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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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好色的哈姆莱特(3)

游静的文字里有种非常犹豫的、对什么事情都保持距离的感觉。这种距离感来自什么地方?有时候在中文与英文之间,有时候在广东话的口语与白话文的书写之间,有时候在台湾与大陆之间,有时候是在两性之间。种种的不适应、不在其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使她的文章流露出一种冷静气质。

让人意外的是,这本集子里还出现了一些诗。其中一首诗应该是作者写给一位外国女子的:“因为你不懂方块字/我无法跟你说这些/有一种时间/十五的月亮永远是满的/初一是弯而且重新开始/但/是的/我来自的地方亦不讲这些。”

书中对于台湾和大陆艺术家,也有一些非常犀利的批判。比如她批评郑愁予[4],批评杨牧[5],她说这些诗人的现代只是语言上的风格,缺少对集体意识的检讨和反思。她嘲讽有些艺术家仍然坚持一种物化女性的立场,把女人女奴化,贯彻在一些看起来很现代的语言中,“男性是神,吸着女奴们,一步一个吻地走出来,神的女奴是有名字的,娶一个忘一个,有时会呼错”。

她提到当年震撼北京的一次美展,说若把这些作品还原到艺术创作的讨论上,而不是靠它们在政治活动上的象征意义来给分,它们的存在价值立即缩水;这些作者在反政治的姿态上显得盲目、空洞和失去重心。

多么狠毒的批评!在一些社会问题上她也有见解,比如说到学生,她说:“他们令我想到很多,比如说个人过分容易被煽动的感情。我的意思是,我坐在这里看电视,就流了眼泪,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我如此爱恋生命,但感性的汹涌又削夺人理性的认知。因为我流眼泪,我无法认真地思考事情,思考我对事情各种各样的怀疑和可信,我怀疑这也是生为中国人的悲哀。”

(主讲梁文道)

《走到人生边上》

杨绛谈命运与鬼魂

杨绛(1911-),原名杨季康,江苏无锡人,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员。钱锺书夫人。著有散文《干校六记》《我们仨》等,译作有《堂吉诃德》《小癞子》等。

如果人真的有命运,那么算不算都是一样的,不算也罢。

杨绛先生2004年生病入院的时候,躺在病床上想了很多问题,出院后就开始写这本书--《走到人生边上》。这本书有四万多字。杨先生出院后身体不大好,吃了药,人昏昏沉沉的,有时候写出来的字是一团一团的,她怕人家认不出,坚持扔掉重写。

此前,杨先生的《干校六记》和《我们仨》都是很平实的文字,里面有很多关于她家庭生活的片段。而《走到人生边上》是关于人生的另一种思考。

对一位百岁老人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还有什么问题想不透呢?应该不多了。生命到了最后,要面对的无非是那几大问题:生与死、灵与肉、命与运、鬼与神……古往今来,这些问题无数人想过,得到的答案也不一样。

关于鬼神问题,杨先生写下了一些有趣的思考。她并没有持简单的否定或肯定的态度,而是一种半信半疑的不可知论。她回忆年轻时在清华教书,有一次过一座桥,总是过不去,有“鬼打墙”的感觉。

后来她才知道,日本人曾经在那儿杀过很多抗日志士。我自己也在清华大学住过几年,有时候骑自行车穿过一些荒凉的地方,也有过类似体验。不过我对此也保留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如果真有鬼魂和神灵,也得看到了才能相信吧。

杨先生幽默地说,如果人真的有灵魂,那么到了另一个世界后,她的父母应该完全认不出她了,因为他们只认得她小孩子时候的形象。而她如果以小孩子的形象出现,丈夫钱锺书、女儿钱瑗又认不出她了,这是很矛盾的。

关于人的命运,杨先生说,很多人喜欢去算命,有算得准的,也有算不准的。如果人真的有命运,那么算不算都是一样的,不算也罢。我觉得这种态度可以给很多年轻朋友参考,命算来算去,信这个信那个,最后会把自己搞迷糊。

杨先生在这本书里也讲了一些往事,比如从前家里的一个女佣,她把她写得非常鲜活。在她走到人生边上的时候,回忆人生,想到的却是过去生活中的一些小人物。

(主讲曹景行)

Freedom from Fear

昂山素季的勇气

昂山素季(AungSanSuuKyi,1945-)缅甸提倡非暴力的民主政治家,诺贝尔和平奖得主。曾就读于英国牛津大学,1990年带领缅甸全国民主联盟赢得大选的胜利,但选举结果被军政府作废,此后被长时间软禁。2010年年底获释。

任何革命都必须是一场心灵的革命。

当你在一场群众运动中面对浩浩荡荡的人群,也许很容易激动起来。如果你还是一位革命领袖,或许还要挥舞着愤怒的拳头,用激昂的语调去召唤群众的热情。我们在很多电影或新闻上都见过这样的人物,他们高高在上,充满了魅力,并且自信。

但是在同样的情形下,如果你能保持一种柔和、谦虚的态度,甚至面带微笑、柔声细语,那你就不仅是一位群众领袖,而且是精神领袖了。昂山素季就是如此,她一直是我心目中最美丽的女人,那种美不是外表上的,而是一种内在的气质,是精神领袖才有的那种坚定、谦虚及温和。这些只有当你亲眼目睹时,才知道她的力量。

每当我在一些新闻画面上看到昂山素季,总是非常感动。有一次,她站在一个围栏里面,外头站满了防守她的军警,他们举着枪,样子冷漠。昂山素季站在他们后面,向群众挥手说话,保持着她一贯的温婉态度,向群众甚至是看守她的军警合十敬礼。

缅甸是个佛教国家,人们在礼佛的时候合十顶礼,与其说是尊敬佛陀,倒不如说是为了照见我们自己,让我们忆起其实自己也有佛性,人人心里都有一尊佛。昂山素季对那些看管她的军警合十为礼,就表示她在他们身上也看到了和平的佛性。

FreedomfromFear的意思是“免除恐惧的自由”,但意外的是,前面那几篇长文谈的都是缅甸和印度在英殖民时期的文化生活,很有学术见地。这让我们想起,如果昂山素季没有回到缅甸投身政治,她在英国本来可以是一名研究缅甸文化的学者。很可惜,这个愿望恐怕没有机会实现了。

在与书名同题的《免除恐惧的自由》一文里,昂山素季主要谈的是缅甸人对腐败的看法,这个腐败不仅是贪污,准确翻译过来应该是“腐坏”。在缅甸文里,它包含四种意思:第一种是贪污,就是在欲望的诱使下离开了正确的道路;第二种是褊狭,即由于个人的狭隘观念而偏离了正确的道路;第三种则纯粹是因为无知,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道路;这里主要谈的是第四种,就是由于恐惧而逐渐摧毁了所有关于是非的观念。

恐惧是什么呢?作者以她自己的亲身亲历说,很多国民都害怕如果说了某些话或做了某些事,会不会因此失去工作、财产、家庭、自由,甚至一切呢?这种恐惧感导致你没有办法再坚持某种正确的观念。当恐惧渐渐渗透你的身心,甚至会让你觉得那些本来正确的东西根本一文不值,最后完全颠倒了是非判断,恐惧败坏了你的心灵。

如何才能免除这种恐惧呢?昂山素季说,任何革命都必须是一场心灵的革命,这种革命首先培养出的是一种勇气,很多人以为勇气是种天赋,其实它也是通过后来的努力培养出来的。我们应该培养一种习惯,就是在作任何决定时都不要被恐惧左右;否则,你就只能腐坏掉了。

(主讲梁文道)

[1]唐弢(1913-1992),原名端毅,浙江镇海人,作家,鲁迅研究者。年轻时在上海当邮政工人,业余写作,结识鲁迅。参加过1938年版《鲁迅全集》的编辑工作。

[2]纪弦(1913-),原名路逾,笔名路易士、青空律。与覃子豪、钟鼎文并称台湾现代“诗坛三老”。著有《易士诗集》《行过之生命》等。

[3]甘雨胡同,现在仍存于北京,位于王府饭店北侧,东起东四南大街,西止王府井大街,南邻西堂子胡同,北靠柏树胡同,全长539米,宽10米。

[4]郑愁予,原名郑文韬,1933年生于济南,台湾中兴大学毕业,现代诗人。作品多次被选入香港和台湾的高中国文课本。

[5]杨牧,1940年生,本名王靖献,台湾花莲人,诗人,擅长叙事诗的写作,文辞雅丽,意象纷奇,散文亦为人称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