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公务员之二度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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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作家 (1)

这天中午,余非趁刘满香父母都在家时过去串门。刘满香的父亲刘华根知道他是城里的“作家”,又是“邻居”,很热情地招呼他坐,刘满香的母亲万喜花还倒了杯开水放在他旁边的小木凳上。刘满香在厨房洗着碗筷,听见余非来访打了声招呼,还是留在了厨房,有意不表露出热情欣喜的神色。

“看你一个人做饭吃,够麻烦的,如果不嫌弃,就到我们家来吃啊。”万喜花笑着说。“多谢,多谢。”余非说,“我用液化气做,也不麻烦。我这个人爱清静,要不也不会跑来横里村。”刘华根想了想,问余非:“搞写作是要清静,看你经常关起门来写,挺来劲的,是不是干这行挺来钱呀?”余非一笑,说:“有挣钱的有不挣钱的,你比如说写电视剧、写好看的小说,就很挣钱,我一个作家朋友,写小说一年能挣十几万。“十几万啊?”刘华根感觉很稀奇,说:“怪不得你天天写也不嫌累。你一年能挣多少呢?”余非笑而不答,突然问:“听说你家刘满香挺爱看小说的,还写了一点,写得怎么样?”

一提到女儿,刘华根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说:“她呀,抱着书跟命似的,最近还老关起门来写啊写,可她是瞎忙活,哪能跟你比。我现在最愁的就是她,手指头受了伤,出去打工可能都没人愿要。”“她自己也缺少信心,所以回家后一直不愿出去找事做。”万喜花也略带伤感地说。

“现在金融危机,打工的日子也不好过了,我看横里村就有不少在外打工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余非说。刘华根点点头,叹道:“唉,好多在外打了几年工的人都无事可做了,我家满香就更不用说。”余非拿起小木凳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对刘华根说:“你也不用沮丧,困难总是暂时的。对了,能不能让刘满香把她写的稿子给我看看?我有个朋友开了家文化公司,老约我的稿子,而我一个人毕竟精力有限,如果你女儿写得不错,说不定也能挣到稿费呢。”“挣稿费?满香?”刘华根大摇其头,“你别和我开玩笑了,她哪是这块料,高中生,大学都没考上,瞎写而已,我经常骂她呢。”不过万喜花却向丈夫连使眼色,然后对余非说:“哪有像他这样损自己女儿的,他这是气话。你如果想看看我家满香写的东西,可以啊,我让她拿给你,有用没用又没关系。”随后,她赶忙去唤女儿:“满香,快,快把你写的东西拿给余师傅看看。”刘满香来到堂前,故意说:“我乱写的,不好意思拿出来。”刘华根看了看女儿,责备道:“要你拿就去拿,余师傅认为不好,也好让你死心,省得成天瞎折腾。”

刘满香从房里取出一叠用格子纸誊写的手稿,递给了余非。余非拿在手中翻看了一会,对他们说:“初步感觉还是不错,但现在还拿不准,我想带回去仔细看看,怎么样?”“感觉不错?”刘华根有点意外。万喜花则高兴地说:“可以可以,拿回去好好看吧。”

余非拿走那叠稿纸时,偷偷朝刘满香笑了笑。刘满香当然心知肚明,余非是在为说服她的父母,而不得不上演这一出的。但让刘满香出乎意料的是,几天后余非送回稿子时,竟然把钱送到了她父母的手中。

“老刘啊,我仔细看了你家满香写的这部小说,虽然还只是个开头,但非常的好,很有故事性,很有灵气。我跟我那朋友商量过了,他愿意先支付3000块定金,等小说写完后,他要买下来,稿费不少于12000块。”余非边说边将定金交给刘华根。“这,这……”刘华根有点懵,他怎么也没想到女儿写的东西能值钱,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拿到定金。万喜花当然也很意外,但见丈夫愣在那儿了,赶紧用手打了一下他的胳膊,才让他恢复正常,接过了那笔钱。

刘满香知道这是余非为了让她父母吃下“定心丸”,而临时作出的决定,因为他们事先没有就付定金通气。余非当时只是告诉她,会向她父母言明文化公司认为小说开头写得不错,希望继续写下去,将来也许可以买下来。但余非却突然拿出了定金,这肯定是出于稳住二老之举。刘满香心里很感动,余非这可是全力在支持着自己,不仅花费了精力,还拿出了金钱,这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事后刘满香偷偷拿出自己治伤留下的那点钱还给余非,但被余非拒绝了。余非说:“我帮你确是看你写得不错,希望你坚持写下去,写好。你现在还需要钱用,如果要还,就等将来写书挣到钱再还也不迟。”刘满香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听余非又说:“我和你爸妈说了,现在都流行电脑打字,又方便又快捷,建议买台电脑给你,他们满口答应了,你以后就好好干吧。我说写一部三十万字左右小说大概要一年多时间,希望一年后你真能挣到那12000块钱就好,我们演的这一出,就成真了。”刘满香含着泪点点头:“我会努力的。”“还有。”余非关心地说,“你的手指受了伤,打字肯定不太方便,多练习练习,慢慢就会适应了,不要烦躁。”

离开余非住的老屋,刘满香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如果她不是一个手有残疾的女孩,刘满香真想大胆地表达自己的仰幕之意。因为余非在她的眼里,不仅富有才华,是个隐居乡里的作家,而且如此富有爱心,肯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伸出援手。难道?刘满香有时候也会天真地想:难道他对自己有意?不过转念又是一再的否定,怎么可能,自己不仅是个乡下姑娘,还是个手有残疾的人。更何况,她在有意无意地打听余非是否婚配时,余非说他女儿都在读初中。想想也是,余非虽然不似农民那样粗糙,但还是可以看出至少有三十五六或三十七八岁了。他怎么会没有家庭呢,他怎么会对自己有意呢?刘满香想着想着,自己都觉得难为情了。

由于金融危机的不利影响日益加深,横里村在外农民工陆陆续续返乡的已有七八成。返乡的这几十号人,都是些闯过江湖、见过世面、有点活钱的青壮年,突然困守家中怎么受得了,因此聚众赌博便成了他们的主要消遣方式。

余非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作为曾经担任过一县主要领导的他,不会不清楚这场危机来势之凶猛,影响之深远。农民工返乡不仅使他们断了财路,加大了农民增收的压力,而且如果没有切实可行、行之有效的应对之策,必将带来各种严重的社会问题,赌博只是其中之一。但如何应对,让返乡农民工不闲、不慌、不乱来,有事做、有钱赚、有奔头?各级党委、政府正在研究办法、出台政策。只是要有效的贯彻执行到最基层,还有待时日。

可以说余非一直在观察当中。他虽不再是一县之长,告别政治,远离权力,纵有天大的难事,也不需要他劳神费力了。但他却是“隐居”而不“隐心”的人,还是一名共产党员,对于这场危机给国家、给人民带来的严重影响,他忧心如焚。

“我押100,我押50……”“通吃……”余非吃过晚饭,出门散步时又听到一户人家传来阵阵赌博的嘈杂声。余非走了进去,只见一大群人围着一张八仙桌,拿牌者摩拳擦掌,旁观者呐喊助威,个个劲头十足,全然不顾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

“天良,饭都凉了,回去吧。”一位中年妇人一遍遍唤着儿子的名字,但那个叫做刘天良的年轻人却死活不下桌。余非见妇人脸上写满了无奈和伤心,便对桌上的人说:“钱都是你们桌上人的,转来转去也生不出新钱来,玩得有啥意思?”可除了几个围观者回过头来望了望他,大都无动于衷。那妇人又叫了几句,见儿子就是不肯下桌,气不过,只得动手去拖。刘天良已经输红了眼,似乎没有天良了,用手一甩,差一点没把自己的母亲甩翻在地。

余非看不下去,斥责道:“哪有你这样当儿子的!”刘天良见母亲退了几步,并没摔倒,便转头对余非说:“我娘都没说话,你挑拨什么,关你什么事?”刘天良母亲伤心地流了泪,对儿子说:“你看你都成什么人了,还用别人来说吗,你老婆就要生了,看你还要不要这个家?”说完,气得转身离去。刘天良见母亲走了,也无心玩下去,瞪着余非说:“你管得挺宽的,还倒是在城里待腻了来乡下图安静,我们是在城里打工无门才回老家找点乐子,却被你搅了局。”余非反驳道:“政府不是在鼓励和支持家门口创业吗,都好好琢磨琢磨啊,躲在这里赌博能有出路吗?”这时,旁边有人接过他的话,说:“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本事创点业给我们看啊,我看你除了靠写点玩意骗我们村的那个‘缺指妹’,没什么比我们高明的啊。”“刘强,说什么呢!”有人制止了那人的胡言乱语。

余非气得说不出话来。在村民们的眼里,自己确实是不值一钱的,甚至,还要误解他鼓励刘满香走上写作道路。因为写作对于村民们来说确实是陌生的,或者说写作与他们并无切实关联,毕竟那是极少数人才能干的活。村民们尤其是返乡农民工,关注的是如何找到事做,如何挣到钱,谁能在这个时候解决这个问题,那么谁就能在村里说上话。而余非只是个“隐居”村里的与大家的生活无关痛痒的外乡人,他的反对声音,除了博得少数妇人的共鸣外,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我说了又怎么样?”刘强还不服,“什么政府提倡创业,鬼话连篇,他好像是在政府上班的,有本事就使出来啊,干吗躲在乡下骗小姑娘。”

“你给我住嘴!”余非终于忍不住了。他指着刘强说:“什么‘缺指妹’,什么骗小姑娘,留点口德好不好?她爱好写作,我帮他实现自己的梦想有什么不对?起码比你们窝在这里赌博强一百倍。”余非越说越激动,批评道:“金融危机是全球性的,能怪我们的政府吗,鼓励和支持返乡农民工创业是为大家着想的好政策,怎么能说鬼话连篇呢!谁是鬼?我看你就是。”

众人被余非的一番言辞怔住了。但刘强还是不服气地说:“别在这里唬人,你是政府上班的就了不起吗,有本事就使出来我看看啊,光嘴上说说有什么用,政府英明,政府好,好个鬼!”

“你给我住嘴!”余非再次呵住他,然后对众人说:“今天我就代表政府,在这里留下一句话,横里村剩余劳动力的创业就业问题,我来帮忙解决。”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怔怔地望着情绪激动的余非。只见余非出门时,突然指了指刘强:“唯独他除外。”

“哈哈哈……”刘强望着余非的背影大笑起来,“我除外?我除外?还以为他是谁呢,他能每家每户送金子不成,我会望着他流口水?哈哈……”

余非没有再理会他,径直回到了自己住的那间老屋。推开大门,进屋后的余非却瞧见刘满香正坐在后门洗衣服,不禁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屋里洗呢,你家压水井坏了?”刘满香抬头一笑,脸上满是羞涩。余非像是明白了什么,定睛一看,她手中涮洗的不正是自己的衣服么!

“我自己会洗。”余非边说边俯身去拿自己的衣服。但刘满香不让,依旧抓在手中搓洗着。她那只只有三个手指的右手,强烈刺激着余非的神经。骗我们村的那个缺指妹?骗我们村的那个缺指妹?刘强那难听的话犹在耳旁,让余非感到羞愤难当,过去猛地将刘满香手中的衣服夺下,大声说道:“我自己来,你回去吧,回家写东西去。”

刘满香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余非,一个从来没有用这么重的口气和自己说话的余非,感觉陌生,感到羞愤。她站起身来,强忍着泪水,一扭头跑出了老屋的后门。

横里村所在的秀春县,和全国其他劳务输出地一样,在金融危机严重冲击实体经济,导致沿海大批企业倒闭、工人返乡的严峻形势下,出台了扶助返乡农民工创业就业的政策,在财政支持、金融帮扶、社会服务等方面提出具体举措。如对返乡农民工实行国有企业下岗失业人员同等待遇,给予5万元以内的小额担保贷款;对企业招录1名返乡农民工政府补贴300元,新增岗位吸纳农民工达到职工总数30%以上的,给予200万元以内贷款的财政贴息……等等一系列扶助措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返乡农民工的创业和就业,但由于秀春县开放型经济并不发达,工业滞后,农业也多沿袭传统耕作模式,所以尽管出台了许多扶持优惠政策,但收效并不明显,大部分农民工在当地进不了厂,也找不到创业项目。

相比而言,梁木县在余非在任之时,工业化和农业现代化都打下了一个比较扎实的基础。县工业园内各企业虽然也面临金融危机的影响,但多为东部产业转移过来的劳动密集型项目,正处在一个释放时期,仍然存在一定用工需求。更何况,梁木县的蔬菜产业现代化程度很高,“大梁山绿色蔬菜”已成为国内的知名品牌,如果把触角延伸到邻县的横里村,不就可以使这里的部分返乡农民工找到用武之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