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吟啸指南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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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次日一早,薛雁诚带了徐峙,向陆影秋及一众恒山弟子辞行之后,便首途向岳州进发。在途非止一日。这日渡过了长江,纵马驰出十余里,来到华容,此时距洞庭湖之滨,已不过数十里地而已。两人来到镇上,见人烟辏集,市肆繁盛,此处是江南之地,与边境相去既远,未历战事,是以物阜民生,颇为繁盛。这日是正月初七,正值新年时节,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了大红灯笼,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此时距英雄大会之期已不在远,两人也无暇多待,捡了一家小饭铺,打尖之后,便即出门东行。

华容地处洞庭湖西北,只是当地的一个小镇,无城无廓,方圆不过数里之地。两人片时之间,已行至市镇东郊,此时道上行人渐稀,眼前一水南流,一条大道缘着河岸,弯弯曲曲的向南,道旁植了数行垂柳,天时渐暖,柳条含苞待吐。薛雁诚道:“聚会之处便设在洞庭湖中……”正说到这里,忽见北面青影一晃,霎时之间便已隐没于房屋之后,身法灵动,实所罕见。薛雁诚见这身影甚熟,心中一动,向徐峙道:“你在这稍候片刻,师伯去瞧瞧是何等人物。”说着跃下马来,向青影隐没之处追去。

徐峙勒马候在柳树之下,随意观赏些风景,候了良久,仍不见薛雁诚回转,不禁心中焦急:“师伯怎地还不回来?难道他追逐旁人,途中有何变故不成?”心念甫动,忽听得头顶簌的一响,一人喝道:“小子,接招!”风声飒然,压得自己呼吸不畅,似是有人站在柳树上向自己发掌遥击。

这一下变生不意,徐峙吃了一惊,此时骑在马上,催马闪避,已自不及,危急中不遑多想,左手倏地在柳树树干上一按,一借力,身子平平飞出,人在半空尚未落地,长剑出鞘。他左足一着地,立即转过身来,只见树枝上站了一人,身形一沉一荡,随着树枝起伏不定。

那人一击不中,“噫”的一声,声音中颇有讶异之意,接着见他应变奇速,身法美妙,不禁喝了一声采:“好身法。”

徐峙见那人身着白袍,一张方脸,约莫四五十岁年纪,心中的惊异实不在那人之下。他敬那人这份轻功修为,不便失了礼数,剑尖向下,拱手问道:“前辈尊姓大名?小可与前辈素不相识,这般忽施偷袭,不知所为何事?”那人嘿嘿一笑,说道:“你问我尊姓大名,我的名讳你这小儿还不配知晓……”忽地白影一晃,闪身欺近,左手成爪,倏地抓下。他本来身在树上,但一霎眼间,便已欺至徐峙身前,便连他如何下树,如何纵跃都未看清,身法之灵动快捷,之诡谲离奇,实是罕见罕闻。

徐峙右手执剑,左手执鞘,正向树头行礼,没料到他话到中途,陡下杀手,事前更无半点征兆,当此之际,已无余暇避让,更不用说是还招了。他情急智生,左手剑鞘一举,叫道:“给你。”只觉手上一紧,当即缩手,脚尖一撑,身形倒飞数丈,避开了这快捷无伦之击。饶是如此,仍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左手捏诀,长剑斜举在胸前,凝神待敌。那人手爪一抓即退,举起一看,见入手的竟是一管剑鞘,一怔之下,也自哭笑不得,喝道:“好小子,果然滑头,看招。”快步抢上,将剑鞘当作长剑来使,一招“万紫千红”,剑鞘上乌光点点,铺将开来,登时将徐峙全身罩在剑光之内。徐峙见来势凌厉,势在无可闪避,只得挺剑还招。

这一接上手,徐峙登时暗暗叫苦,眼前此人武功之高,决不在师父师伯之下,而出手之奇诡,更是生平从所未见,偶尔剑到中途,方位已变,虚虚实实,令人难以捉摸他剑招去势,心道:“此人是谁?他如此跟我纠缠下去,却是有何用意?啊哟,不好!薛师伯适才被一人影引去,自然跟此人是一道的了。他们调去薛师伯,却另使人手来对付我,如此安排,多半跟我恒山派有甚仇怨,意欲不利于恒山一派。”一想到来人之意将于恒山派不利,不禁一凛,当下长剑使开,奋力与之周旋。他讶异之意既去,心中渐渐宁定,凝神注目,对方剑法虽仍变幻百端,但在他眼中看来,已不如先前所见时惊恐万状。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当日在恒山上那位前辈讲述剑理时,曾说道剑法之道,在于虚实互用,这人剑法瞧来倒与这道理颇有共通之处。”想到此节,刷的一声,长剑自对方剑光中插入,这一招竟是挟势反攻。那人“咦”的一声,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徐峙以那老者所传心法对敌,一招之间,便迫得对方退后一步,精神为之一振,刷刷刷数剑齐出,招数连绵不绝。那人出其不意,倒也给他杀了个手忙脚乱,但到第四招上,那人心绪略定,便即重占上风,一根剑鞘挑、刺、劈、抹,一只手抓、拿、指、戳,极尽变幻之能事。

但这一来那人见他剑招气象灵动,一时也不敢过份逼近,徐峙稍稍松了口气,拚斗渐久,于那老者所传剑理领略渐多,一时之间,倒也能勉力支撑。

斗到酣处,那人突然一声大喝,剑鞘自左至右,一式横划。徐峙举剑一格,长剑与他剑鞘相交,只觉一股大力涌到,将自己手臂向左推出,他知这时若是以力与之相抗,长剑立时便要折断,双足一点,身子借了这一剑之力,向左飘出,直飘出三丈开外,这才落下地来,只觉手臂酸软,一时竟无力举起长剑。

那人见他长剑竟未脱手,惊讶更甚,待要追击,忽听得一人叫道:“罢了,罢了。洛兄,你怎地连我的弟子也开起玩笑来啦?”那人哈哈一笑,转过身子,剑鞘交到左手,拱手说道:“薛兄好眼力啊,怎地教出这么个好徒弟来?小儿辈之中,只怕无人能及。”薛雁诚笑道:“这是陆师弟的弟子,我可没这本事,洛兄可别赞我。”他在远处已遥遥望见二人相斗,眼见徐峙竟能与之周旋如许时日,心下也甚喜慰,转头道:“峙儿,这位是昆仑掌门洛师伯,还不上前见过了?”

徐峙吃了一惊,原来跟自己相斗之人竟是昆仑派掌门洛静浔,忙上前行礼,说道:“弟子徐峙,见过师伯。”洛静浔笑道:“原来是徐少侠,很好,很好。你武功好得很哪。”将手中剑鞘递过。徐峙接了,听他出言嘉赞,说道:“弟子不知是师伯考教,班门弄斧,未免教洛师伯见笑了。”转头见薛雁诚身侧一人身着青袍,形貌清癯,不禁一怔。薛雁诚道:“这位是华山掌门叶师伯。”

徐峙又是一惊,不意一日之间,竟能与当世两大派掌门相遇,当即上前行礼,口称“师伯”。华山派掌门叶汝真笑道:“师伯二字,可不敢当。我跟你师父年岁相若,你叫我一声师叔便是。”徐峙道:“不敢。”心想:“方才引开薛师伯的,想来便是这位叶师伯了。”

薛雁诚微笑道:“你二人身为一派掌门,却来欺负小弟门下一名晚辈弟子,是何道理?”洛静浔笑道:“这个可不是欺负。我两人在华容镇上,便瞧见薛兄跟令师侄,当下便两人合谋,由叶兄调虎离山,将薛兄引开,小弟便下手试试令师侄的武学的根柢。”徐峙这才恍然,原来这两位师伯一人引开师伯,一人在树上伏击,乃是早有预谋,自己却当是旁人意图不利恒山派,思之不禁暗暗好笑。但听他接下去道:“岂知令师侄武艺高强不说,抑且机变之极,连我这昆仑掌门,险些也栽在他手里。”说着将自己如何误抓剑鞘之事说了。众人相对而笑。徐峙笑道:“弟子情急之下,误打误撞,只是行险而已,承师伯谬赞,何以克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