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吟啸指南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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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徐峙不自禁的拢了拢行李,心想:“眼下已是深夜,这人却孤身在此漫游,只怕非我派中人,然则他夤夜来此,却又有何用意?”惊奇之余,心中虽不免略有栗栗之意,却是疑窦更深,当即穿好衣衫,打开室门,向那黑影所去方向悄悄跟去。

行不多时,只见山道之上,一道人影不疾不徐的沿路而行,当下放慢脚步,蹑手蹑脚的跟在那人身后,寻思:“此人行踪诡秘,半夜三更来到通元谷,眼下又往外走,瞧情形又不象不利于恒山一派,却又作甚?莫非是无性师太?嗯,不会,那尼姑一生自负,既在恒山脚下吃了大亏,决不能立即便上恒山来找我,一旦被师伯与师父发现,岂不自取其辱?那么眼前这人又是谁呢?”

他心中怦怦怦的不住乱跳,却竭力使自己平心静气,左手握了握长剑剑柄,跟在那人身后,缓缓而行,绕虎风岭,越大字塆,一路向下。不多时转到一座松林之前,那人闪身进了松林,便即隐去行迹。

徐峙惊疑未定,穿过松林,惟见一座木阁耸立于林荫尽处,却那里有那人的半分踪影?不由得呆在当地,作声不得。呆了半晌,这才向眼前木阁打量,见阁高两层,顶层窗中隐隐透出火光来,木阁门上挂了“藏经楼”三个大字的匾额。字迹有如刀刻斧削,剑戟错落,却又不失严谨之致,与大殿匾额上的字体相似,显是出自一人手笔。两扇大门却已打开。徐峙停下脚步,心下踌躇:“那黑影行到这里,便不见其踪,自然是进了这藏经楼,我若贸然便进去,对方若施暗算,我不谙武学,多半难以抵挡,但这楼上透出火光,那人显然已在楼上,而大门大开,似乎更显得明目张胆,难道便就此作罢,拂袖而去不成?”

迟疑了一阵,终于决意进楼一窥端倪,再作打算,心想:“此刻我若回去告知薛师伯与师父二人,他二人再来探视,只怕此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但处此情势,总不能守在此处,候他下来。何况纵然等得他下楼,我又拦他不住,那时他要下山而去,岂非易如反掌?嗯,还是悄悄上楼,瞧瞧究竟再说。这人进入本派重地,却未惊动本派中人,只到此处翻阅经书,瞧来也并非对恒山派存着恶意,纵然被他发觉,也大有相机行事的余地。”

念及此节,心中一宽,当下举步入内。他怕其中有诈,丝毫不敢大意,落足之时屏声凝气,惟恐发出半点声息,以致被那来历不明之人发觉。猛觉眼前一亮,灯光耀眼,徐峙吃了一惊,忙举袖遮住双眼,喝道:“是谁?”只听一人冷冷的应道:“是我。”

徐峙一听这声音,不由得大出意料之外,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师父陆影秋!

陆影秋道:“深夜之中,你到这里来干么?”徐峙道:“适才弟子跟了一人来到此间,我还道那人将对本派不利,却原来是师父你。”陆影秋道:“你说甚么?你跟了谁来到此处?”徐峙道:“什么?难道那人不是师父么?刚才你从通元谷出来,便来到这里,进了藏经楼……”但见陆影秋脸色越来越怪异,说到这里,不自禁的住口不言。陆影秋脸色甚是不善,说道:“我用过晚饭便到此处练剑,怎么是刚才从通元谷到此?你说话怎地如此莫名其妙?”

徐峙大吃一惊,“啊”的一声,道:“什么?师父你一早便在此处?那适才那人……”陆影秋道:“什么适才那人?你适才到底见到什么了,给我好生交代一遍。”徐峙道:“是。”便将所遇情景一一说了,最后说道:“弟子不见了那人踪迹,推想起来,那人当是进了藏经楼,这才进楼详查,却未料到师父也在此处,以致误认。”

陆影秋斥道:“胡说八道!深夜里那有甚么不明身分的夜行人在本派出没,何况那人连众多本门弟子都瞒过了,难道竟瞒不过你的耳目?更何况我在此练了半日的剑,便如此不济,连君子临于梁上兀自懵然不觉?当着师父的面,你也敢说谎?”

徐峙道:“弟子不敢,但此事实是千真万确,师父如若不信,那也无法。”

陆影秋道:“那好,便如你所说。然则你既见了这本历不明之人,却何以不赶紧转告你薛师伯以及门下诸位师兄,反而自行循迹来此?你眼里还有师长二字吗?万一那人心怀叵测,意欲不利于恒山一派,你若因此有甚差失,教我如何向你薛师伯交代?再者,单只你一人性命堪虞,也还事小,但若讯息未得传出,则敌在暗,我在明,我恒山满门转眼便祸患临头,你此举可计及了本派数百人的安危么?”说到这里,神色已极为严厉。

徐峙自幼得陈处之宠爱,一向对他既谦恭,又慈和,从未说过半句重话,这时听得陆影秋这几句声色俱厉的言语,不由得眼泪滴溜溜的在眼眶中直打转。他强忍着眼泪道:“当时情势紧迫,若不立即跟上,转眼便失了那人踪迹,是以弟子未及向师伯等人禀告。不过瞧那人的情形,似乎只是身在恒山而已,未必便危及师伯、师父以及诸位师兄。”

陆影秋“哼”了一声,道:“江湖上人心险恶,岂能处处以常理推度?”沈吟半晌,说道:“依你所说,那黑衣人自是进了这座藏经楼了?”徐峙道:“不错。我虽未亲见那人入楼,但寻至此间,便突然失去那人影踪,推想起来,此人定是乘隙入内,才致倏然之间不见人影。”陆影秋道:“那好,咱们便上楼查一查,看看到底有没有这号人物,也瞧瞧你所说是真是假。”

两人并肩进楼,借了烛火的光亮,在楼下楼上查找了一个遍,仍不见半分蛛丝马迹。那来历不明之人便似凭空里斗然间消失了一般,行踪之飘忽,当真罕见罕闻。

陆影秋道:“事已如此,你还有甚么话好说?”徐峙寻思:“那人明明行至此处,便即不见,十之八九便隐身于楼内,眼前居然莫名其妙的消失,真是奇哉怪也。难道他一起始便未进这座楼么?那人又到底是谁?”蓦地里心念一动,伸手将窗户打开,只见眼前一片空旷,便道:“方才师父在楼下跟弟子说了半日,牵延了这许多时候,那人定是乘此闲隙,自窗下逸去。这窗外亦非危崖峭壁,要打此处溜走,并非难事。”

陆影秋脸色更是不豫,说道:“是么?如此说来,那人既能瞒过为师的耳目,自窗口跃下逃逸,自是武学中的高手了,既是高手,又怎能让你追踪半天尚不自知?”

徐峙一凛,这才察觉方才跟踪之时,那人脚步极慢,似是有意令自己不致失了他的踪迹,随即摇了摇头,心道:“那有此事?那人夜探恒山,岂能故意给人发觉,我这可不是胡思乱想么?”便道:“这个弟子可就不明缘由了。”

陆影秋冷笑道:“是么?”他听得这个弟子不断和自己顶撞,心中本就甚是气恼,此时见他不再接口,便也不加深究,当下岔开话题,问道:“你上恒山之前,怎地不学武功了?你身负父母之仇,难道你陈二叔便不教你么?”徐峙道:“这个弟子也不明原故。当年陈二叔跟我谈及此事,只说他所学武功近乎偏门,进境极缓,于我甚不相宜,是以一直没有传我,说道待避过仇敌后,再行寻访名师,授我武艺。”又道:“弟子自幼至今,只是学文,于武学并未涉猎。”

陆影秋听到这里,“嗯”的一声,说道:“你陈二叔外号‘杜棱叟’,练的是混元一气的功夫……”说了这两句话,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下去。徐峙道:“是。”可是何以陈二叔叫作“杜陵叟”,练的是混元一气的功夫,自己便不能习练,仍是不明所以。

陆影秋心下寻思:“陈兄这路功夫,乃是先天童子功,且初时进境极缓,只有越到最后,才越是易于精进,若假以三四十年的功夫,实可以纵横天下。可是此子报仇,须当速成,却如何能耽搁这许多时日?况且他又是徐凌徐大侠的一脉骨血,自是以不练这路武功为宜。”言念及此,又点了点头,说道:“然则陈兄不教你武功,也算得良苦用心。你说你自幼学文?”徐峙道:“是。不过弟子虽一向学文,于书中所言的一些道理却并不深信。”

陆影秋微微变色,但随即回复常态,说道:“嗯,自来习武,须得专心致志,心有旁顾,乃学武之大忌。你现下既要学武复仇,甚么经史集略,便不可再有顾盼,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