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公务员之二度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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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生意 (2)

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万喜花陡然升起一丝伤感。在农村,像女儿这么大都该许人家了,如果不是想让她上大学麻雀变凤凰而多读了几年书,如果不是她的手受了伤,这个时候,该是媒婆踏破门槛的时候了。“唉……”万喜花对着女儿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根本不会想到,女儿的命运会从此得到改变。

余非上午刚完成了他计划中的有关总结过去施政得失的文章的初稿。他写了将近一个月了,断断续续,边想边写,一共有两万多字。这里面有对过去取得成绩的自我肯定和经验总结,也有对存在的问题和不足的分析解剖。

余非认识到,城市化和工业化是推动一个地方经济发展的最积极的要素,也可以说是增强地方经济实力的一条捷径,梁木县在这方面是取得了显著成绩的。但这又是一把双刃剑,如果不能正确理解发展什么?谁从发展中受益?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也是梁木县受到的深刻教训。余非意识到,只有正视发展概念的内涵,科学衡量发展的意义,才是一个地方发展的真正出路。那就是要实现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要维护好、实现好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发展,要时刻具有全局意识的发展。尤其是后者,为地方当政者最难把握。

全局意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很多时候,不是地方官员没有科学发展意识、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保护意识,而是在全局和局部之间无法进行选择的问题。站在全国甚至全球这样的大局来看,要求严格保护某一资源,要求某些地区守住已有的良好生态,但这些地方要实现经济的发展怎么办?大开发不能搞,大项目不能上,这明显与“为官一任,富民一方”的普遍思维产生了矛盾,这些地方的干部群众可能就会说当政者无能,在参与全国、全省的经济考评时,就难以交差,就得站在末位,地方的当政者谁愿意这样呢?所以只能设法搞开发、上项目,结果是浪费了资源、破坏了环境。

如何破解这一难题?余非认为一方面要从发展观念上进行转变,另一方面更要从整个国家的考评体系上进行改革。不要动不动就以一个地方的GDP和财政收入多少论穷富,也不要让固守耕地等国家珍惜资源的地方政府和人民,同时固守贫穷。余非在文章中最后设想,能不能让工业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进行某种利益补偿,让资源保护良好但工业化、城市化欠发达的地区,从“上项目”的冲动中走出来。

写完初稿后,余非对着手提电脑屏幕苦涩地一笑。自己思考这么多,写了这么长,意欲何为?是送给现在的当政者以为资鉴,还是留待他日重出江湖时再施拳脚?余非想了想,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他的心情很复杂,对于自己刚刚逝去的这一段不算短的官场岁月,有着太多的感受。写这样一篇文稿,不论是否公开,是否对社会有用,就算是对自己政治生涯的一次总结罢。余非这样想着,长舒了一口气,似乎从此刻起,才真正要告别那放逐官场的青春了。

余非没有急于着手修改,下午,他想出去透透气,便来到了村前的山林里散步。路上偶有行人,多是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的附近村民。

“你好,你去哪呢?”余非正慢步走着,旁边突然传来一句女声。余非转过头去看了看,原来是住小刘老屋后面的刘满香。余非曾去她家串过门子,稍稍了解一些她的情况,但与她并没有多少交谈。“呵呵,我随便走走,透透风。”余非笑着回答。刘满香有些脸红,举了举手中的竹篮,主动介绍此行目的:“我,我出来摘点野蘑菇。”余非又笑了笑,指指右边,说:“那你忙吧,我到水库边走走去。”“哦。”刘满香不知说什么好,走另一边去了。

水库边满眼碧波荡漾,微风轻轻吹抚,真是舒服极了。余非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尽情享受这美丽的大自然。过了一会儿,余非感觉身后有人,便回过头来一看,没想到刘满香提着个篮子正害羞地望着自己。

“怎么啦,没找到蘑菇吗?”余非问。刘满香使劲地点着头,说:“转了一圈,没找到几个。”余非说:“那就到别处看看吧。”“哦。”刘满香转身欲到别处去,但刚迈出了两步,又停住了。“可能别人都采去了,不想找了。”说完,刘满香又问余非:“日头还是很毒,我可以到这树下坐坐吗?”余非听后移了移屁股,边说:“这有什么关系,你随便坐吧。”

刘满香这才蹲下身子,放下竹篮,坐在了距离余非大约三四米的草地上。“还是晒着了一点,坐过来一些啊。”余非见她一脸害羞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刘满香听后向余非这边挪动了大约半米,然后只顾低头扯着脚边的青草。

“听说你受伤回家后很少出门,喜欢躲在家里看书?”余非打破了沉默。刘满香点点头,依旧没有说话。“喜欢看书是好事啊。”余非问,“不知你都看些什么书呢?”刘满香扔掉手中的青草,回答说:“主要是看小说,刚看完一本《茶花女》。”余非一愣,问:“你喜欢看外国小说?”刘满香说:“外国的中国的我都看。你是写小说的吧,你都写了些什么作品呢?”余非摆摆手,说:“我是业余爱好,第一部都还没写出来呢。”“哦。”刘满香的表情似乎透出些许失望,然后问:“我还想知道作家是怎么写小说的呢,是主要写自己的人生经历还是主要靠想象?对了,你这第一部是写些什么呢?”余非有些尴尬,但只能试着回答她的问题。余非说:“我想不完全写实也不完全虚构吧,正所谓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那你是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写吗?你写这小说之前,是做什么的呢?”刘满香充满好奇地问。

余非只得继续含糊其辞地回答:“我在机关单位上上班,混混日子过,我是胡写乱写的。”“哦,小刘也是在政府机关上班,听说是在帮县长开车,那你是做些什么呢?”刘满香的话,让余非挺不好回答,所以转移话题:“我就打打杂。对了,你刚看完《茶花女》,感觉如何?”

《茶花女》的主人公是一名妓女,刘满香是如何看待这部书的呢?

刚刚看完《茶花女》的刘满香,当然对小说中的人物命运、故事情节印象深刻,所以余非问到她读此书的感受,才算真正使她打开了话匣子。刘满香告诉余非,她是哭着看完这部小说的,玛格丽特沦为妓女的悲惨经历以及欲爱不能的命运,让她久久无法平静。刘满香最后问余非:“你看过这部小说吗?你说这是作者编出来的故事还是真实发生了的?为什么非要让玛格丽特死去之后才让阿芒知道真相?为什么不能给个美好的结局?”

一连串的疑问让余非有些难以招架,看来刘满香对这部小说投入了很深的感情,所幸余非以前看过《茶花女》,在读大学时还学习了一些有关小说作者亚历山大·小仲马的知识,因此能勉强将问题回答好:“小说我以前看过,但现在记得不是很清楚。好像这是小仲马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的,当然具体的人物和情节肯定多有虚构。至于为什么不能有美好的结局,我想生活本身就是痛苦多于欢乐吧,哪里有那么多的美满结局呢。更何况这部小说有创作原型,现实生活中就发生了这样的悲剧。”刘满香听了余非的话,若有所思,沉默良久之后,她说:“看了那么多小说,《秋海棠》、《简·爱》,以及许多琼瑶作品,其实我也很想动笔写部长篇小说,又怕写不好。”

身处逆境中的刘满香,一心想找个途径抒发自己的情绪当属自然,而且选择写作的方式也值得肯定,但却不适合她的家庭环境。余非想,她的父母都是农民,就算对女儿再好,但思想绝对开化不到支持她在家搞还谈不上任何经济回报的写作。

“没有试,怎么知道写得好不好呢,小仲马在完成他的传世之作《茶花女》时,好像只有二十几岁。”余非鼓励刘满香,不过同时也提醒她说:“但创作长篇小说远非一朝一夕之功,单凭一时的激情恐怕不行。”“我不是一时的激情,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说,想通过塑造一批人物,通过这些人物的命运表达出来。”刘满香的语气越来越坚定,“我知道写小说很艰苦,我有这个心理准备。”余非点头表示认同,但还是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你有心理准备还不够,还需要你父母也有心理准备,他们能同意你长期坐在家里写小说吗?他们可能更希望你养好伤后继续打工挣钱。”

余非的话可谓切中要害,刘满香顿时收起了短暂兴奋的表情,继续垂着头乱扯着脚边的青草。余非看她那失望的神情,不禁起了恻隐之心。余非说:“要不你花时间写点试试吧,到时给我看看,如果觉得还行,有接着写下去的必要,我和你一块想办法说服你的父母怎么样?”刘满香抬头望着余非,咬着唇点了点头。“不过,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才行,如果到时候我认为没有什么潜力,你可千万别闹情绪哦。”余非给她打下预防针。刘满香表示同意。通过余非的谈吐,她认为余非挺有文学修养,更何况人家专门“隐居”到此进行长篇创作,肯定有实力、有眼光。如果余非都认为自己不行,当然不好一条路走到黑,让父母操心。

“那什么时候将你的作品给我拜读拜读呢?”走时,刘满香问。余非只好再次虚晃一枪,说:“还没有完成的作品,我不想拿出来,等全部完稿后再看吧。”

回到家中的刘满香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尽管余非对于她想写作之事持保留意见,但言语中多少也给予了她信心。小仲马写《茶花女》时不就是自己这么大年纪吗?既然他可以写,自己为什么不可以试试呢。因此,刘满香开始着手长篇小说的构思与创作。

就在这个时候,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日益加深,我国沿海许多企业或倒闭或裁员,导致一批又一批外出务工人员陆续返乡。横里村就有不少打工仔纷纷打包回到了家中,外面经济环境的不利形势开始让这个小山村有了比较直观的感受。

余非对此当然是十分关注的。他每天都会看新闻,以他多年供职于政府机关的经历所练就的观察能力,可以敏感地觉察到,这不会是一场寻常的经济风暴,它所带来的破坏力、影响力将难以估计。就农村而言,农民工陆续返乡不仅意味着许多家庭失去了一笔可观的收入,而且可能会引发各种社会问题。

但余非不再是县长了,他虽然忧心却无从着力。不过从偶尔回老家的司机小刘的嘴里,或多或少可以听到一些有关梁木县的情况——新任县委书记叫林维亚,是从邻县调来的,县长之位暂时空缺,由常务副县长钱生成主持县政府全面工作。

“我现在没有跟任何领导了,成了办公室的公共司机。”小刘说这话时有些沮丧。余非这才注意到他这次回老家开的是县政府办的那辆旧车。余非问:“我下来后你不是还开那车吗?卢重瑞的司机退了,主要是他用你的车,难道他不让你开了?”小刘摇摇头,说:“不是卢县长的原因,是钱县长把他的车和司机都转给卢县长了,他自己换你的车用了,而且从外单位重新调来了一个司机帮他开,所以我只好到办公室开‘公车’。”余非一听又是钱生成,沉默不语。

钱生成对余非素来不满,余非是清楚的,所以在他任县长时,有些敏感工作,如清除恶势力袁捷保的行动,他就有意瞒着钱生成这个常务,因为他担心钱生成知道后可能会坏事。余非甚至也料到了钱生成积极“配合”省国土厅和监察厅的联合调查是别有用心,但毕竟非法批地错在自己,不能怪钱生成有“觉悟”不对。不过,现在他都被撤职下台了,钱生成竟还在与前任县长的司机过不去,让余非想来真是叹息不已。

“唉,可能是我影响到你了,对不起。”沉默良久,余非说。小刘马上转换脸色,笑了:“余县长哪里话,做公共司机又怎么样,反正是开车嘛,没事。”然后话题一转,说:“王紫君到梁木县找过我,问你人在哪里,怎么无法联系上,我按你的吩咐,没有告诉包括她在内的任何人。”余非心里一热,但表情看上去却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