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公务员之二度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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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安

余非靠在办公室的皮椅上好半天了,仍然感到通身燥热,心绪就像大海的巨浪翻腾,无法平静。他看了看自己这简朴的工作间,一想到就要搬进他以前经常去汇报工作的那间装修豪华的办公室,就有一股豪气从胸中奔涌而出。当他准备拿起案上的一份文件时,右眼皮突然不由自主地乱跳起来,让他吃了一惊,连忙用手去按住,但并不能有效制止。他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内心深感不安。

吴益群一肩挑着梁木县书记、县长两个担子,一晃就是三个月。谁都知道他早晚是要让出县长之位的,因此几个月来觊觎这一职位的人是各显神通。但出人意料的是,修州市委根据省委的意见,偏偏让资历尚浅的余非来与吴益群一起搭班子。这不免让人大跌眼镜,就连余非都觉得困惑,他怎么会成为县长的推荐人选?那天他被省委组织部长舒广袖和主持修州市工作的钟学林市长找去谈话后,就浑身火烧火燎的。

省委一般不会直接过问县处级领导职务的调整,主要是因为梁木县的情况比较特殊,不仅发生了前县委书记游长江的贪腐大案,而且所属修州市的市委书记王晓慧又重病住院,因此省委格外关注梁木县的发展。

激动,深深地激动。从一个副县长到县长,余非实现了仕途上的又一步大跨跃。许多副县级领导一辈子都没有跨过去,最后只能从县人大副主任或政协副主席任上退下来。不安,深深地不安。觊觎县长之位的不仅有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还有市直部门的领导同志,他们都比余非有资历。今后的工作,余非将如何开展?

领导干部们之间的议论是免不了的,无非是说余非到上面找了谁送了谁之类的话。但无论有什么议论,存在什么疑虑,余非在县人代会上顺利当选县人民政府县长之后,面对全县干部群众关注的目光,面对周边地区咄咄逼人的发展态势,他就像进入了一个气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

这天,刚参加完修州市经济工作会议,县委书记吴益群就要求与他坐在同一辆小车上,边往回赶边聊着天。“我们梁木县,和兄弟县市相比,落后了。”吴益群叹道。余非当然有同感,修州市各县(市、区)主要经济指标一排名,梁木县处在中游以下。“我们做得最好的是农业产业化,也就是我们的大棚蔬菜,但也只是富了一部分农民,富了几个乡镇,我们工业化的步伐迈得不大,城市化建设更是几乎毫无作为,而这些才是财政税收的主要来源。”吴益群说道。余非也表示认同,农业产业这一块税率很低,做得再好,他也不得不为全县的财政增长发愁。

蔬菜产业的大发展,是余非当年在青远乡任党委书记时的主要政绩所在,他是付出了心血,凝聚了很深的感情的,但现在他不是一个乡镇的头了,也不是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了,他得为全县的经济发展、财政增收操着心、担着责,否则不仅对上无法交差,就是维持梁木县这台机器的运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教育、卫生、交通、水利以及干部工资,等等,谁不瞅着县财政这块蛋糕呢。

因此吴益群提出的“开发新城区、壮大工业园、农业现代化”的新构想,余非是赞同的。城市化可以推动城乡二元结构调整、减少农民、富裕农民,可以整合各种资源、促进经济社会持续发展,可以推动产业升级、增强企业核心竞争力……在我国现阶段,城市化是一个基本趋势。“发展工业将主要依靠招商引资,实现农业现代化也主要是针对我们的蔬菜产业,将其进一步做优做强,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开发新城区的问题,那要多少资金的投入啊!”在书记办公室,余非对坐在桌对面大皮椅上的吴益群说。

吴益群起身递过来一支烟,并帮余非点燃后,笑着说:“这就是个大学问了,早就有很多地方提出‘经营城市’这一概念,但如何经营,经营得好不好,就看我们的了,而且作为县长的你,在这方面要下更多的工夫才行。”余非的烟虽被点燃,但并没有去吸,他靠在椅子上思忖良久。

很快,吴益群开发新城区的构想在取得余非的支持后,召集县委常委进行讨论。吴益群指出,现在的县城因为有河流隔阻,处在一个狭长地带,没有发展的空间,在河对岸开发新城区、拉开一江两岸的城市新框架是唯一途径。常委们议论纷纷,其中有少数同志存有疑虑,但都被吴益群一一“说服”,最后成为常委们的集体意志。

散会后,余非一回到县长办公室,就有好几位常委来坐,话题自然是一江两岸。余非想,吴益群那里肯定也坐了不少人,大家是兴致盎然啊。也难怪,县城是大伙儿的家园,撇开其他意义不说,单单改变城市形象本身,也足够他们振奋的了。

只有在家中,余非方才享受了片刻安宁。但也只是“片刻”,几个部门领导甚至搞企业的老板先后前来登门,言谈中看似无意其实是有意说到城市建设,余非无奈地一笑,这常委会议保密性可真差,刚议的事,就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相信不必召开全县干部大会,过不了几日,全城便要议论开来。当然,这开发新城区不算是什么坏事,大家早些知道也无妨。

几个部门领导和企业老板在县长这里求得了证实,便怀着各自的心事离开了。余非关上房门后,对母亲聂美凤说:“以后有人来找,就说我不在家,尽量帮我挡住。”聂美凤瞅瞅儿子,不解地问:“上门来找肯定有事,把人家挡在门外不礼貌吧,再说耽误事怎么办?”余非嘿嘿笑了:“妈,你心肠就是好,但我敢说,以后上门的人会越来越多,你接待得过来吗?况且,办公室才是谈事的地方,如果真有事,在家里见不着,第二天自然会去办公室找,耽误不了事的。”

聂美凤点了点头,她并不完全明白儿子的话,但知道儿子肩上的责任更重了,自己应该配合好他。只是,有件事一直在聂美凤心里耿耿于怀,那就是儿子的婚事。自从初恋女友叶仙儿病逝、热恋女友王紫君无奈嫁人之后,余非再未接触任何女性。这怎么可以呢,一个男人事业再成功,若没有女性的柔情,会真正快乐吗?聂美凤想,虽然自己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但有些方面,她是无法照顾到的。她只能心疼。

想到儿子,聂美凤又想起了自己生命中的另外一个男人——余洪清。这个不争气的丈夫,这个贪污受贿包养情妇的冤家,不仅把他自己害了,还差点连累了儿子。前天,她去监狱看望了他,不知怎么搞的,所有的怨恨已不复存在,只希望他能早点出狱,早点回到自己和儿子身边。只不过,丈夫至今还不知道反省自己的罪行,让她感到伤心。

只听余洪清不以为然地说:“我虽然有错,但不该被判入狱,这都是余非那小子副县长没当好,树敌太多的缘故。”聂美凤含着泪说:“你差点把儿子害死了,差点把我气死了,怎么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余洪清反倒怪妻子:“你怎么就不懂,我错归错,但完全不必坐牢,是暗箭在伤人啊。”然后放低声音对聂美凤说:“儿子现如今当县长了,这确实是天大的好事,但你一定要告诉他,别只想着做什么‘清官’,没有用,那都是伪清官们嘴上说得好听的、宣传机器骗人玩的,真正立于不败之地的人,是左右逢源、上下讨好的人。你一定要让儿子记住,在官场上要懂得收揽人心,切莫树敌,否则即使不中箭落马,也要被排挤出局,千万要记住。”聂美凤无奈地点点头,丈夫虽然德行很坏,但他还不至于要害自己的儿子,他为儿子担着的那份心或许有他的道理。

“你爸惦记着你的婚事,你也该好好考虑了。”聂美凤不想转述丈夫的那些意见,她知道儿子是不认同的,因此便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哦。”余非点点头,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看父亲了,不是不关心他,而是为父亲的顽固不化感到失望。

父亲真的那么关心自己的婚事吗?余非无奈地苦笑,他几乎能背出父亲会说些什么,无非是他自认为高明的“官经”。但母亲却只转述了关于自己婚事这么一句,不论是否是父亲所说,这无疑该是母亲最大的心愿。可是,自己如何了却母亲这个最大的心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