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吟啸指南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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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徐峙呆了一呆,心道:“这是甚么道理?学文学武,这中间又有什么冲突了?世间文武兼资之士,所在多有,难道他们也讲究这等规矩么?”不悦之情,不禁又增了几分,淡淡的道:“知道了,弟子此后不再学文便是。”陆影秋取出锁钥,将楼门锁好,说道:“这藏经阁,你也不必再来了。”徐峙点头道:“是。”

二人回到通元谷中。陆影秋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下去歇息罢。明日辰初,你在此处候着,师父自会来授你武艺。”徐峙应了。陆影秋拍了拍他肩头,温言道:“你因陈兄之托而入门,为师与你师伯尽皆寄厚望于你,最好你能乖乖的好生习武,不致令我等灰心丧气。”徐峙神色漠然,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陆影秋叹了口气,转身自去。

徐峙听他最后几句话语气柔和,神色间也显得甚是关注,心中非但无喜悦之情,反而更增厌憎之意。不知如何,他对陆影秋暗地里总是存着一股说不出的反感之心,但便是他自己,也不知这份心思是如何而来。他心道:“当年陈二叔不教我武功,说是另有苦衷,然而此刻我倒不如跟陈二叔学武才好,即便进境缓慢,也没甚么大不了,我勤加习练就是。便是薛师伯做我师父,那也很好,总胜于眼前这人来教我武艺。”至于眼前这人,指的自然是陆影秋了。

次日陆影秋便正式传他武艺,这是徐峙入门之后的第一课。陆影秋说道:“本派入门先学剑法,这是本派六十四路恒山剑法,你仔细瞧清楚了。”将恒山剑法自第一路“起式”一至第六十四路“收式”一一使了一遍。恒山剑法不以绵密见长,亦不属刚猛一路,只是疏疏落落,出剑舒缓有致,但疏落之中不失其凝重,舒缓之外更见其古朴,自有一股清奇幽深的意境。但见剑光错落,衣带飞舞,徐峙虽不谙武功,但在当年隐居之时,陈处之曾将各门各派剑术的要旨向他说起,于剑术中的剑理可说略有所知,兼之恒山剑法变化之处,也不甚繁急奇幻,陆影秋为了使他易于看清,更是使得极慢,因此他还略略懂得几成。

一套恒山剑法使毕,陆影秋便将第一招“提剑起式”再次使出,传了与他,接着又阐述剑招中的要旨以及诸般变化,然后才自行离去。此后日日如此。徐峙天资聪颖,学得倒也甚快,只是每日对着冷口冷面的陆影秋,未免略嫌不足,但他知道能否报得大仇,便全系于他传下来的这些剑法,是以勤学苦练,于陆影秋是憎是喜,反没怎么放在心上。此后循序渐进,陆影秋又将恒山派内功、轻功,以及临敌要诀、应变之道一项一项的传授;徐峙一一照学,偶有不明之处,陆影秋也便一一指点。而徐峙举一反三,闻一知十,也令陆影秋极为讶异,但他性子严厉,虽明知徐峙进境奇速,也从不露半分嘉许之意。倒是薛雁诚对弟子甚是慈爱,心头甚喜,时常便忍不住赞扬勉励一番。

唐人贾岛诗云:“天地有五岳,恒山居其北。岩峦叠万重,诡怪法难测。”自此徐峙便居住在恒山之上,每日里打坐练剑,剑花纷扬之中,不知不觉已两年有余。此时徐峙已满了十六岁,身形渐长,更显得丰神俊朗,潇洒有致,而武功渐高,也令薛雁诚极为喜慰。

秋尽冬来,朔风渐烈,转眼已是这一年的年尾。屈指算来,恒山派演武日的期限已迫在眉睫,众弟子都欲在演武日上一显身手,此时人人振奋之下,更是日以继夜的磨炼,均想一年心血,尽系于斯,若不大较之时大大的露脸,这一年的功夫自不免付于东流。

这日徐峙跟周曲陈王四大弟子说笑。王述宁道:“周师哥,十日后便是演武日了,你猜咱们师兄弟间到底轮到谁独占鳌头?”周逊宁微笑道:“你明知师兄不成,又来拿师兄取笑了。说到武功么,本门之中自是以陈师弟与王师弟你二人最为出类拔萃,徐师弟入门时日虽短,也大有夺魁之望……”一言未毕,只见知客的弟子走了过来,说道:“周师哥,谷里来了一名和尚,说道有事求见师尊。”周逊宁是掌门大弟子,门中闲杂事务尽皆由他处理,当下问道:“什么和尚?在那里?”知客弟子道:“便在门外。”周逊宁道:“你去禀报掌门,我去瞧瞧。”

众人当即回到群弟子聚居之处。只见当地站了一名少年僧人,身着白色僧袍,唇红齿白,鼻子微微上翘。他一见众人,便即合十行礼,道:“少林僧有事上山拜访,来得冒昧,还祈各位恒山派师兄弟恕罪。”几人还礼。周逊宁道:“原来是少林派的师兄。不知法号如何称呼?光降敝处,有何贵干?”那少林僧道:“小僧云水。造访宝山,有书信一通转呈于贵派掌门师伯。”周逊宁点了点头,道:“师兄请稍候,敝师伯转眼便至。且请入内奉茶。”

几人进了大厅,奉上茶水,当下通了姓名,互道了几句仰慕之辞。不多时薛雁诚与陆影秋二人都到了。见礼既毕,薛雁诚问道:“云水师侄此次到恒山来,可有甚么要紧事么?”云水说道:“小僧奉本寺方丈法旨,前往此间,乃是请薛师伯启驾光临敝寺一趟,另有要事相商。”薛雁诚道:“何事?”云水道:“小僧只是负传讯之责,其余则一概不知,师伯明鉴。”说着呈上书信。薛雁诚与陆影秋相视一眼,均已隐隐料到事情干系定然重大。薛雁诚接过书信,看了一遍,信中言语与云水所传并无差异,确是心隐方丈的笔迹,当下将书信递给陆影秋。

陆影秋草草过目一遍,问道:“未知师兄何时启行?”薛雁诚道:“方丈信中言语颇为催促,此事当非同小可,云水师侄,咱们这便一同前赴少林寺,如何?”云水喜道:“是。方丈说道越快越好。但不知贵派可有甚么大事待决?”

薛雁诚道:“那也没什么大事。”向众弟子吩咐道:“我此去多则半月,少则十日,这些时日中,本派一切事宜,均由陆师弟代为布署。你等若有什么不明之处,俱听陆师弟示下。”众弟子都答应了。薛雁诚又道:“师弟,你和峙儿便送我一程罢。”陆影秋、徐峙二人均道:“是。”

四人当即下山,不多时来到恒山脚下,此处是一条自西北通往东南的山道。薛雁诚道:“师弟,至此为止,不必远送,咱们就此别过。”陆影秋拱手道:“师哥一路保重。”薛雁诚“嗯”了一声,向徐峙望了一眼,目光中颇含期许之意,说道:“峙儿,演武日不日便至,你可得好生用心了,师伯虽远在嵩山,也遥望好音。”徐峙心下感激,知他所以要自己陪他下山,为的便是向自己说这句话,笑道:“师伯放心,弟子尽力而为便是。”薛雁诚心下甚喜,翻身上马,在马上向陆影秋拱了拱手,接着拨转了马头。只听得蹄声响起,二人并骑南去。

但听得南面蹄声未已,北面又传来阵阵马蹄击地之声,得得得得,蹄声纷沓杂碎,似有数骑马一齐驰来。二人也不以为意,便要上山,猛听得蹄声之中更夹杂阵阵哭喊哀求,这时声音又近了数分,清清楚楚是女子口音。

徐峙一惊,向北望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陆影秋。陆影秋点点头,微一沉吟,道:“咱们先行避开,看看事态若何再说。”两人转到一处山坳之后,隐住了身形,凝目向大道上望去。

蹄声越来越近,哭喊声也越来越是清晰,过不多时,烟尘起处,六乘马一齐撞向前来。马上乘客均皂服直裰,作的是元兵打扮。徐峙眼见之下,知道六人乃是元人治下的弓兵(按:弓兵,属巡检司,元代始置,司地方缉捕之责)。最后一乘马上多乘了一人,却是个中年女子,双手被那身后元军捉住,虽奋力挣扎,却始终挣不脱束缚。徐峙见六人虽作公门装束,但知元兵残暴荒淫,此处是汉人聚居之地,元人占据未久,因之一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得惯了,此事多半也另有别情,当下低声道:“我出去看看。”陆影秋道:“且不忙现身。”徐峙眼见快马驰骤之下,转眼间便可逾过二人而去,心中忧急,道:“那便如何是好?”

陆影秋点了点头,伸手拈了两颗碎石,扣在中指之上,运力弹出,嗤嗤两声,击在最后一骑马臀上。那马正自大跑,骤然吃痛,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那元兵左手捉住那女子双手,余下右手控缰,突然间变生不意,叫道:“啊哟,他妈的死畜生……”忙松开那女子,双手带住马缰。那女子双手忽得自由,用力一挣,砰的一声,摔下马来。她身子刚刚着地,立即爬将起来,向后疾奔,浑忘了身上痛楚。

那元兵正骂到:“你想踹死你老子?”(至于这畜生的老子到底是不是他,一时之间,也无暇细细推究)斗见那村妇跌到地下,也是大吃一惊,当即跃下马来,发足追去。余人见此情状,也都勒马不前。四人跃下马来,纷纷追去,却有一人仍端坐马上,并不附众去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