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美女狩猎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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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银河

这么一想,不禁又幻觉到,这岛脱离了大海,突破了大气层,真的飞翔在了宇宙中。人类所要适应的,不过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吧。这个岛,真的是试点啊。

这一天,小昭与眼镜合作,猎获到了五名女人。这样的成果,小昭要单靠自己,是很难取得的。

“你真的渴望着受惩罚么?”小昭害怕而又期盼地问,心儿嘣嘣乱跳。他想到的是,眼镜杀人早已超过三的基数了。至于小昭自己,也亲手杀死了一名女人。

“那又怎么啦?”眼镜分外好奇地看着小昭。

小昭觉得眼镜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也不敢与眼镜的目光对接。一刹那,他怀疑眼镜其实早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一具灵魂附体的活尸。所以,才能把什么都置之度外。他又去看女人的尸体,说:“现在真的想知道,上岛来的男人,死亡率到底是多大?”

“你原来是想问这个呀。”眼镜仿佛松了一口气。“根据目前观察到的情况,我判断至少是百分之七十。换句话说,上岛的男人,三分之二以上是要死掉的。

都是为着自己的信念而来的呀。““胖子死了,下一个,是谁呢?”

“又来了。干嘛这么看我?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女人。”

“女人,是敌人吗?”

眼镜不说话,一屁股坐下来,像一块顽石,整张脸则扭曲成了泥石流经过的路面,上面呈现出一种什么都可以置之度外的表情。

小昭怯怯地试探着说:“咱们还是分头行动吧。”

眼镜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点了点头。

分头行动后,小昭又一次服用了药丸。但一旦离开了眼镜,却出现了奇怪的事情,整整一天下来,小昭连一只猎物也没有见到。

小昭不愿去设想是自己的无能,而是想,岛上的女人都被眼镜这样的疯狂男人赶尽杀绝了吧,即便还有极少数的人剩下来,她们也知道敌不过占尽优势的男人,都深深地躲进洞穴一类的地方了。

小昭饥渴难捱,在自己的分区里盲无目的地行走,有时候,看到别的男人鬼鬼祟祟地闯了进来,小昭十分紧张,却又期盼着与对方发生冲突,但那些男人只是转了一转,很快又离开了。

看样子,他们也觉得,小昭这块土地上,没有多少油水了。他们的匆匆而去未免使小昭有些失望。

好不容易拖到了新的一天,才又见到了女人们在活动。仅仅看着她们的身材和相貌,小昭便感到了无比轻松,完全没有了与眼镜在一起时的那种紧张。

女人们仿佛永远也不会变老。在不与男人对峙时,每个人的日子都过得快活,一点也不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的样子。

小昭被异性吸引。他追随她们,又来到了第一次狩猎的小河边。

小昭出神地看着这一幕,不觉抬起了枪,瞄准她们,却久久地忘记了射击。

意识到这一点,他震惊地放下了枪。

他深深感喟于她们对生活的迷恋。小昭不禁想,要是能成为一个女人,那是多么的好啊。

而上岛三天了,他一点也不知道她们的内心世界。她们怎么解决食物来源?她们为什么要分群活动,而不结成一个统一的部落,并尊崇同一个首领?令她们在日常生活中大喜大悲的,究竟是什么?她们遵循什么样的仪轨和习俗?她们有自己的宗教吗?她们会生育出孩子吗?她们的文明真的发展到了使她们有能力修筑像观音像和庄园那样的标志性建筑物的程度吗?总之,女人的秘密太让人感喟了。而从外表来判断女人,毕竟是肤浅的。这是身为男人这种动物的最大可悲吧。

这群女人,以一种极其单纯的方式或功能存在着,母亲、家庭妇女、职业女人这样一些社会上的概念,在这里都消失了。因此,隐藏在血腥杀伐后面的,不也是一种新型并极具潜力的人际关系吗?只有在这里,女人才真正地实现了自己的解放。

此时的小昭,有关狩猎的冲动,就这样消解了。他把枪当做拐杖,拄着它在山野中信步闲游。各处的枪声都已经稀疏了。偶尔,远方的密林中升起一颗信号弹,那是支撑不下去的男人在呼唤救援直升机。随后,一切又都悄静了。岛上的每一块石头和每一株草,仿佛都变成了人体的一个器官、一根汗毛,值得去怜爱。

小昭流连忘返,心想,这真的是一块风水宝地,如果有一笔钱,投资做观光或休闲旅游开发,肯定会有极高的回报。就算是退休后来到这里养老,那也该是多么的惬意啊。那个海边的庄园,便是人生最好的归宿。

他幻觉到,在未来的某个时日里,岛屿与大陆间修建了壮观的跨海索道,游客们携家带口,纷至沓来,当然,不少是一对对的情侣。他们谁又能想像出这里曾发生过的血腥一幕呢?

不过,到那时,也许会有多事者修建一个历史博物馆什么的,来教育后来人吧。

俱乐部这样的存在,则彻底地消亡了。很难说这件事究竟可不可悲,但肯定是一种必然。

一股由于预知到时代巨变而催生的激奋,滚荡在小昭的胸臆中。一刹那,小昭感到自己从性别上超越了男女,成为了一种中性的动物,不禁自鸣得意起来。

他仿佛看透了这岛的深刻内容。是呀,和平年代,物质丰富,却前来岛上寻死,这本身,是有一些不同寻常的。除非,那和平比死亡更加恐惧。

这种事实存在的可能性,现在看来,就是非常大的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是小昭至死也想去弄明白的课题。他想,或许,应该去问问俱乐部的创立者吧。

但岛屿却毕竟使人有了创造性的新想法——兴办真正的旅游区,也是死亡之外的重要收获吧。

夜幕降临,小昭又一次看到了银河。银河巨龙一般磅礴地盘绕着,身体里汇集了几千亿颗恒星,为它提供着满足欲望的能量,而无数的星际尘埃和气体则像它身上的蚤子一样跳跃不休。

银河系的直径长达十万光年,这是小昭这类人根本无心去认识的概念。关于银河系的中心,一种见解认为,其核心区有一高光度星团,另一种见解则指出,银心存在着一个由吸集盘环绕的、相当于几百万倍太阳质量的大黑洞。小昭的位置,距那里尚有两万八千光年呢。

在银心两侧,分别有两条氢流旋臂在作着高速抛射运动。而在距银心三百秒差距的天区内,有一个绕银心快速旋转的氢气盘,以每秒七十至一百四十公里的速度向外膨胀。在距银心七十秒差距处,则有激烈扰动的电离氢区,也高速向外涌出。

银河系正以每秒六百公里的速度,向南十字星座方向运动。这表明,银河系正被一个众多星系组成的大物质团——直径三亿光年、质量相当于银河系一万多倍的所谓大吸引体所吸引,该大吸引体距离小昭的位置约两亿光年。但它是什么?是否真的存在?这却是一个谜团。

在范围两百亿光年内,还漂浮着无数的星系、星系团和超星系团。它们构成了现代人习称的宇宙。

就在这个超级子宫般的宇宙中,不断地孕育和诞生着各种各样的生命形态,其中,也包括基因工程女人这样的生物。那么,这一切的发生,究竟又是由什么决定的呢?所谓的进化,到底指的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这所有之上,衍生出了信念这样一种用物理学法则无法去度量的怪物,则是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站在宇宙深处的一粒微尘上,小昭脑海里翻腾着这些他从来没有去想过的问题,自己也觉得奇怪。刹那间,他意识到,这整个宇宙的存在,其实就是为了这座岛的存在而存在着的。这样一来,作为捕猎者而来到这岛上的荒唐感,才慢慢地减轻了。

他这才踏实下来,继续往前走。不久,便看到两个男人,把一个女人绑在树上,用藤条抽打。女人发出痛苦的叫声。小昭想去解救,却想到还是不要打搅他们的兴致为好。这不过是无限宇宙中,所发生的极其正常的一桩小事吧,正如同星系的爆炸。

因为目睹了银河,小昭的心胸达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宽容度。

这个场面又复引发了小昭的亢奋,他十分害怕自己也会加入,急忙转身离开了。

忽然,又传来一片呐喊。他看到,在一块被星光照耀得熠熠生辉的原野上,十几个女人正大声吆喝着,围猎一般在追击一个近乎赤身裸体的男人,那男人的武器和其它装备都跑丢了,像一只兔子被一群狼撵得穷途末路。猎人和猎物跑着跑着,越过山谷,便看不见了。

小昭会心地笑了笑,又往前走。这时,他已产生了一种既非置身局里、又非置身局外的奇妙感觉。

拐过一道山梁,小昭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男人的惨叫声。

小昭犹豫了一下,朝那叫声走了过去,一边握紧手中的武器。

叫声是从一条沟底发出来的。小昭摸下去,吓了一跳,一个男人浑身是血地躺在草丛中。原来,是被捕兽器夹住了。

捕兽器是一个直径一米多的草圈,里面插上了许多易于弯曲的尖头棒,猎物踏上了即被陷住,当他试图逃走时,尖头棒便深入地刺进他的腿部,他越是挣扎,便越是痛苦而无法解脱。

小昭暗自赞叹,心想,岛上的女人是怎么凭空发明出这种东西来的呢?无疑,在她们的体内,继承着人类最优秀的智力基因。

因此,仅仅看女人的外表,是片面的。不过,外表,从另一个层面讲,难道不也就是实质吗?具备这样如花容颜的女人,难道不也同样拥有着超凡卓越的灵思妙想吗?

男人的两条腿血肉模糊,使小昭想到被掏出子宫的女人,以及失落了生殖器的胖子。那男人见着小昭,露出欣喜的神色,努力想欠身起来。

小昭朝四周看看,见没有危险的征兆,才走近男人。那家伙嘴里念叨着什么。

这时,小昭却踌躇了,最后,把头扭到一边,装做没有看见,绕了过去。但才走两步,男人又发出大叫。小昭只好停住了。

也许,是男人的形象,使他想到了胖子。小昭怀着矛盾的心情折回来,把那垂死的男人解救出来。这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小昭已是大汗淋漓。

男人看样子伤得很重,但他仍用尽力气,用夹生的中文对小昭说:“谢谢。”

很快,便知道原来是一位日本人哪。

“真不幸,还没有捕获到一个女人,便这样了。”约有四十多岁的日本人孩子般地呜呜哭起来。

“什么?”

“上岛三天,还不曾遭遇上喜欢的女人,惭愧死了。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失败过呀。”

小昭惋惜地想,竟有这样的事,这家伙实在是太不走运了。他又问:“你上岛前是做什么的?”

“我是伊藤忠株式会社中国本部的总裁。”

小昭肃然起敬,并很是为他难受,忙安慰道:“没有什么,这只是你的运气不好罢。概率中总是有这种倒霉的几率,不巧让你碰上了。不过,不必难过,以我的看法,她们,也就是那样了。与现实中的女人比,除了长得好一些外,在内容上实在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你根本不懂,是有区别的!”日本男人朝小昭大吼,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又“哎哟”起来。

“有什么区别么?你是说意料之外的野兽吗?”小昭心中疑云重重。

“在空中看见这岛子的第一眼,我便觉得它与众不同,好像是一个容器呀。”

“容器?”

小昭想,这与他心目中有关这岛屿是一艘太空飞船的想法,倒有所不同。也许,每个人臆想中的岛屿,都有着不一样的真实****。

“一种一端有孔的容器。”日本人忍着剧痛,费力地解释。

“那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怎么说呢,是类似于马桶那样的东西。”

“不,不对。更像是一架时间机器。”小昭红着脸,试图更正。

“你作出这样的比喻,也很别致呀。但是,时间机器不也要通过虫洞才能具体实现其效用么?”

“难道,是岛子把我们载运回了童年?”

女孩一直安静而投入地看着书,好像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小昭就这样度过了心跳的半个小时。

然而,没有料到的是,女孩把这事对父母说了,女孩的父母又转告了小昭的父母。不过,小昭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两家此后照常来往,对此事只字不提,只是,大人们心里存了一层芥蒂。

当小昭知晓了对方大人对此事的态度后,他羞愧交加,恨不得马上去死。

也许,如果有惩罚,那还好一些吧。这如同小时候,小昭一直期望着父母对男女之事能有个说法。但实际的情况是,对这种事情,谁也不会主动提起的。

因此,渴望着惩罚的小昭,却因为惩罚的缺席,而在心里滋生了难以释怀的失落。

最后的结果是,老婆离开了小昭。离婚的原因,从表面上看,是因为老婆接受了她的上司的勾引。然而,这其实却也是小昭下意识中一直期盼着的事件啊。

他为此叹息:和平的时代,实在太漫长了。但它造成的后果还不仅仅是迟钝。

一方面,是人永远也长不大,而伴随着这个过程的,却同时又是青春一去不复返的感觉,形成了奇妙的对应。这种感觉,在上岛后,更加真切地罩住了小昭的整个身心,就像短暂的生命被永远也流淌不完的时空瀑布所吞没。所谓青春这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怪异人生副产品,正是通过一个无谓的洞漏去的,漏去之前,自己先已产生了变形,就像被水流揉皱撕碎的手纸。想到这里,小昭便有了大哭一场的冲动。

日本人却先流下了泪,自语道:“总之,这里的主角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而是这个岛屿。它是活生生的、经历了亿万年生命史的存在物呀。爱与恨在这里交织,生与死在这里相连,因为这个,宇宙才开始演化的吧?而宇宙一旦开始演化,便把我们像垃圾一样吐出来了。我们才来了这个岛上。我们杀掉自己心中的毒虫。而这毒虫便是她们。与这样凶猛、美丽、诡异而极端的动物,便如同与自己一般。与这岛一样,男人,原来也是一座雌雄同体、中空而充实的马桶啊。我们只能通过下水道,与那个排斥掉我们的宇宙重新连为一体,尽管它已不再是我们想像中的那个世界了。”

小昭默默地看着同样是孩子气十足的日本男人,心底滋生出一片宽厚的怜爱。

“你的信念是什么呢?”他忽然问。

“信念?”日本人愣住了。

“就是那么一种东西,你一定明白。喏。”小昭指指天,又指指地,最后指指自己。

日本人大惑不解地摇了摇头。小昭十分羞愧,自知失语。

“那么,你认为我们得救了吗?”小昭在慌乱中又问。

“还差一点点。”

“那你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请把你的枪伸进我的口中吧。呶,就是这里。”

他怜惜地想,这回,轮到我来保护和救助你了。谁叫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呢。

小昭举枪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女人在追杀眼镜。

眼镜是什么时候脱掉防弹衣、卸掉头盔并抛弃武器的呢?进一步,小昭看见,眼镜连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扔掉了。

感觉是,眼镜忽然就变成了一个野人。

小昭不知道他们分手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十分恐慌。

他在后面大叫眼镜的名字。连续叫了几声后,眼镜才回头看上一眼,见到小昭,愣了片刻,像是没有认出来,过了一会儿,才朝小昭百媚丛生地笑了一下,又霸王龙般舞了舞前肢,不说话,扭头继续往前跑。小昭愈加着急地追了上去。

忽然,眼镜被一块石头绊了个跟头,半天爬不起来。小昭跃过去,扶起眼镜。

他看见眼镜眼里噙着泪花。

“你怎么啦?”

“你别管我!”

“你到底怎么啦?”

眼镜忽然抱住小昭,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昭心里一热,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眼镜柔声说:“小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在这岛上搜索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发现了最漂亮的女人。啊,我无法用语言向你形容她的美丽,你要见着了,才会知道。但是,痛苦的是,怎么也弄不到手啊。试了各种办法,她都灵巧地逃脱了。连我这个神枪手也打她不中。她仿佛修炼成了精怪,具备了刀枪不入的本领。”

“有这样的事吗?岛上的女人还没有被杀光吗?她们怎么会修炼成精怪?”

小昭惶惑而畏惧地看着眼镜。

“瞧你说些什么啊。最优秀的女人,如同屈原诗赋中的山鬼,总是在最后才出现的啊。她搞不好真的是观世音转世哩。”

但小昭觉得,眼镜正是在肆意的过程中找到了心灵的安宁。

“这样的话,那又该怎么办呢?”小昭不安地窥视着眼镜光溜溜的下身。

“所以,我这回要试一试真正的武器,那可不是枪和刀啊。”眼镜得意地笑着,捋了捋两腿之间晃荡不休的器官。小昭以前也见过眼镜的这玩意,这回才头一次觉出,它长得超常的大,是眼镜身体上最好看的部分。他心头又一荡。

小昭想,原来,眼镜是因为这个,才起来的啊。他要取得与那些女人一样的身份,成为这岛上居民的一员,或者,成为这岛的一部分。他用不着那些外在的支撑品了。

而小昭全副武装,同眼镜一比,竟像个外星来的可笑怪物。小昭这才觉得,自己一开始便与这岛上的人文和自然生态格格不入。

眼镜看着小昭,吃吃地笑起来,弄得小昭十分的自卑,也对眼镜产生了嫉妒。

他是做不到像眼镜这样洒脱的啊。

“快点扔掉那些多余的饰物吧,太违背自然的原则了,女人会不喜欢的。”

眼镜夸张地指着小昭的身体,居高临下地教训说。

“你不能这样,太危险了!”小昭心情复杂地大声嚷嚷,自觉是色厉内茬。

“不,像我这样,才是最安全的。我便与她一样了,我便与岛一样了。她不会再躲我避我嫌我了!”

“你疯了吧,这样不行的,还是快些穿戴上吧!”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小昭心中也是矛盾着的。他觉得正在失去眼镜。

“小昭,你这该死的混蛋,怎么也******像学校里那些倒霉的教授了!我看错人了!还什么朋友!”

眼镜指着小昭的鼻子臭骂起来。骂了一阵,从小昭怀中挣脱,撒开两腿,又风一般跑走了。小昭怔怔地呆了一会儿,才又神志恍惚地追上去。这时的眼镜,仿佛对小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小昭紧一拍慢一拍地跟着眼镜。眼镜也不知从哪里获取了能量,越跑越快,小昭要非常吃力才能跟上。

他不知道眼镜要去哪里,但眼镜似乎自己是很清楚的。

眼镜偶人般一跳一跳地越过山谷,掠过平原,直往主峰跑去,那模样便像一个稚气可爱的小男孩。那尊观音像,就在山顶上冷漠地俯视着他的到来。眼镜跑几步,便朝观音像望上一眼,眼神里放射出倾慕的光线。

上主峰只有一条道路。林荫密布,鲜花盛开。有一些男人和女人的尸体就零乱地搁放在路两旁。

小昭担心中途会有女人设伏,怕眼镜遭遇不测,紧紧端着枪,提防着,随时准备射击。

他心里却想,那句话没有错,女人是祸水呀。

然而,像他与眼镜这样的优秀分子,却被这祸水吸引来了。因此,还是那个老问题:比祸水更可怕的是什么呢?

就像错综的林荫一样,小昭的心情完全迷乱了。他担心,自己这样下去,就要变成眼镜第二了。他的脚步踉跄起来。

这时,如果真的出现荷枪实弹的女人,一定能轻松地放倒这两个男人。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也许,岛上的女人真的都被这帮靠药力支持的男人杀绝了。

眼镜一刻不停地攀爬,也不歇息,一口气来到了山顶。过了一会儿,小昭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小昭看见,三十三米高的观音像亭亭玉立,少妇一般,在山顶上深情脉脉地凝望着海平线,略带哀怨之色,像古代诗歌中的女子,翘盼着远出经商的丈夫早日归来,而事实上,那负心的男人早已醉入青楼了。

观音的身体上没有任何被外物撞过的痕迹。那么,那天深夜里持续数分钟的火光闪现,到底是什么呢?是海市蜃楼,还是小昭的幻觉?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观音像呈现出了空军雷达天线的特征,小昭当时还想,它该不会是连接到某个星系的什么转换器吧。

近距离地面对观音像,小昭才由衷地觉得,有关她的来历,真的成为一个大问题了。它既不像是由俱乐部修建的,也不像是这岛上的女人们合力筑造的,更不像是来自客人们的捐赠。

总之,在小昭的心目中,她便像埃及金字塔那般神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眼镜来到山顶,紧张的神情便一下松驰了。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的眼神直愣起来,头发也像在电荷的作用下根根竖立。小昭怕被眼镜发现,急忙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一颗心却悬着。

他看见,在观音像的基座处,刚才还是空空的,现在,端坐着一个女人,就像是从风景中幻化出来的。小昭觉得,她似乎在等待着眼镜的到来。

这个女人,使小昭屏住了呼吸。她的容貌与身体无一处不完美,的确是这岛上女人中的极品,甚至,是整个人类中的极品。用尽言词,也是形容不出来的啊。

她令小昭想到了宋玉笔下的巫山神女。眼镜说得不错,她大概真的是观音的化身。

眼镜傻傻地张大嘴,脸上的肌肉也扭曲了,渴慕地仰视着仿佛是自天而降的女人。眼镜此时的模样,与刚上岛时,是大不一样了。

女人的目光,也直端端地落在眼镜的脸上和身上。她似乎有些吃惊,又像在意料之中。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站起身来,朝眼镜走近。

眼镜迟疑了片刻,很快便果断起来,也大步朝女人走去。眼镜满面笑容,使小昭又一次大为困惑。他从来没有见过眼镜竟有这般纯洁灿烂的、大男孩般的笑容。

俩人走到对方跟前,便停下脚步,互相看了一阵,然后,像久别的情人一样,用力地拥抱在了一起。

给小昭的感觉是,刚开始,是眼镜主动一些,但很快,女人变得更积极了。

男人与女人之间取得了一种少有的平衡。小昭期待而担忧地想,这会是短暂的么?

这时,意识到了手中武器的冰凉。

眼镜的表情像是升入了天堂。这个时候,小昭忽然觉得,眼镜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真正的英雄气质。而这在小昭的身上,却是一直缺失着的。

慢慢地,在小昭心中,升腾起了一股熊熊的妒火。

这时,他听到观音像的头顶上,乌鸦怪叫了一声。

像听到口令,小昭举起了枪,准星随着滚跃着的肉体而移动。

这一刹那,小昭意识到,他所要去破坏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他为自己的行为而震惊了,枪口也剧烈摇晃了起来。但就在要放下枪来的瞬间,他却扣动了板机。

天哪!我都做了什么呀!小昭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见。

这一发子弹,从眼镜的后背射入,打在了他的心脏部位。但眼镜没有马上毙命,他斜着朝小昭看了一眼,那目光里竟是充满感激。

然后,眼镜头一歪,便一动不动了。

这时,乌鸦的怪叫,变得像是笑声了。

他给予的,其实便是眼镜所一直渴望着的吗?那么,眼镜对惩罚的向往,也就是一种真实的情感了,那也便是眼镜从童年起便淤积在内心的腐殖潭中的吧。

眼镜终于完成了自己毕生的信念。但是,究竟是否如此呢?眼镜最后的那个眼神,究竟要传达什么呢?小昭感到实在没有把握。

女人还躺在地上,怅然若失地看了一阵蓝天,随后,迷惘地慢慢欠起身来。

她先去看悄无声息的男人,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尖和嘴唇,“啊”了一声,又迅速抬起头来,去看站立着直发抖的小昭,神情中透出莫大的困惑不解,但很快地,就转变成了羞愧、恚恨和敌对的表情。

小昭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等待接受母亲的惩罚。

女人又悲戚地俯下身,去看慢慢凉下去的眼镜。她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亲吻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仿佛要使他醒转。她一旦证实这已不可能时,便放声大哭起来。

小昭感到,面前的观音像,随着这哭声,正在一点点坍塌。乌鸦这时像一个陷入长考的智者,歪搭着脑袋,不做声了。

女人哭了半天,才站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到小昭仍然没有走,更加困惑了。小昭打了一个寒战。女人的眼睛中放射出一种野兽吃人前的木然光色。

俩人对峙了一阵。小昭浑身是汗,终于抵抗不住,不禁往后挪了挪脚,这个动作提醒了女人,她霸王龙一般向前伸出双手,舞了舞,朝小昭一步步走过来。

这个姿态使小昭仿佛看到了活着时的眼镜。

小昭开了一枪,好像是击中了女人,她摇晃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发白,却笑了一笑,继续走过来。小昭又连开两枪,但因为手在颤抖,子弹都偏离了目标。

不容他再开第四枪,女人已走到了小昭面前,劈手夺过枪,一把便把它折断了,看也不看,便扔到一边。女人僵尸般地继续狞笑着。

小昭紧张地注视着女人的每一个细微举动,觉得分外的熟悉。他不停地往后退,却不敢转身逃跑。他认为,眼镜的灵魂,此时一定附体在了女人的身上。

这个时候,捕获者与被捕获者的身份形成了彻底的转换。

女人的手忽然抓向了小昭的面庞,小昭猛地一闪避过。女人又劈空抓了两把,在小昭脸上刨出了深深的数道血痕。小昭继续左右躲闪,忽然,他的手不经意触到了一样东西。那是挂在腰上的日本军刀。

他才稍微镇定了一些,又一闪,然后大步往左后方退避。女人看着小昭害怕的样子,哈哈大笑着继续逼过来。这时,小昭一侧身,猛地抽出刀,又站正了,双手高举,以闪电的速度朝女人直面劈了过去。不料女人却更灵敏,一晃便躲开了。

长长的刀刃在气流中剥离出尖锐的哨音,划了一道空落落的半弧,从小昭的额头、胸前经由腹部,最后落向了地面。

小昭才明白,“无”,较之于“有”,大概更能让人返朴归真吧。

她的眼光变得柔和了,野兽的神色消失了。她不顾自己身上也流着血,跌跌撞撞走过来,略显紧张地伸出右手,迟疑了一下,便在小昭的脸庞上温柔地抚摸起来,像是母亲在安慰受委屈的孩子。

“满意吗?”小姐星眸迷离,满脸期待地问。

“一言难尽。”小昭枯木般坐着,深深呷了一口青岛啤酒。

“我介绍的地方,当然是不错的。这下,你完全恢复了,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也许正是这样吧,啊哈。”小昭又咽下一大口啤酒。不过,这就是女人概念中的“真正的男人”吗?小昭觉得,自己真正地成为一名中性者了。

“可是,我却吃醋了。”小姐朝小昭噘起红猩猩的嘴,掉转头去看歌厅大厅里唱唱闹闹的人们。

“嗨,说什么呀,我这不是陪着你嘛。以前,倒是你陪我。”小昭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完了,砰地一声把瓶子摔在桌上。

小姐被吓了一跳,说:“废话。什么时候都是女人陪男人的……哎,你倒说说,那些杀死太多女人的男人,最后真的都受到处罚了么?”

小昭不言语了。他艰难地进入了回想的程序。他的眼睛无比紧张地注视着黑暗中的一个地方。女人感到有些害怕。过了一阵,小昭才缓慢地说:“回到船上,都被杀死了,是那个女教官干的。刚开始谁都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细节我就不说了。说了你会睡不着觉的。喂,再开一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