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古代百名女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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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妙笔生花的女诗人陈瑞生

“妙笔生花”,原本是用在唐代大诗人李白身上的。说他在一次梦中,看见自己的笔端生出了几朵鲜花,从此以后,他的诗思便如泉涌,信手成诗,并令人称绝道妙,遂有了“诗仙”之称。

陈瑞生没有李白那么多诗作,她穷其一生只写就了《再生缘》的前十七卷(共二十卷,后三卷为梁德绳续补)。但只从这十七卷中已经可以看出作者的抱负和才华。当代文豪郭沫若评说它(指《再生缘》)可与《红楼梦》并称“南缘北梦”;著名文史学家陈寅恪,则说其艺术成就不在杜甫之下。如此说来,赞陈瑞生“妙笔生花”并不过分。而且这朵“鲜花”艳丽夺目,光彩四射,流传广远,至今仍可闻其馨香。

陈瑞生,字春田,乾隆十六年(1751)生于杭州,她的祖父陈兆崙曾为太仆寺卿(负责牧场马政的官),是她和两个妹妹的诗词启蒙人。祖父对这三个孙女都很喜欢,对长孙女尤为器重。她刚出生,全家就随在朝为官的祖父住在都城北京。因此,陈瑞生姊妹从小就过着较普通百姓优越的生活。再加上祖父的“诗教”,三姊妹都能诗善词,而以陈瑞生为最。

应当说陈瑞生是幸运的,生在官宦书香之家,自幼接受良好的文学教育,她天性又很聪颖,性格坚毅,知勤奋、敢抗争,是封建社会中少见的铮铮女性。但她又是不幸的,在成年以后的生活中,充满了辛酸与坎坷。

陈瑞生不只聪明过人,且志向高远。她反对男尊女卑,更不愿意接受“三从四德”的束缚。她要像优秀的男人那样知识渊博、事业成功、婚姻自由、爱情专注,在各个方面都要充分体现出女性的自身价值。这种女性价值观,不仅在当时难能可贵,即使放在两百多年后的今天,依然具有很好的现实意义。就是在这种不同凡俗的观念支持下,她在北京期间写出了长篇叙事诗《再生缘》。此作开始于乾隆三十三年(1768)九月,这时她恰好十八岁。到了第二年五月末完成了一至八卷,用时八个月,平均每月一卷。

陈瑞生的父亲陈玉敦,也有很好的文学功底,多年为官。就在她刚刚写完《再生缘》第八卷时,陈玉敦被调任山东登州(今蓬莱一带)府同知,陈瑞生只好停笔,与母亲妹妹等同往父亲任所。一家人安顿下来以后,她在同知官舍内继续写作,这时已是乾隆三十四年(1769)的秋天,大约用了七个月的时间写完了九至十六卷。这后八卷的撰写速度又加快了一个月,每卷平均四万字,十六卷共计六十万多字,总共用了不足一年半的时间,当时是用毛笔写作,这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吃惊。

就在她写完第十六卷的时候,母亲病了,她极尽孝道,悉心照料。大约到了乾隆三十五年夏,母亲去世了,这对她们姊妹和父亲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没多久,又一件不幸降临到陈家,深受她们敬爱的祖父也驾鹤西去。全家人除了悲痛,按照当时规矩,陈瑞生和父亲要分别为父、母,服孝居丧。陈玉敦因此辞去了官职,回到家里与儿女们过上了冷寂的生活。是时年满二十岁的陈瑞生,已到了婚嫁年龄,但因必须为母守孝三年,便推迟了婚期。三年后,即乾隆三十八年(1773)她二十三岁时,才嫁给了会稽(今浙江绍兴县)人士范菼。这范菼也是个文人,两人才貌相当,趣味相近,婚后经常诗词唱和,很快就有了深厚感情。不久,相继生了一儿一女,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幸福的家庭生活,使得陈瑞生渐渐淡忘了祖父病殁、生母早亡的悲哀,心情又开朗起来。这时已是“而立”之年的她打算再次拿起笔,继续《再生缘》的写作,便与丈夫商量,范菼态度积极,热情支持,笑着对妻子说:“《再生缘》的前十六卷我已看了几遍,你写的太好了,竟让我爱不释手。可惜没有写完。现在你打算继续写下去,我不仅同意,还愿意尽力做好你的助手,为你铺纸研磨,以能够做后续几卷的第一个读者为幸。”陈瑞生听了范菼的话,也十分高兴。觉得自己能嫁这样一个开明丈夫,实在是幸运。于是,她精神大振,创作欲望也愈加炽烈。可谁又会料到,命运之神和这位旷世奇才又开了一个更为残酷的玩笑。

乾隆四十五年(1780),范菼因受一桩科场事案的牵累,被判罪发配伊犁充军戍边。他不只是家中顶门立户的男人,一双儿女的好父亲,更是妻子的文学知音和得力帮手。没有了他,母子三人的日子将会陷入极度难堪。陈瑞生的性格是坚强的,但面对丈夫的远去,却变得异常脆弱。她流着眼泪送他走出家门,而他更是怀着百般冤情,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上了凄苦的长路。

范菼走后,家中不只断缺了经济来源,吃穿困顿;邻里亲朋的冷漠疏远,使得陈瑞生的精神生活也非常惨淡。她常常深夜不眠,紧紧抱着一双小儿女,眼望西北边陲,默默流泪。她担心丈夫的衣食冷暖,更担心他一个文弱之身难以承受戍边的劳役之苦。就在这种煎熬中,她强撑着疲惫的身心,慢慢复苏一位知识女性的远大理想、复苏一个文学天才的写作激情。况且十六卷的《再生缘》还远远没有写完,更不曾刊印问世,而且因故事情节曲折、文笔清新、诗词朗朗上口,受到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几乎是家喻户晓。一些关心此作的亲朋好友,都督促她继续写下去,直到书中的故事完整结束。

陈瑞生毕竟是一位不同凡俗的女人,她终于挣脱了沉重的压力,挺直了腰杆,决定不负众望,再次拿起已经闲置了十四年的笔,续写《再生缘》。乾隆四十九年(公元1784年)二月,她三十四岁的时候开始续写《再生缘》的第十七卷。这次的写作速度,明显缓慢了许多,只此一卷就毫用了她将近一年的时光。接下来,她是打算继续写下去的,这在十七卷结尾诗句中可以看出她的打算:“八十张完成一卷,慢慢地冰弦重拨,待来春,知音爱我休催促,在下闲时定续成。白芍霏霏将送腊,红梅灼灼欲迎春。向阳为趁三竿日,入夜频挑一盏灯。仆本愁人愁不已,殊非是,拈毫弄墨旧时心。其中或有差讹处,就烦那,阅者时加斧削痕。”由此看来,她是打算完成此作的,无奈“愁思过于沉重,只有等待“闲时”再有“旧时心”时再动笔写下去。

经过丈夫获罪戍边的无情打击和生活拮据的磨难,她的身体变得孱弱多病,常常感到力不从心。虽然向社会做了“在下闲时定续成”的承诺,但她一直没有能够再拿起笔来。

又熬过了大约十二年,也就是到了嘉庆元年(1796),新帝登基,实行大赦,范菼才得以回归家园。而这时的陈瑞生已是沉疴难愈、病入膏肓了。夫妻分别十六载,相逢时她却无力相拥和欢笑,只是吃力地说了一句:“终于有你送我走了。”说完,两行热泪流了下来。范菼见此情形,心如刀割,比他当年离家远去还要痛苦得多,那时毕竟年轻,自己虽然远去,夫妻团圆还有希望;而这时,她若走了,何时再还?他也哭了,两眼泪水涟涟。

很快,她真的走了,走得很远很远。当时她心怀很、眼含泪,割舍不断。她放心不下丈夫和儿女,还有那没有完成的《再生缘》。离世时,这位绝世才女只有四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之年。

后来人对《再生缘》多有续补,最为流行的是嘉庆、道光年间梁德绳续写的后三卷的二十卷本。但他所续写的部分,比起前十七卷来差距很大,质量明显下滑。

再生缘》是陈瑞生以其高远的理想追求、独特的创作视角、超俗的审美取向、深刻细腻的笔法,塑造了一位有情义、有追求、敢于挑战封建礼教,聪明美丽,爱情专一的女性孟丽君。

孟丽君原本是元代一位富家小姐,自幼与皇甫少华盟定终身。两人曾有机会相见相识,都同时爱上了对方,只待婚龄一到,便可成亲。居住在临近的豪强刘某倾慕孟丽君的才貌,便横刀夺爱,欲霸其为妻,遭到拒绝后,仗势陷害皇甫一家,设法逼迫皇甫少华离家出走。孟丽君不惧刘某权势,主动为未婚夫家中申诉冤情、洗雪罪名。她勇敢智慧,虽多次遭到恶人诋毁谋害,身陷囹圄,都能挣扎着站出来。后来她女扮男装,参加科考,连中三元,受命高就,当上了朝廷命官。在她担任兵部尚书时,巧遇皇甫少华前来应试,她亲自点取他为武状元,成了他的老师和上司,两人同朝为官。孟丽君再次擢升,官至宰相。当时社会上流传着“位高不过宰相,至贵不外状元”,她以一个女儿之身,二者兼得,何其美满。实际上,这一切都是作者自己的追求和理想。

陈瑞生笔下的孟丽君是个非常可爱的形象。道貌岸然时令人肃然起敬;嬉笑怒骂时别有风韵;而高谈阔论起来则让人觉得她才学渊博、见识卓远,令群儒甘居下风。通过孟丽君的言行举止,把作者自己敢于蔑视封建礼教、冲破道道束缚的强烈愿望全部展现出来。她借孟丽君之口直述自己胸臆:“吾为当世奇女子,岂做无羞这等人”、“既然要做聪明者,须作聪明绝顶人。”

孟丽君不仅是一个位心高气傲的女宰相,还是一个侠骨柔肠的多情人。她自幼心许皇甫少华,尽管历经坎坷,家境骤变,但她对爱情忠贞不变。当财富权贵与爱情不能兼得时,这位女高官竟毫无留恋地选择了后者。愿意摒弃一切,与皇甫少华去过贫困清苦而有爱情的生活,这是何等高尚的品格。

《再生缘》的前十七卷,共七十多万字,全部以七言律诗的要求写成,平仄严谨、转韵奇巧、对仗工整、文辞清丽、朗朗上口;从全书的谋篇布局看,更是篇宏局正、层次清楚、繁简适宜,如一块无瑕之玉,令人赞美不已。

陈瑞生一生未能写就的《再生缘》,犹如百草园中一朵没有绽开的奇葩,其形也美,其味浓香。人如其书,书如其人,但陈瑞生更优于孟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