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姐妹在房中私语一阵,过一会儿,银莲端着饭菜托盘进屋来了。
风燕看着银莲发式跟白日里居然不一样了,心中有些奇怪,细细一看,她原本梳上去的发髻如今松脱了几缕垂在脸旁,遮住了前额,可在走动之间,发丝扬起露出脸来,赫然是一片淤青!
风燕心中一惊,走上前径自撩开银莲发鬓检视,她疑惑的问:“这个伤怎么弄的?擦药了吗?”
银莲眼神闪烁,躲开她查探的目光,一边将餐盘放下摆好,一边回道:“是奴婢自己不小心撞伤的。”
风燕看着她心虚的表情,心中了然。必定是皇后将她叫过去,又打探惩戒了一番。她叹了口气,对银莲说道:“你受伤了就下去歇着吧,自己好好保重。”
银莲眼圈一红,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行了个礼,便退下去了。
风萤瞪着银莲退出去的背影,不满道:“这丫头真没规矩,姐姐你怎么不教训她!”
风燕摇摇头,叹了口气。
在这个地方,谁不是可怜人呢?何苦还要彼此倾轧。
两人静静的用着晚膳,却听院外传来人声。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开,彩蝶跳了进来,笑道:“风燕,看谁来看你了?”
风燕抬头一看,杜况背着医箱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人,赫然是段飞鸿。
风燕怔住,呆呆的看着段飞鸿关切的面孔,回过神来将面纱急急一拢,转头便往内室奔去,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众人愣住,段飞鸿疾步上前,大力拍门道:“风燕,开门!我带杜大人来看你了。”
“不!冷宫妃嫔不能传召御医,靖王好意我心领了,你们还是请回吧!”
“御医是我传召的,一定要治好你,有事我来担当!”
“靖王与我非亲非故,何必帮我?风燕不想受你恩惠。请你们走吧,风燕被打入冷宫,本已是待罪之身,若被人发现有男子在我这里出现,风燕只怕承受不起罪名!”
风燕背靠着房门,她咬着唇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桌前的铜镜里映出她此刻的面容,肿胀红斑点点,如此丑陋。她闭上眼,不忍再看。
门外一片沉默,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解风燕。段飞鸿望着紧闭的房门,眼神中深深的无奈。他缓缓抽出插在腰间的玉箫,放到嘴边吹奏起来。
箫声呜咽,曲调如泣似诉,正是当日两人合奏的曲子!
风燕听到浑身一震,泪水终于禁不住潸潸而下,她将房门打开,泪光迷蒙中,仿佛看到从前的段飞鸿,端着玉箫,深情款款。
她喃喃问道:“你……你怎么会记得这个曲子的……”
段飞鸿放下玉箫,走到风燕面前,将她从房门口轻轻牵过来,温柔的说道:“我无意中找到了这支箫,不知何故,一放到唇边,自然而然就吹起这首曲子,吹着吹着,就记起一切,想起以前我一边吹箫,你一边吹笛合奏……”他轻柔的抚着风燕的发,“风燕,我记得你了。”
风燕拼命摇头,泪水滚烫肆意,她哭着:“我不要,我不要你一记得我,就看到我这么丑的样子!”
“我说过不管你变成怎样,你都是我的风燕!我都记得了,难道你反而忘了?”
说罢,他将风燕紧紧拥入怀中。
房中众人看着相拥的两人,心中皆是百般滋味。彩蝶又是欢喜,又是失落,风萤则在一旁气恼不已,想着明明是要到嘴的肥肉,居然就飞了。
杜况上前,咳嗽一声,尴尬道:“你俩慢慢再叙,还是先让我看看风燕的病情吧。”
风燕和飞鸿不好意思的分开,段飞鸿看着风燕,无奈道:“为什么你非要报仇不可?难道报仇能让你幸福吗?风燕,放弃报仇,跟我在一起吧,我带你走。”
风燕看着段飞鸿真诚的眼神,心中纠结万分,默然不语,只是任由杜况检查着脸上脱皮的情况。
“宁芳仪在吗?奴婢梅尚宫有事求见。”
房内众人皆是一惊,风燕挥手,让杜况彩蝶段飞鸿三人避进内室,将门锁好,她走到门口,隔着房门淡淡回道:“我现在身体不适,不便见客,梅尚宫还是请回吧。”
门外沉默了一刻,梅尚宫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响起:“那我就在门外禀报吧。奉皇后娘娘懿旨,请宁芳仪明日出席斋戒祈福会,如若不到场,以不敬之罪论处!请芳仪务必记住了。奴婢先行告退,不打扰娘娘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飞鸿等人从内屋走出来,都是一脸沉色。只有风萤仍在状况外,不解的问道:“什么是斋戒祈福会?”
“就是为皇后龙胎斋戒祈福,由太后设宴,除了全体后宫嫔妃以外,皇上和我都要出席!”
“可是姐姐现在这情况,明天怎么出席见人?”
风燕紧紧的攥着袖子,恨声道:“她一定是知道了我现在的样子,就想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尤其是要让皇上看到我有多丑,要皇上对我死心!”
风萤恍然:“难怪刚才银莲古古怪怪的,一定是她通风报信!”
“不!全都是皇后,她要对我赶尽杀绝,就别怪我辣手无情!”风燕的眼神渐渐的变冷,风萤看向她,想起之前两人的谋划,她上前握住风燕的手道:“姐姐,下手吧!”
祈福会的当天,紫宸殿上一众高僧诵经念佛,眉目庄严。众嫔妃跪在堂下持香默祷,为龙胎祈求平安;懿宗太后以及段飞鸿皆在佛像之前鞠躬上香;皇后大腹便便,端坐堂上,由高僧将祈福之后的佛珠戴到手上。
众妃嫔齐声恭贺:“祝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喜得龙子!”
皇后得意微笑道:“多谢各位妹妹,同喜。”
太后抚着她的手笑道:“皇后如果顺利产下皇子,就是嫡子,即可立为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那皇位传承就能稳定,不怕旁落了。”说完瞥了一眼段飞鸿,语气似有所指。
懿宗在一旁格外兴奋,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太后的弦外之音,单纯的欢喜道:“朕又要当父亲了!有贤弟的血解清朕的疯狗余毒,皇后这一胎一定是个活泼健康的儿子!贤弟你也努力努力,快成家立室,生几个儿子跟朕的孩子做伴!”
段飞鸿勉强一笑:“承皇兄吉言。”
懿宗看着皇后浑圆的肚子,满足道:“皇后之前常说孩子在肚子里踢你,现在还有那么活泼吗?”
皇后笑道:“当然有了……哎呀,皇上一说他就踢我了!”
懿宗大悦,伸手便要过去摸皇后的肚子。皇后一惊,连忙避开。懿宗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面色当即沉下。
皇后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刚才高僧说过皇上是龙,龙气慑人,龙胎还小,皇上太接近会吓着他的。”
懿宗收回手来,仍有些不悦:“既然是高僧所说,那就算了吧。”
皇后松了口气,看懿宗颇有不满,急忙道:“皇上虽然现在还不能见到孩子,但有一个皇上朝思暮想的美人,马上就能见她了!”
懿宗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风燕?”
见懿宗如此念念不忘风燕,皇后心中又急又恨,然而她只能力持镇定,强笑道:“正是风燕妹妹。”
旁边太后奇道:“宁风燕不是被禁足在冷宫之中吗?”
“风燕妹妹在冷宫苦闷寂寞,今天是为龙胎祈福的好日子,就破例让她出来走动,跟大家见个面,也好解皇上的相思之苦,还请太后恩准。”
太后看着皇后一脸盈盈笑意,心知必有古怪,眉一挑,不再说话。
懿宗心中勾起对风燕的相思之情,想起她从前一颦一笑那绝代风华,叹道:“朕的确好久没跟风燕好好说话了……为什么她还不过来?”
皇后一笑:“一定是忙着打扮,要给皇上意外惊喜呢!梅尚宫,快去催催。”
梅尚宫刚刚应下,殿外就有传报:“宁芳仪到——”
众人往门口看过去,只见风燕一袭雪裳,面上蒙着薄纱,头上还戴着斗笠,袅袅婷婷走进殿中,向堂上行礼。
懿宗见她体态略见消瘦,却倍添一段风流,轻纱朦胧间,那绝美的轮廓若隐若现,勾得他心动不已。
皇后在一旁暗暗冷笑,她抚着肚子缓步朝风燕走来,一边亲昵的说道:“妹妹怎么见了皇上还不摘下面纱?皇上想你想得紧呢,早盼着看看你那张美丽的脸蛋儿了……”走到风燕面前来,她突然将风燕面纱猛的一掀!
“怎么会这样!”皇后一声惊叫。
只见面纱之下,风燕肌肤焕然一新,白里透红,没半点瘕疵,嫩滑得犹如初生婴儿,真真是美艳不可方物,惊艳全场。她羞羞怯怯的低下头,偏眼波一转,妩媚万分的睇着懿宗,柔声道:“臣妾太久不见皇上,怕污了皇上的眼呢。”
懿宗目不转睛的看着风燕,目光中是深深的迷恋,他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完全被风燕久违的美丽容貌所震撼!
众人见到这一幕,滋味冷暖自知。段飞鸿痴痴的看着风燕,心中酸楚几乎快要漫溢,只有他知道,那晚梅尚宫传完皇后口谕离去后,风燕经受了多大的痛苦,才恢复到如今这样的容貌。
杜况诊断,脱皮是醉凝脂服用之后的自然反应,要经过七天,方可焕然重生,如果要加速这个过程,只能敷上一种草药,但是那过程简直如同万蚁噬心,稍一不慎就会留下疤痕。风燕敷了一晚上,痛得最后连嘶喊都已经失去力气……
段飞鸿心中轻轻一叹,想起昨晚她痛苦扭曲的脸庞,再看看今天这艳光四射的模样,他心中茫茫的,不知是悲是喜。
懿宗回过神来,径自走到风燕身前,也不顾这是大庭广众之下,轻轻抚上风燕的面容,喃喃道:“风燕,难道你真是嫦娥仙子下凡,怎么美得如此惊尘绝世?”
风燕脸上一抹绯红,她低头羞道:“皇上,这儿这么多人在,不要拿臣妾说笑了。”
懿宗叹道:“朕恨不得此刻就能将你拥入怀中好好疼爱,以天作被,以地为席……”
“皇上!”皇后在一旁气得脸色都发青了,“宴席已经备好了,请妹妹落座吧。”
风燕一笑,随懿宗坐入席间,众妃嫔也一一落座。
风燕起身斟了一杯酒,走到皇后身旁,朝皇后恭声道:“今天妹妹能得见皇上圣颜,多亏了娘娘格外开恩,妹妹真是不胜感激。仅以水酒一杯,祝娘娘凤体安康,顺顺利利的生下小太子。”
皇后狠狠的瞪着她,终究不想失了仪态,便伸手来接酒杯。风燕将手一抖,杯子往下一掉,便落在皇后身上,湿了一身。
“哎呀!”风燕惊呼一声,连忙上前用锦帕擦拭皇后礼服,皇后急得大喊:“你别碰我!”这时风燕已经捉住她礼服腰带一端,顺手一抽——
只见一个软垫咕噜噜从皇后身上滚落下来,皇后本来浑圆的肚子,瞬间就扁平了下去。
众人看到这一幕,全都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