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风也森森,吹的人衣寒透骨。
段韬得知飞鸿免了死罪,改判发配边疆,十里亭是必经之路,他早已在此等候,此时正引颈张望,终于,见人影渐近。
两名解差押着飞鸿来到,段韬连忙迎上前,飞鸿心中一热,“爹…”
解差知道他是丞相,态度也不敢太过恶劣,段韬也很识相,掏出银两,道:“天气炎热,请两位大人在此稍歇,好让段某跟儿子说句话。”
解差互相望望,然后一个解差拿了银两,粗声粗气,道:“别说太久!”
另一个解差一边走一边笑言:“也正好喝口水解暑。”
待两名解差步入亭里遮阴处坐后,立刻分了银两,段韬拉着飞鸿到一旁说话,他上下打量飞鸿,心疼道:“你还好吧,受伤了吗?”
飞鸿只受了些皮肉苦,所幸挺过来了,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强打精神道:“我没事,爹放心。”
段韬摸摸他的脸,心酸又无奈,安慰道:“你忍耐一下,爹会想法子救你回京城。”又凑近到他耳边,道:“其中一个解差,是自己人,会沿路照应你。”
飞鸿点点头,随段韬视线,望望两名解差。
段韬语重心长的吩咐道:“记着,忍辱负重,路上一切小心。”
飞鸿回握住老父的手,不忍看他沧桑容颜,匆匆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了,“爹也保重。”
他们父子情深,此时无言相对,只差泪千行。
郊外的夜晚显得特别空旷,风声呼啸的灌进破庙里,一个解差看守着飞鸿,另一个解差自外回来,以提盒打着饭菜:“还好村口有户人家,不用自己生火煮饭。”又另拿起一袋馒头,掷向飞鸿,粗声粗气,道:“别半途饿死,累老子受罚!”
飞鸿默默遭受此等待遇,他虽戴枷锁,但手脚仍可活动,慢慢拾起了馒头。
解差打了个饱嗝,道:“去方便一回…”便步往后院。
飞鸿看着手中脏污干硬的馒头,正犹豫该不该吃。留下的解差正吃了一口饭,见状,连忙喝止,“慢着。”便上前,把几个馒头,每个撕了一小口吃了。
飞鸿意外他的举动,正想出口相问,只见他悄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目光看向后院。
飞鸿意会过来,点点头,感觉提点解差就是段韬所说的自己人。知道馒头无毒后,放心地吃下。随即他又热心的,把提盒中一些菜肉舀到飞鸿的馒头上。
飞鸿有几分感动,悄声道:“谢谢。”
他却示意飞鸿别声张,继续埋头吃饭…
这一夜,皇宫中仍灯火辉煌,人比花娇的各色美人儿都在渴望皇帝的临幸。那边长廊上,紫寰殿上,今夜侍奉歌舞的香叶也竭力跳的妩媚动人,可惜那动作却失于灵性,满是匠气,让懿宗不耐,越发想念起风燕的好。
于是,懿宗打发掉香叶后,便命人往冷宫方向去,此时一脸期盼的坐着软轿,希望能跟风燕相见,解他相思之苦,岂料皇后迎面而至,朝南和轿夫只好止步。
懿宗见到她时,便心下一沉。
皇后心里明知故问,表面却好奇道:“听说晁才人在紫宸殿歌舞侍候皇上,皇上怎么竟然在此…”又故意翘首望阒轿子行进的方向,由于接近冷宫,有点疑惑。
朝南心里已经七上八下,很是不安,望着懿宗。
懿宗只好心虚掩饰,笑道:“朕忽然想起…要阅读奏章,想回御书房…”
皇后指另一端的相反方向,道:“御书房在那边,怎么皇上反其道而行,来到这冷僻之地?”皇后见他被自己问哑,心中早已有数,猜到懿宗想见风燕,道:“古圣先贤曾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该到的地方,君子应该远离;不该见的人,也应该避而不见,免得惹人闲言。”
懿宗冷眼看她,沉默不语。
皇后又继续暗劝他勿到冷宫见风燕:“尤其近日太后娘娘凤体欠安,臣妾时刻谨守古训,免得惹太后烦心!”
懿宗被他这一盘盘冷水浇头,顿觉扫兴,满脸不悦,怒责轿夫道:“御书房的路都认不得!往回走,送朕到御书房去!”
朝南这时连忙示意轿夫把懿宗抬往御书房去,皇后故作恭敬道:“恭送皇上。”
懿宗愠愠不语,由于轿夫将他抬走,离冷宫越来越远,倒是皇后目送御轿远离后,脸色渐渐沉下,心里也暗暗盘算着,觉得风燕对自己始终是个威胁,要是不除,必定后患无穷。
暮色四合,黄昏下,冷宫更显寂寥,一片灰色将宫殿笼罩,毫无生气,沉沉死寂,风燕一身白衣素颜,斜靠在椅上,脸色苍白憔悴,有因为冷宫规定不能添妆,显得憔悴,也因飞鸿走了,风燕心灰意冷,终日慵慵懒懒,没有生趣。
银莲捧着晚膳入内,看看案头,午膳原封不动,叹气后,又苦劝道:“整天不吃东西,多好的身子也撑不住!”
风燕不屑她的劝告,看都不看她一眼,掀掀嘴角,暗自冷笑。
银莲知她不喜自己,可到底狠不下心不管她,毕竟主仆一场,何况风燕确实是个可怜之人:“跟谁都可以闹性子,唯独不可以和自己的身子闹脾气!身子一垮,要再怀上龙种就难了!”
风燕已经对人生感到绝望,也不信银莲会真的关心自己,她可是皇后的人,这点她时刻不敢忘记,嘲讽道:“少来这一套吧,这里只有你和我,你不用假慈悲!我也不信佛祖有眼,他若真有灵,世间怎会是非颠倒?”
这话未落,皇后却领着红菱进了来,银莲连忙要行礼,皇后扬扬手示意免礼,风燕感觉到动静,斜瞥皇后一眼,也不施礼,冷冷的转身想回房去。
皇后不理她的傲慢,故意用言语刺激她:“以你的性情,不是该往外走吗?怎么倒躲进房里?”此时,红菱快手快脚的替她抹净椅子,她施施然坐下。
风燕不明所以,转过身,仍然目光冰冷看着她,不知她又要玩什么把戏,皇后却示意银莲、红菱退下,整个空荡的房子只剩下她们二人时,皇后平静道:“长久以来,辛苦你了,你的任务总算完成了,留在宫中也没意思。”
风燕听她这意思,倒有些端倪,“你要我走?”
皇后面上仍是风平浪静,从容道:“这本来是我答应过你的!”
风燕乍喜,但瞬间过后,唯恐皇后另有诡计,顿起戒心:“我已经一无所有,你还管我的生死干吗?”
皇后却是一声冷哼,笑道:“安排你走,不是要对你好,而是让我安心!华妃已经不在了,我不需要你来牵制谁,你留下来,反而有机会跟我争宠!”
她坦然相告,风燕确实是一个大威胁,风燕早知皇后日夜只求争宠,听她这翻理由,倒是符合她的风格,略略心安,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道:“放心,我从不稀罕荣华富贵!”
皇后看她这副清高样,不免嗤之以鼻,道:“这样就好,我会通知饶安,安排你和妹妹离开京城。”
风燕却道:“彩蝶呢?我们共同进退,你得安排我们一起走!”
皇后知道她必定会提到彩蝶,也早做好了一翻说辞:“后宫太多人离开,会惹人怀疑,彩蝶是我亲人,我自会保她平安,你不用担心,我先安排你走。”
风燕心中有忐忑,可纵使犹豫,皇后一番话也在情在理,彩蝶是她的亲人,总不会对她下毒手吧,于是勉强答应她。
皇后见事情已经谈妥,站起欲离去,风燕却又出言道:“走之前,我要见一见彩蝶!”
皇后笑笑,胸有成竹道:“这有何难?静候佳音吧。”
风燕等她一走,松一口气,整个人紧绷的神经都软下来,有点难以置信,终要离开皇宫这鬼地方了,她差点以为要这样老死宫中了,看来上天还是怜悯她的,给了她一个想要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