢,你自己的心脏……”看见我镇日不欢,我的医生朋友安慰我,“癌症病人自杀的多得很,哪个医院没有哇……”

“哪个医院都有?!”我震惊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决定了,无论如何,要写这篇文章。这是我的责任。

那么纠纷呢?我准备卷入。好在我现在体力已有些恢复。但我希望,不至于有太大的风波。为了减少癌症病人的自杀率,为了千千万万癌症病人争取延长存活期,为了实现周总理的遗愿:创造出中西医综合治疗的新医派……我确信,绝大多数的读者和专家们,会从积极方面看待气功及我的文章的。

同时,我准备应战。“气功是唯心主义,害死人的伪科学”吗?

请你拿出它是伪科学的证据,它伪在哪里?害死过多少人?又是怎样害死的呢?气功是“走江湖的”,“骗人的玩意儿”吗?我不否认,在标榜气功及以教气功为生的人中,确有骗子,确有为个人私利而不择手段的人。但哪个领域,哪个行业没有骗子呢?我们能因为这样就从根本上否定全体吗?既然不能,为什么对气功要特别苛刻呢?恰恰因为气功源远流长,枝叶繁衍,真伪高低不易辨别,我们才更迫切地需要系统的研究,科学地取据。不是吗?

“做气功会出偏差。”是的,有过,虽然不多。但既然能出偏差,不就恰恰说明“气”是存在的,不是唯心的。不是吗?“你说癌症≠死亡,那么为什么有人做了气功还死?”

天哪,黑字写在白纸上,我从头到尾讲的是两种可能,讲气功参与治癌只是一个开端,还有待深入研究。不要说癌症会死人,伤风感冒还会死人呢!不做气功,哪个医院的太平间不同样装满了死人?!

“为什么你光宣传气功,不宣传其他治癌单位及方法、手段?”因为西医手术及放疗、化疗是目前我国治癌的主要手段,早已得到公认,而气功参与治癌则刚刚开始,还不为更多人所了解,又被某些人所歧视。“气功流派很多,你为什么光宣传郭林?”前边已经讲过,我对医学、对气功完全是外行,不可能有任何学术偏见。我只是个普通病人,我只能讲我的亲眼所见、亲身体验。我不能讲我没有接触过的流派,是不是呢?

“你不能说服我,为什么’吸吸呼,吸吸呼‘就能增强病人体质,帮助治癌呢?”

我不知道。研究医学理论不是我的任务。郭林同志的两本书里说了许多道理,我甚至对她的说法有多少科学性也不懂,那是医学理论家及研究人员的事。我作为一个作家,我只讲述我亲眼看见的、她的新气功疗法在病人身上出现的结果,也只对我所叙述的事实负责。理论么,确实不是我的事,但恰恰是我要向相关负责同志及研究人员呼吁的事。不过,如果允许我反问一句的话,提问的同志们,你连癌症气功班也没来过一次,延长存活期的病人一个也没有访问过,你又怎么就能断定,新气功疗法、以及“吸吸呼、吸吸呼”的风呼吸法行功就一定不会有疗效,一定是骗人的呢?请原谅,你是不是也可以讲讲你的道理,拿出你的数据呢?!

请允许我说一句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吧!承认一件事物要持科学态度,可是,否定一件事物就不要科学态度,这,难道是公正的么?

这里,我丝毫没有指责任何人的主观动机的意思,我发誓,没有。我只是深深感到偏见、习惯势力,漠然甚至冷淡,有时都会妨碍我们进入一个新的领域。我自己不就是这样,险些和气功失之交臂吗?

求知欲,同情心毕竟是人类自古有之的美德,要烧死伽利略的毕竟只是中世纪的教皇们。但在汽车、火车刚刚加入运输行列时,有多少人却因看不惯这些家伙而奋起抗争,直到流血呢!就连鲁迅这样伟大的人物对中医的认识不是也不尽正确吗?

人的认识都是有局限性的。我们对人体科学的认识还仅仅是开始。谁能说自己就是顶峰呢?把自己还不认识的东西一律骂倒并不说明渊博,而恰恰是狭隘与无知的表现。让我们纵观一部人类发明史,事实难道不就是如此么?

癌症≠死亡。人类一定要征服癌症,就像人类已经征服了天花、麻疹、肺结核、麻风病一样,人类也一定能征服癌症。手术切除,放疗,化疗,光敏技术CT测定,火箭电泳测定……已成为世界各国防癌治癌的主要手段,但这并不是终结。现在世界各国都正在向癌症进军,日本已提出干扰法。美国又在报道科学家盖洛发现了致癌病毒,称之为HTLV。西德科学家已公开宣称他们从白血球成功分离出的“创伤激素”有抗癌作用。我们中国呢?西医疗法之外,中药、针灸、气功……事实上也都齐上阵来。

为了解除千千万万癌症病人的痛苦,为了征服癌症,为了最终制服死神——这个人类头号的敌人,让人类都能活到本身的自然寿命,让我们动员起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因素,组织起浩浩荡荡的治癌大军,难道不是我们现代中国人对人类应尽的义务吗?

为此,我写了这篇报道。在2月刚完成初稿的时刻,我又忐忑不安地拿起了电话——从出院后,每隔上三五天就要往医院打个电话询问一下老陈的病情,早已成了我的习惯。“喂,请找一下17号老陈。”

“你是哪里?”我答复了。“陈什么?”

“咦……”我的头嗡的一下旋转起来,“陈——什么?什么呢?”我急得满头大汗,竟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来了:“他……他怎么了?那你们的17号姓什么?”

“姓孙。你到底是谁?”电话里的声音已经很不耐烦了。

我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那么说,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老陈他——但,不,不对,这个不耐烦的声音是我不熟悉的,而她显然也不认识我,心里立即又闪起了一线光亮:“请给我找一下医生。赵医生行,李医生行,杨主任也行……”

“他们都在新五楼……”我禁不住欢乐地叫了一声。这个话务员!原来给我把电话接到老五楼去了。

等电话再次接通时,听着李医生那清脆的笑声,告诉我一切都好,只是老陈洗澡时不小心扭伤了腿肘,奇怪,我立即准确无误地想起了老陈的名字。

老陈在电话里仍然哈哈大笑着。我禁不住也大声地笑了起来:“哎呀,你吓了我好大一跳啊!”“哪里是我,是话务员。不,还是你自己嘛!我可不是那样容易就缴械的!

我活着,活着,还要活下去——”当然,老陈不能保证他永远活着,正像我们每个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死一样。但他活过了三个月,也活过了六个月。现在正在向确诊后第九个月迈进。他准备像癌症明星高文彬同志一样,为延长自己的存活期继续苦斗下去。

为了等他度过这半年的大关,特别是经过那场小喜剧之后,我将此文在抽屉里整整藏了两个月。我相信一切医学界的同志们会体会到老陈及所有癌症病人努力延长自己存活期的目的:他们在等待着,眼睁睁地等待着你们,等待你们承认一切可以对癌斗争的手段,等待你们找到最好的治癌道路。并且希望你们承认:在他们生命垂危之际,他们也曾毫不懈怠地,忍着几乎是无法忍受的痛苦,一分一秒地,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为这治癌的事业进行了殊死的角力……他们的生命之火是明亮的,他们的斗争是壮美的。但愿我们每个人在面对死亡时都能这样。

1981年10月——1982年2月初稿

1982年5月定稿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