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公务员之二度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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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处理 (1)

省国土资源厅和省监察厅向修州市委、市政府提出了以下处理意见和建议:撤销梁木县违法审批用地的批文;将已填土而没有建设项目的863亩土地退回原集体经济组织进行复耕复绿;对在建或已建且符合建设用地报批条件的1250.5亩用地,由梁木县国土资源局依法处罚后,重新申请办理农地转用审批手续。

给予梁木县县委书记吴益群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给予梁木县县委副书记、县长余非撤销党内职务、行政撤职处分;给予梁木县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钱生成党内警告、行政记过处分;给予梁木县副县长卢重瑞党内严重警告、行政记大过处分;给予梁木县国土资源局局长卫天松、副局长张永丰撤销党内职务、行政撤职处分;给予梁木县新城区开发建设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汤城恩撤销党内职务、行政撤职处分。

“两厅”在提出处理意见时,和修州市委、市政府进行了沟通,意见基本趋于一致,唯独在对余非的处罚上,存在较大的分歧。修州市委副书记、市长胡俊杰认为,对于余非的处理明显过重,余非发展一方经济的主观是好的,而且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虽然在执行国家政策上出现了偏差,但并不是不可以挽回,加以纠正后仍然可以实现健康平稳地发展。他还认为,要适当宽容改革者,保护基层领导干部的工作积极性。其他市委、市政府领导也多表示撤销余非的党政职务的处罚有些过重了,希望能够给予他改正错误继续推动梁木县经济社会发展的机会。

对于这样一种呼声,作为修州市一把手的钟学林,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对余非心存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没有违法批地的事,如果没有“两厅”出面调查处理,他还不好随便动余非的县长职务,毕竟是前任书记的推举并经省委认可的。现在好不容易弄出了这么一档事,他不正好推波助澜吗。虽然余非执行的是钟学林提出的加快城市化、工业化步子的战略决策,但他并没有说让余非不顾国家的政策法规呀,他完全可以将责任推给余非本人来承担。

不过,吴益群三番五次地找他,请求设法保全余非,并到省城找厅领导说情,让钟学林很是不爽。吴益群虽然是他提拔起来的,哪曾想竟慢慢地和余非“穿了一条裤子”,时不时地也跟着余非向他“顶牛”,已经让钟学林感到恼火了。“干脆这次也借此机会让他到一边反省反省去。”钟学林起了要调整吴益群梁木县委书记职务的念头。

钟学林在与其他市领导交换意见时,称余非在接受省联合调查组的调查时,竟威胁调查组人员,情节恶劣,罪加一等,这也是省厅要从重处罚余非的原因之一。并说,他在省厅领导面前难以保全余非,也有这个因素。市长胡俊杰虽然与余非并无多少私交,但对于他耿直的个性和满腔的事业心还是较为欣赏,因此希望减轻对他的处罚,继续留在县长岗位上开展工作。胡俊杰说:“钟书记,我问过余非,为什么会干出威胁调查人员这样的傻事,他说他没有威胁,之所以对沙处长发火,是因为沙处长侮辱他在前。

”钟学林对胡俊杰说:“我也听说余非不承认威胁一事,可调查组说他威胁了,而且不只一个人在场,还说他因为心存不满,对调查工作设置障碍,这难道是人家编出来的?胡市长啊,你来修州市时间比较短,可能对余非还不太了解,以余非的性格,威胁上级的事是干得出来的。”钟学林指了指旁边的一位副书记,继续说:“老熊肯定知道,余非可有脾气呢。据说他在当乡镇书记的时候,就敢和当时的县长拍桌子。”熊副书记笑了笑,不置可否。胡俊杰无话可说,书记摆明了不喜欢余非。只听钟学林又说:“还有一个层面的考虑,如果我们去找省领导试图改变省厅的处罚意见,就有不支持省厅工作之嫌,今后咱们市的发展,可能就难以得到国土厅和监察厅的大力支持,这是得不偿失的。”

无论各方出于何种考虑,余非被撤职的命运已难改变。

余非似乎知道这一点,所以除必要的说明外,没有到处去哭爷爷告奶奶。吴益群的县委书记之位得以保全,但内心不比余非轻松,他对被免去党政职务的余非说:“化整为零批地,争取更大的发展空间,是我们共同的决策,而且当时主要是我的提议,没想到责任却让你负,我这心里实在是愧疚得很,我宁愿被撤职的是我。”余非这些天一直闭门谢客,吴益群是他免职后愿意见到的少数几个人之一。“别这么说,都是为了梁木县的发展,既然我们有错,承担责任是应该的。”余非故作轻松地回答他。“话虽如此,但我还在台上,你却被撤职,心里总是觉得不是滋味,我真想把这职务也辞掉算了。”吴益群说。余非摇了摇手,说:“你千万别动这个念头,梁木县不能一下子把书记、县长全换了,那对发展不利。”同时又不无担心地说:“我想不仅你不该有离开书记岗位这个念头,最好上级领导也别有这个念头才行,你千万要在梁木县坐住阵。”吴益群品出了这话中的意味,不禁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有可能被调离?”余非说:“但愿我是多虑了。”吴益群想了想,也许真有这种可能性。

吴益群从余非的书房出来时,门口站着余非的父亲余洪清。他握住吴益群的手说:“听说你在里面和余非说话,没敢打扰你。你应该知道,我儿子这次栽得好冤……”话未说完,眼泪流出来了。余非拉开父亲,对旁边的刘思绢说:“怎么啦,我爸怎么来了?”刘思绢不好气的说:“刚来不久啊,他自己来的,你以为我打电话叫他来的呀。”吴益群忙说:“没事,没事,老爷子,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受,有什么让我做的吗?”

余洪清擦了擦眼泪,对吴益群说:“书记啊,你和我儿子共事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他是一个好官的,你要向上级说明清楚,不能这么委屈他呀。”“我知道,我知道。”吴益群安慰老人道,“我一直在这么做,可惜没有起到多少效果。”余洪清说:“还有啊,现在余非被撤职了,平民百姓一个,你是县委书记,要多关照着我们啊。”“这是一定的,一定的。”吴益群忙说。可余洪清哪里想到,还没过一个月,吴益群即调离了梁木县,任修州市委副秘书长去了。

余非的落魄,最伤心失望的还属他的父亲余洪清。虽然他早料到儿子的性格似乎注定要遭遇挫折,但当严酷的现实摆在面前,还是让余洪清心痛不已。“我的话你从来都不听,自食其果了吧。”余洪清再次来到儿子的住所,埋怨道,“还有我刚出狱时,交代你要提拔那名司法局干部的事,你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付诸在行动上,你让我失信于关照我的监狱长,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啊。”

父亲的埋怨不止一次两次了,让余非不胜其烦,但又无可奈何,他毕竟是父亲,而且又没有正式工作可做,他除了烦自己还能做什么呢。再说,事实总是在印证着父亲的话,又让自己如何去反驳他呢。实在受不了,无非是顶上几句,大吼几句,除此别无其他渲泄之法。

余非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除了父母过来走动走动外,很少有人过来看他,即使有人来访,他也让妻子刘思绢告称自己不在。不过,刘思绢却越来越少在家中了,除上班外,不是说去娘家,就是说去会同学,独自在家的余非对着偶尔响起的门铃以及电话铃声,只得充耳不闻,就当这个家中已经没有人了。还有他的手机,也干脆关了,真正使自己清静下来。

十四五年了,他从一个小小公务员干起,春华秋实,风霜雨雪,一路走来,虽不敢说作了多大的贡献,但真的是尽心尽力了,没想到最终落得个有负党和国家的厚望、有负人民群众的重托的结局。他其实并不指望能做多大的官,只希望做点工作,让党满意,让群众满意,至少也要做到清正廉洁,让自己问心无愧,但这些似乎都没有做到。他不敢想象撤职的决定一公布,广大干部群众会怎么看待他,是拍手称快,还是扼腕叹息?他不知道,也害怕知道,他谢绝人们的来访。

表面上看来,沙运海是他落马的操刀者,余非也曾一度斥之为“公报私仇”的卑鄙小人,但冷静一想不难发现,沙运海还不足以拥有撤销他职务的能量。违反国家法纪虽然是余非受到处罚的直接原因,但处罚得如此之重,有沙运海作怪,更有其他力量使然。余非想到了顶头上司钟学林,还想到了“积极配合”调查组的钱生成,等等。这些汇聚在一起必然产生促使自己下台的强大力量。

独坐书房之中,余非收获的当然不只是这些。城市建设不等于形象工程,脱离实际的城市建设才是形象工程!梁木县的新城区建设脱离了实际吗?大广场、大马路、大楼盘,提升了城市品位和形象,但突破了国家政策界限,这是最大的脱离实际,其结果不仅是领导个人受处罚,还给地方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接受调查,撤销批文,复耕复绿,劳民伤财。由于追求建设速度,摊子铺得过大,财力周转不济,导致失地农民得不到妥善安置,引起民怨,这是梁木县人民想要的发展结果吗?

梁木县年财政收入已突破10亿元,这对于一个欠发达地区、只有60多万人口的中等规模的县级区域来说,已是不小的成就。这是梁木县大力推进城市化和工业化进程的结果,是近些年着力发展开放型经济培育壮大支柱产业的结果。但为什么老百姓还不满意,是因为老百姓没有直接享受到发展成果,甚至随着城市化、工业化的推进,反而损害了部分老百姓的利益,这确实是值得反思的。

余非感到心情很沉重,如果还在任上,如果还能继续效力,他愿意努力纠正发展中的偏差,在国家宏观调控政策和法律法规框架内创造性的开展工作,使经济建设和改善民生同步推进,让城市形象品位和百姓幸福指数同步提升,建设一个宜居宜业的县级城市。可惜,他没有机会了,他带着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满腹惆怅,离开了县长之位。

余非内心之痛不言而喻,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撕裂的伤口上,又被硬生生地洒了一把盐。

这天下午,坐在书房独自吸着烟的余非听到一阵门铃响,他仍旧是不予理睬,继续吞云吐雾,可铃声响了一阵又一阵,似乎认定他就在家里,便只好走出书房来到大门口,通过门窥向外望去。原来是以前的司机小刘。这是一个对他颇为忠诚的小同志,和他有着较深的感情,余非终于将门打开了。

“余县长,我就知道你在家里。”小刘进了门,还是对余非毕恭毕敬的。余非关上门,引他到客厅坐,边说:“快别这么叫,我已经不是县长了。”“你永远是我心目中的县长。”小刘说。

两人坐在沙发上闲聊了一阵,余非问:“小刘,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小刘有些犹豫,然后吞吞吐吐地说:“没,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领导的。”看他那有些不自然的表情,余非继续问:“肯定有什么事,你来了干吗又不说呢?”小刘一脸的痛苦,仍旧不肯说。“是不是给新领导开车受委屈了?”余非关心地说。小刘摇了摇头,情绪很激动,竟然落下泪来。“怎么啦,到底怎么啦?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余非感觉事情一定很严重。小刘用手抹了一把眼泪,说:“我真的很想说,可是又害怕跟你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实话实说不就行啦。”余非拍拍他的肩,“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都早把你当自己兄弟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