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古代百名女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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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才情横溢的女道姑李季兰

唐代是我国文学繁荣,思想开放的时期之一。当时佛教盛行,道教更为皇家倚重。因为相传《道德经》是老子的遗作,老子姓李名耳,而大唐是李家朝廷,与老子同姓,便和他扯上了血缘关系。再加上道教宣扬“长生不老之术”和“驱邪避灾”之法,更得到了统治阶级和贵族群体的青睐和信奉,一时被捧为“国教”,所以导致许多人入道修行,其中包括一些名门闺秀、甚至后妃公主也挤进了“道冠”行列。

李季兰原名李冶,约于唐玄宗天宝初年(公元742年前后),生于吴泾(今浙江杭州)一个普通百姓家。她容貌秀丽,聪慧多情。四五岁时便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眺望远方,凝神遐想,或喜或悲,或歌或叹,表现了她的过早成熟和感情上的多变。父亲觉得女儿与别的女孩不同,担心她长大以后不安分,为了规范她的个性,便把小小的李冶送进了剡中(今浙江嵊县)的玉真观,出家做了道姑。

玉真观地处偏僻,四周山林花草茂密,溪水清澈,环境很美。但道观墙内的冷清寂寥,对于一个性格活泼的幼童来说,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无情束缚。

开始,小李冶很不习惯道冠的生活,但她知道,父亲的决定是自己无法改变的。况且很多世族大家的高贵女人也成了道冠(因为道姑要将长发盘起来戴上黄缎帽子,所以人们称女道人为“道冠”),自己也就“既来之,则安之”了。她接受了这个现实以后,便静下心学习诗词文章,抚琴吟唱。幽静的环境和诗书、琴瑟的熏陶,使李冶出落得不同凡响。她十五六岁时,已经是一个身材适中、亭亭玉立、肌肤白皙,如盛开白莲、似出水芙蓉般的漂亮女孩。十年的修身养性、勤学苦练,不仅使得她性情高雅,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观主视她为众道姑中的“珍品”,对她倍加呵护。这种呵护除了悉心培养提高她的才艺,主要是以道规严加约束,怕她“红杏出墙”,招惹是非。但玉真观有一位才貌出众的小道姑的消息,还是不翼而飞,飞出了道观的大墙,飞出了高耸的山巅。而剡中地区又是一个风轻水秀、气候宜人、物产丰富、文风鼎盛、文人墨客群出的地方。一些年轻才子便慕名来到玉真观,欲与小道姑结识攀谈。而正值豆蔻年华的李冶(这时她自己改名李季兰),也对爱情有了渴望,殷殷盼望着能与自己相匹配的“白马王子”出现在面前。她的这种渴望,在一首七律中有了充分的暴露:

朝云暮雨两相随,去雁来人有归期;

玉枕只知常下泪,银灯空照不眠时。

仰看明月翻含情,俯盼流波欲寄词;

却忆初闻风楼曲,教人寂寞复相思。

被道观锁住了自由的李季兰,奔放的情感却不受任何羁绊,在诗里,她可以恣意倾诉自己内心的苦闷。在“银灯空照不眠”时侯,她仰看多情的明月,俯视流波欲语。这种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情景,生动细腻地反映了这位多情女孩渴望爱情的迫切。不久,又一首“相思怨”,进一步宣泄了她的才情: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崖,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

弹起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思慕爱情的这种直白,说明她的感情太丰富,也说明她真的是一个很不安分的女孩。

她渴慕的爱情终于来了:

一个春日的午后,她的冲动难以自抑,便悄悄走出了道观大门,来到剡溪水边。只见溪水清清,微波粼粼,风轻气爽,十分诱人。岸边正好停放着一叶扁舟,无人看管。她便独自上船,摇浆荡漾。当她摇到对岸时,恰有一翩翩少年在欣赏春光。她仔细打量,只见这位少年相貌英俊,气度不凡,如玉树临风,十分惹人。再看他的穿着,布衣芒鞋,已经洗刷的发白。这就显得他别具一格,老到而忠厚,使人猜不出他为何等身份。她觉得有些好笑,便主动打了一声招呼:“喂,年轻的老先生,你是要过溪水河吗?我愿意做个不收费的艄公。”那少年抬头一看,不免吃惊,原来要做艄公的竟是一位美丽的小道姑。又听她唤自己为年轻的老先生,便笑着答道:“谢谢道主的盛情和慷慨。我无意过河,请您乘兴畅游吧。”

李季兰朝思暮想的王子出现了,她哪肯轻易放过,便大方地说:“你不过河也无妨,可以到小船上坐坐,相互认识一下嘛。”

两个人在那轻轻晃动的小船上,交谈得风生水起,笑声朗朗。他们谈说古史典籍,评论诗词文章。越说越投机,只恨相见太晚。当李季兰知道他就是著名的隐士朱放时,更是欣喜若狂。时近黄昏,两人分手时,朱放以新诗相赠:

古岸新花开一枝,岸旁花下有分离;

莫将罗袖拂花落,便是行人断肠时。

诗中所表达的爱慕是显而易见的,这就使得多情的李季兰更加不愿离去,便约定以后每日午后在这里相会。

两个人相交的时间长了,胆子更大了。朱放有时还亲到道观,与李季兰或品茶倾谈,或抚琴共赏。道主知道他是大才子朱放后,对他们两人的交往也就听其自然。

后来,朝廷诏令朱放赴江西某地为官,两人终得分离。李季兰自然难以割舍,以泪送别,后来又以诗相赠: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

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楼。

两个人才情相近,但一为官一为道;一以治世为己任,一以修炼为常业,相距太远,恋情难以为继。

李季兰与朱放断绝了联系后,更觉寂寞难熬。正当她心情抑郁,神情懒散时,又一位知名才子闯入了她的生活,这个人便是以撰著《茶经》而被誉为“茶神”的陆羽。

陆羽的出身很凄苦。他的身世无从查考,更不知他的父、祖为谁。他在襁褓中便被父母丢弃在水边,是龙盖寺一名姓陆的和尚把他救活养大,并让他姓陆,取名“羽”,意思是说他如同一片被人遗弃、无根无底的羽毛,随风飘荡。但福祸相依,这个无名无姓的弃婴,在寺中竟然受到了良好地教育,有机会阅读各类书籍。他天赋好,悟性高,到了成年时,已是一位博学多才、孤高傲世的名人了。因为自幼生活在寺中,受着僧人们多种“戒律”的影响,他不近女色,不贪荣华富贵。实际上,他也没有机会接近他看得起的女姓。

偶尔听说玉真观有个道姑,年轻貌美,才华横溢。且善与人交,健谈而热情。风华正茂的陆羽不由得暗想:“如果真有这样的女子,倒是值得一见。”其实,他更是一个情种,只是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中,他的情感无处宣泄而已。

当时是秋天,而李季兰与朱放是在春天相识相恋的,秋风给她的是更多的惆怅和思恋。她茶饭不思,已是“人比黄花瘦”。恰好在一天的午后,一个自报陆羽的人求见,依李季兰当时的心境,是想拒绝的。但转念一想,自己正为孤寂苦恼,有人来见,或许可以排遣,便回答叫他进来。

当陆羽出现在李季兰面前时,她大为惊诧。寂寞中的小道姑万万没有料到,前来求见她的,竟然又是一位相貌清俊,举止高雅的年轻男子。便急忙设座,以名茶相待。两人交谈时,各自介绍了道观和寺院的生活规则和一些趣事,都显现了自己的才华和爱好,而且有好多相近和相像。一席话,就把两人的距离大大缩小,如同一对别后重逢的老友。谈到后来,也涉及到各自的困惑和烦恼。特别是李季兰,毫不掩饰自己对正常家庭生活的向往和羡慕,这时陆羽便会以文人的温婉、男人的豪迈、兄长的亲切劝慰她,使她的心情顿时“转阴为晴”,舒放开朗;而陆羽也有沉闷时,李季兰则以她特有的活泼和洒脱,只需几句开心的话,便把他逗笑了。两个人大有“惺惺相惜”、彼此相怜之感。他们的关系发展的很快,不久便成了情侣。道主看在陆羽是一位文人雅士的面上,对他们的交往也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一次,李季兰患了重病,为了利于调养,陆羽帮助她暂时迁到剡溪水畔,他日夜相陪,为她煎汤熬药,喂水喂饭,照顾的非常仔细周到。李季兰痊愈后,为了答谢他,硬撑着虚弱的身体,写了一首题为《溪上卧病喜陆羽至》的五言诗相赠。诗文是:

昔去繁霜月,今来苦雾时;

相逢仍卧病,欲语泪先垂。

强劝陶家酒,还吟谢客诗;

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陆羽见了,一面赞美她的才情诗意,一面安慰她好好静养。为了使她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他又引荐了一位有“诗僧”之称的和尚皎然,与之相识。皎然原本姓谢,是南朝宋国大诗人谢灵运的十世孙。他善写诗词文章,兼长绘画,尤喜画龙。他与李季兰相识后,两人都被对方的才气所折服,很快成了诗友。三个文人,一俗一僧一道,各有各的信仰,各有各的修炼,是那些超然脱俗的精美诗篇,使得他们成了恋人和挚友。

皎然不只能诗善画,相貌也不同于一般,称之为美和尚,恰如其分。但他已经修炼得“心如止水”,无波无浪。面对李季兰那样的绝色女子,他亦毫不为动,只视她为兄弟、朋友。对此李季兰十分赞赏,曾叹曰:“禅心已如沾泥絮,不随东风任意飞。”

陆羽和李季兰的相恋,也只是比较亲密的异性朋友,两人都知道他们不可能谈婚论嫁,所以,陆羽建议支持她更广泛的交友。李季兰很感谢他的这种态度,便经常邀集一些文朋诗友,到乌程县(在今浙江湖州南)的开元寺举办酒会,即席赋诗吟咏。日子久了,这种集会竟广为人知,并传为美谈,李季兰名扬遐迩,成了文坛明星。

当时的广陵(今浙江扬州),乃文人荟萃之地,李季兰的诗酒集会场所便移到了那里。这时的李季兰已经三十多岁了,但风韵不减,只是多了些老道与成熟。每次的广陵诗会,她都能即席赋诗多首。她写景生动,抒情感人,每一首都是传世佳品。如在一首《蔷薇花》中写道:

翠融红绽浑无力,斜倚栏杆似侘人。

深处最宜香惹蝶,摘时兼恐焰烧春。

当空巧结玲珑帐,著地能铺锦绣裀。

最好凌晨和露看,碧纱窗外一枝新。

她把普普通通的蔷薇花,拟人托物,其色艳红到可以“烧春”,其美足以织锦,若在早晨看那带着露珠的花朵,更是别具清新。

她写过《柳》,同样使人感到别有风韵:

最爱纤纤曲水滨,夕阳移影过青苹。

东风又染一年绿,楚客更伤千里春。

低时已藏依岸棹,高枝应闭上楼人。

舞腰渐重烟光老,散做飞絮惹翠裀。

在诗中,她自喻楚客,因为失去了春日相识的恋人,在这“东风又绿一年春”的季节,不免触景伤情,足见她的恋情之深,思念之切。在《寄朱放》中,她的表白更为憨直:

望水试登山,山高湖又阔。

相思无晓夕,相望经年月。

郁郁山木荣,绵绵野花发。

别后无恨情,相逢一时说。

自幼生活在道观中的李季兰,既非出身名门大户,又未得到父兄的眷顾。仅仅凭着自己的天赋、才情和执着追求,竟然成了诗文大家。曾有人将他的诗与以“诗妓”、“女校书”而著称于世的薛涛的诗,合成《薛涛、李冶诗集》,以两集本问世。《全唐诗》中也收入了她的不少诗作。

李季兰四十岁后,名气更大声望更高。但自古红颜薄命,而才气太高、名望太大的红颜,更少有善终。李季兰是深谙道家处事哲学的人,与世无争,可“世不容她”。唐德宗李适贞元年间,她因不得已而上诗叛将朱泚,被德宗以忤逆罪处以死刑。她只活了四十多年,而“诗生活”竟长达三十多个春秋。一位才华横溢的道姑因其才,而被强权杀戮,古史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