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小渔村夜的宁静。“秀莲,开门来,爹回来了。”门外传来王老汉焦急的呼声。
“等一下,这就来!”原本在灯下边做女红边等着王老汉打渔回家的王秀莲,本已经昏昏欲睡,闻声顿时清醒了大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将绣了一多半的荷花放在炕头上,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刚一拉开门王老汉就抱着一团黑黢黢的东西闯了进去,低声道:“赶紧把门关上。”
“恩!”王秀莲答应着关上了院门,看着王老汉怀里的东西道:“爹,你抱得这是什么呀?”
“进屋再说!”王老汉快步的走进小屋里,将怀里的一团鱼网松开,露出一张被水浸泡之后肿胀而发白的脸来,一头乌黑的头发也没有了光泽,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破烂烂,全身蜷曲成一团。
“啊!”王秀莲倒吸了口凉气道:“爹,你怎么背个死人回家呀?”他们的村子位于长江边上,经常会看到江面上有浮尸被江水冲向下游,好心的村民也偶尔会捞上来找个地埋了,因此王秀莲年龄虽然不大,但死人却见过不少。只是从来没见过王老汉把死尸带回家,而且又神神秘秘的,故此才会多问一句。
“傻丫头,他还没死呢!”王老汉将这个只比王秀莲略微高一些的男孩放在土炕上,顺手帮他除去了衣裤及鞋袜,盖上被子道:“这是我下午打渔时捞上来的,也不知道怎么掉进了江水里,幸好福大命大造化大,并没有被淹死,还留着一口气在,你去烧碗热汤给他灌下去,能不能活过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说着看了看男孩那张既白又肿,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长叹了口气道:“可怜呀。”
“爹,你累了一天了,也去睡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王秀莲懂事地道。
“我去郎中家讨些趋寒发汗的药,顺便把下午打的鱼一并弄回来,也许是这孩子给我带来的福气,今儿的收成比往日多了起码有三成。”王老汉拿了点铜钱放在身上,叮嘱王秀莲务必将门关紧后走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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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兵觉得自己宛如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在朝自己追讨一件东西,瞧那人的服色竟然和电视里古装片上的衣着竟有些相似,但那份凶恶却不是表演出来的。陈兵自然不会甘心把属于自己的物件拱手送人,当下严词拒绝,并且喊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跳进了滚滚的江水之中。
那夜幕笼罩下的江水扑面而来,冰凉彻骨,而他竟然连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呛死了过去,那种江水被吸进鼻腔后,带来的头疼欲裂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可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是和大学宿舍迥然不同的房间。
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并没有太多的摆设,除了身下坚硬的土炕之外,就只有一个粗木打成的桌子,上面的一盏油灯里有个黄豆大的火苗轻轻摇曳,努力散发出昏黄灯光趋散屋里的阴暗,而灯下有个小女孩已经趴着睡着了。
“我这是在哪呀?”陈兵努力的回想着头脑里残存的记忆,除了刚才的那个怪梦,就是在宿舍里喝水而别呛到的那一幕,两者都清晰的宛如亲身经历过一般,那种痛苦和无助,那种死前的恐惧和憋闷,都绝对不是一场梦而已。可陈兵却也无法将两者合并起来,越想越烦下意识的伸手搔头,才猛然间察觉脑袋上的头发长了许多,而自己的手似乎小了许多。
“奶奶的,难道我他娘的也穿越了!”陈兵的脑袋里轰鸣着这种疯狂的想法。他上学时除了努力学习之外,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看闲书,无聊的时候也经常到起点中文网上逛逛,类似于《寻秦记》之类的穿越文他看了不下百本,当然也会在头脑里YY一番,但是真的来到这个陌生的空间里来时,他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天知道他是否可以凭借着自己的知识,头脑和胆量,在这个陌生而熟悉的时代里获得以前得不到的东西呢。
陈兵对于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很茫然,忽然他又兴奋起来,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一次机会呢?“我像书中主角一样也穿越了?我要做些什么?做将军?做王爷?富可敌国?称王称霸?还是泡尽天下的美女?不行,冷静,我一定要冷静!”
陈兵抑制住心头如火一样蔓延的激动和喜悦,开始理智的思考一些问题,比方这是哪个朝代,或者是哪个时空,自己靠什么来养活自己并寻求发展,而一直萦绕在陈兵脑海里的问题是:“对这里一无所知的我怎么活下去?不管这是异世空间,还是遥远的古代,其社会和文明的落后必然会使人命贱如草芥,我可不希望自己壮志未酬之时,就因为一点小错被人砍了脑袋。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死得太没价值了。”左思右想了很久后,陈兵一颗火热的心终于渐渐冷却下来,要知道现实与小说还是有差别的,撇弃到那些不符合实际的YY,陈兵决定自己当前首先要做的就是成功得存活下去。
就在他没有答案时,却觉得房间里光线一阵晃动,随即一个好听的声音传入耳中:“真是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陈兵循声望去,看到的是一张稚气而秀美的面孔,唇红而齿白,尽管身上的衣物有些粗旧,但浑身散发着一股灵秀之气,嗓音柔美。
“这是什么地方的口音呀?”陈兵一奇。尽管他死活想不出来这是何处的方言,但却听得明明白白。“看来这是这副身体以前主人的功劳,嘿嘿,借尸还魂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嘛。”陈兵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饿了吗?你现在身体弱,我去给你热点粥吧!”王秀莲凑到他的面前,很热情的道。
“在下陈兵,多谢救命之恩。”陈兵抬起酸软的胳膊,拱了下手后客气地道:“你做什么都行,我这人不挑食的。”
“那好,你等下,很快就好!”王秀莲朝他展颜一笑跑出屋去,临出门前回过头来道:“我叫王秀莲。”。不大一会儿功夫,一阵烟气飘进屋来,把个陈兵呛得咳嗽起来。而王秀莲又走了过来,颇有歉疚之色地道:“对不起,柴火有些潮,呛着你了。”
“没关系!”陈兵摆了摆手道:“我在床上躺了多少日子了?浑身都没有力气,你能否扶我出去坐会儿,透透气。”
“只要你不觉得累,我都听你的!”王秀莲走过来搀扶他下地,慢慢挪出了屋。陈兵看到灶火塘就在外间屋,地上堆放着一些柴草,烟囱却是直上直下,不时有火星随着浓烟喷吐出来,跟陈兵以前常用的炉灶竟有些不同,不禁问道:“你们的灶台怎么是这样的,烟囱竟然是直的?”
“烟囱是直的有什么不对吗?”王秀莲一脸的迷惑道:“别人家的烟囱也是这样的!”
陈兵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了小学时候语文课本上的一个成语,于是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道:“看到这炉灶,我想起了以前在家乡时听到的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呀?”
“好呀,好呀!你说,我最爱听故事了。”王秀莲虽然勤劳而大方,但毕竟是孩子脾性,一听有故事马上高兴起来,往炉膛里塞了把柴草就一叠声的催陈兵快讲。
陈兵清了清嗓子,道:“这个故事的名字叫曲突徙薪,说的是以前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人去一家拜访,看到主人家炉灶的烟囱是直的,旁边还堆积着柴草,便对主人说:“你还是烟囱改为拐弯的吧,并且让柴草离烟囱远点。不然的话,将会发生火灾。”主人沉默不答应。过了不久,家里果然失火,邻居们一同来救火,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把火扑灭了。
于是,主人杀牛置办酒席,答谢邻人们。那些被火烧伤的人安排在上席,其余的人则按照功劳依次排定座位,却惟独没有邀请建议他改弯烟囱的客人。
有人就对主人说:“当初如果听了那位客人的话,也不用破费摆设酒席,始终也不会有火患。现在评论功劳,邀请宾客,为什么提‘曲突徙薪’建议的人没有受到答谢、恩惠,而被烧伤的人却成了上客呢?”主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去邀请那位客人。”
“那个主人可真糊涂!”王秀莲听得津津有味,忽然道:“那我家的烟囱是不是也应该把烟囱改成弯的呢?”
“当然了!”陈兵笑道:“要不我岂不是白费唇舌了,等我有了力气,就帮把这炉灶拆了重搭一个,包管是又安全又起火,而且还不用烟熏火燎的,你说好吧?”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这话我可不爱听!”陈兵故意板起脸道:“是你们救了我一命,就算要谢也是由我来说,帮你个小忙是应该的。”他嘴里和王秀莲说话,心里却在回想这则寓言最早的出处是《汉书·霍光传》,据此来推算的话,自己所处的年代至少也是汉代之前,否则的话只怕炉灶的烟囱都已经成了弯曲的。
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于是陈兵问道:“秀莲,我考一考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二世三年腊月十三呀!”王秀莲笑吟吟地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怎么会连这种小题目都答不出来呢?”
“二世三年?”陈兵慢慢咀嚼着这奇怪的年号,脑海里骤然间闪现过那个盛极而衰的王朝,和那个白痴一样的皇帝,不禁脱口道:“难道现在的皇帝是秦二世,胡亥?”
“小声点!”陈兵的话音未落,王秀莲粉嫩却有劲的小手已经捂在了他的嘴上,脸色吓的惨白道:“陈哥哥,不要乱讲话,直呼皇上的名讳是会掉脑袋的!”这么一来反倒算是证实了陈兵的猜想,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王秀莲才慢慢将手放了下来。
陈兵的心里却如同滚油里倒近了一瓢水,顿时闹成了一团。尽管他并不是学习历史的,但上高中时功课都很不错,再加上喜欢看架空历史类小说,秦汉历史倒也不怎么陌生。
他知道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就是在二世元年时起兵造反的,虽然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却如同一枚火种,点燃了反抗秦朝暴政的燎原之火,他同样知道,胡亥这个短命的白痴皇帝也即将在年底被赵高处死。他还知道此时“巨鹿之战”已经结束,项羽和刘邦已经先后登上了历史舞台,开始了他们或短暂而壮阔辉煌,或卑劣却笑到最后的人生篇章。
“在这个豪杰辈出的年代里,我又该何去何从呢?”陈兵反复的追问自己。
“陈哥哥,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王秀莲见他双目发怔,只到他是被自己刚才吓坏了,遂道:“其实你也不用太害怕,我爹爹说咱们各地都有造反的大王,朝廷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当然也就不会理会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了,但还是要小心一些,免得被人听到了图惹麻烦!”
“恩,我会记住的。”陈兵认真地道,心里却想:“我不但要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活下去,而且还得活出个人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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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在任何一个时代都通用,不大一会儿功夫,王秀莲就已经从灶上的铜釜之中盛出了热气腾腾的黄米粥,吃着黄澄澄的粘饼子,就着自家腌制的小咸菜,早就饿极了的陈兵倒也吃的津津有味。唯一让杨光明感到有些遗憾的是,这个时代似乎还不流行餐桌,只能坐在小凳上狼吞虎咽了。
“靠,看来有时间的话,我得好好琢磨一下,弄两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家具出来,总是这样半蹲着吃饭,我一定会营养不良的。”陈兵咽下最后一口粥时下定了决心。
“秀莲,秀莲,快开门。”正在陈兵想着应该跟刷锅洗碗的王秀莲说点什么时,院门再次被人重重的扣响了。
“来了。”王秀莲飞跑出去,吃了些东西后略微恢复了些气力的陈兵刚想跟出去看看,就听到院门口传来王秀莲惶恐而忧虑的声音:“爹,你这么怎么了,出去时还好好的?”
说话间一群人涌进院子里来,为首的是个粗壮而魁梧的汉子,面色黝黑,络腮胡须根根如铁,看上去相当凶悍。背着一头发略有些花白的男人径直走进屋来,看他身上破旧的麻衣被撕破了几处,古铜色的脸上满是愤恨之色。
陈兵见王秀莲拉着此人的手问长问短,已经料定这位必定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就是王秀莲的爹爹了。
“王老哥,这人是谁?”那黑脸的汉子看到屋门口的陈兵,脸色不禁一变。旁边的人也暗暗皱起了眉头,看着陈兵的眼神里颇有戒备之色,似乎这里的土著并不喜欢陈兵这个皮肤白皙的陌生人。
“……”王老汉先是一愣,随后就想起这是下午打渔时救回来的溺水之人,遂忍着痛笑道:“是我打渔时救上来的可怜人,本想去找郎中为他讨要些驱寒的草药煎给他喝的,不想他却自己醒了过来,呵呵,当真是福大命大呀。”
那黑脸汉子背他走进之前陈兵所在的屋子里,横了陈兵一眼后,不无讥讽地道:“王老哥,我老早就说过你,莫要做这种烂好人,救了别人却给自己凭空惹来了这等晦气,何苦呢?”一边说一边扶住王老汉的腿脚,摸了几下道:“幸亏骨头没有折断,不然的话你就有苦头吃了。”
这黑脸汉子乃是村里有名的猎户,粗通些治疗跌打损伤的法门,听他说没事,王秀莲顿时放心不少,问道:“爹,方才还是好好的,怎的回来就成了这般模样呢?”
“还不是那些豪绅为富不仁。”王老汉脸色阴沉得如同遮了层乌云,咬牙切齿地道:“我拿了鱼,本想回家来的,也是运气不好竟然和周家的癞皮狗遇到,他瞅见我背着的鱼好就起了歹心,非说什么那江本是他家的,我去打渔乃是偷他家的东西,二话不说就要来抢……”说到这,他闭口不语。
反倒是旁边的黑脸汉子怒道:“这些畜生强夺别人的东西也就罢了,还将你爹爹打翻在地,拳脚相加,要不是正巧被我看到,怕是连命都要丢了,他妈的,这都是什么世道呀。”说着一拳头抡在了门框上,打的灰尘飞扬,足见其怒火中烧。
“那……爹,要不咱们去告官吧?”王秀莲忽然道。
“告官?”王老汉无奈的一笑,摸着王秀莲的脑袋爱怜横溢地道:“傻丫头,富绅和官府本是一伙的,前去告状说不好会被他们倒打一耙,认倒霉吧。”说着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究竟到哪天才是个头呀。”那黑脸汉子也叹了口气,道:“我家里还有些专制跌打损伤的药酒,回头让老虎拿过来,涂抹在身上,散去淤血应该就没事了。”
“谢谢你,三叔。”王秀莲拿过草药,俯身就要下跪,却被那男子拦住了道:“都是邻里乡亲的,平素里大家都没少受你爹的恩情,若是见死不救,岂不是猪狗不如。秀莲呀,好好照顾你爹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和王老汉摆了摆手,带着众人离去。
陈兵一直没有机会走进内屋,但站在外面依然将这番话听了个清楚明白,心里不由得沉甸甸的,他又想到了自己,虽然从两千年多年以后的现代社会而来,头脑里拥有着先进的学识,但在这个拳头大就是硬道理的蛮野时代里,知识远没有后世那么有力量,其实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如他这样的大学生不是一样面临着毕业就是失业的窘境吗,他想要在这个时代挣扎求生,甚至成就一番万事不朽的王图霸业,绝对不象YY小说里写的那样简单。
争权夺势所要依靠的不是超前的文化,而是广阔的地盘,矫健而凶悍的军队,稳固的民心,可他此时手里却空空如也,有的只是一副瘦小而稚嫩的躯体,以及眼前的一副民不聊生的惨状。“难呀!”陈兵感慨道。
“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将陷入沉思的陈兵惊醒,忙走进内屋,见王老汉正斜着身子剧烈咳嗽,遂走上前去扶着他,轻轻扣拍他的后背,直到王老汉咳出几口血痰,呼吸才顺畅了许多。
闻声进来的王秀莲高兴地道:“爹,你好些了吗?”说着换过陈兵,扶着父亲,为他轻抚胸口。
“放心,爹年轻时当过兵,大仗小仗打了不计其数,那都没死,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王老汉强笑着安慰了女儿两句道:“你先出去一下,我跟这位公子有几句话说。”
“恩。”王秀莲乖巧得点了点头,拿过枕头垫在父亲背后,给他掖好了被角走了出去。
“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呀?”王老汉紧盯着陈兵慢慢问道。
“小子姓陈名兵,家在河北,遭逢战乱,随家人四处流亡,不料路遇歹人行凶抢劫,家人被杀我也被推落江中,幸得老丈搭救,才得不死,活命之恩,小子拜谢了。”说着陈兵躬身就要行礼。
他从小就喜欢看书,说两句文白夹杂的古白话倒也不难,只是身世未免有些惊世骇俗,而这躯体里残存的记忆实在不多,他想说实话都难,惟有编了个小说里流行的瞎话,希望能够蒙混过去。
“举手之劳,公子不用行此大礼。”王老汉止住陈兵道:“不知道公子对日后可有打算?”
“没有”陈兵摇了摇头,而后苦笑道:“我本是受难之人,若非老伯好心搭救,现下多半已经葬身鱼腹,现下哪里又敢说什么打算。”陈兵这话倒真是肺腑之言,说得动情,眉宇间透着凄切和无奈,倒让王老汉起了同情之心。是呀,自古为富者不仁,可穷苦之人却多良善之辈,王老汉也是如此。
“公子,倒不必灰心丧气,好汉我本是个粗人,年轻时也当过两天的兵,走过一些地方,也算见过点世面,看得出来公子并非寻常人家的子弟,他日未必就没有成就大业的机会。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住在我家,待身体康复之后,再做打算也不晚。”
假如他不说,陈兵多半也会赖着留下来,自然不会推辞,深鞠一躬,抱拳道:“多谢老伯收留之情,大恩不敢言谢,将来必有报答。”
“报答倒不必,只要你不怕吃苦就行。”王老汉苦笑道:“你也看到了,这家里本就穷苦,平素里我还能到江上打渔回来贴补家用,现下受了伤,怕是几个月难以下地,眼下已经是腊月,若是误了大好的农时,日子定会过得更加艰难了。”说着叹了口气,脸上尽是忧虑之色。
原本正在为如此在这乱世之中求生的陈兵听到农时俩字,不禁一阵狂喜,暗道:“嘿嘿,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子我虽然不懂什么高科技,更不擅长什么武功,可咱怎么说也是农民子弟,又是农大的优秀毕业生,种地,简直就是驾轻就熟的老本行,在这个以农耕文明为主导的封建时代,农民就是一切,只要能把他们征服,这六合八荒还都不是我的?”
想到这,陈兵觉得原本灰暗的未来象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道光明投射进来,那份激动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声音颤抖地道:“家里有地?”
“是呀。”王老汉似乎很有些诧异他为何如此激动,但仍然坦率地道:“乃是我年轻时自己开垦出来的,有10亩方圆,一年的收成也足够我和秀莲吃喝之用了。怎么?公子也懂这些?”
“懂?我太懂了。”陈兵在心里狂呼着。他原本就是农家子弟,虽然父母早亡,可家里的地却一直留着,在上大学以前也基本上都是他一人管理,干农活他绝对算得上是行家里手,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份对土地的眷恋,高考之后填报志愿时他才义无返顾得选择了农大,他本想成为袁隆平那样的人。可惜的是努力学习了四年,到头来却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也不知道幸运还是倒霉,一口水将他呛死,却神奇得来到了这乱世之中,他终于算是找到了一展才华的机会,于是自信满满地道:“虽然不能说是精通,但也略通一二,王老伯,只要你放心的话,将那10亩地交给我来耕种,包管秋天是个大丰收。”
“可是……公子,你能受得了耕作之苦吗?”王老汉满是疑惑得看着信誓旦旦,激动万分的陈兵。他现在真有点怀疑眼前这位贵公子是不是江水喝多了,神志依然没有清醒,在他的印象里,富人子弟都是讨厌稼穑的呀。
“苦?”陈兵猛然间想起唐代李绅的《悯农二首》来,脱口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稍微顿了顿又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棵子。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
说着陈兵不由得想起自己所生活的那个时代,那些终日里在田地里耕作,却始终都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农民们,那些支撑起了整个国家,却从来没有得到足够尊重的可怜人们,不禁感慨道:“无论是哪朝哪代,最艰难辛苦的是农民,而且受尽ling辱,饱受压榨的依然是农民,凭什么辛劳一生的农民却要遭受穷困和别人的轻视!凭什么呀?”说到后来,他已经近乎于怒吼了。
这番话放在现代也许并没有什么,但听在王老汉乃至外屋的王秀莲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无论是前面朗朗上口的诗文,还是后面振聋发聩的话语,都让这父女俩感到惊讶和叹服,均想:“他果然不是平凡人。”
“好,说的好。”王老汉听到高兴处,忍不住大喊一声,不想却牵动了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王秀莲连忙跑了进来,为他拍背抚胸,神色复杂得看了陈兵一眼道:“你又胡说八道,难道忘了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了吗?”
陈兵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陪笑道:“呵呵,一时义愤就忘记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哼,你要真能记住那就好了,我也可以少担些心。”王秀莲随口接了一句,但马上醒起这话倒象是在承认担心他的安危似的,遂又轻呸了一下道:“谁担心你了,我是怕你连累了我和爹爹。”
王老汉在旁边瞧着女儿的举动,竟似看到了已故的妻子年轻之时,暗道:“一转眼间,孩子都这么大了,是不是也该找个婆家了呢?”又看了看气宇轩昂的陈兵,笑道:“公子这番话老汉我可是从来没有听人说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春种一粒粟,秋收万棵子。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当真是好诗呀。”
这两首唐诗甚是简单,一般人听上一遍就能记住,陈兵倒也并不奇怪,只是听他连在一起念却觉得别扭,可是也不好去纠正,反正李绅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飘着呢,他也不担心会有人来追究版权问题,就任由王老汉随便怎么念了。
“惭愧,惭愧。”陈兵不好意思地道:“老伯过奖了。”
“公子能体谅民生疾苦,日后必成大器,只盼你能铭记今日这番话,多为天下的穷苦人的生计尽一份力呀。”王老汉语重心长地鼓励道。
“放心吧,老伯,我会的。”陈兵坚定地道。
听了他的许诺,王老汉老怀畅慰,从床头的木柜里取了一个布包出来道:“这是我救下公子时,你手里所拿之物,想来甚是要紧,切不可轻易示人,以免为人所贪,招来杀身横祸。”
陈兵接过来,见里面裹着的是一块洁白的玉佩,约有婴儿手掌大小,上面雕琢着一些古朴的花纹,倘若放在现代,怕是要价值百万,暗想:“也不知道我这副身躯的前任主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但愿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就好了。”顺手将玉佩递给王秀莲道:“反正我也用不着,送给你好了。”
“这……我可不要。”王秀莲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红,摇着头推辞。
就在此时又传来了敲门之声,陈兵把玉佩塞到她手中道:“你若不喜欢,就随手扔了,我去开门。”说着走出了屋子。
“爹,这……”王秀莲为难得看着王老汉。
“拿着吧,这也是陈公子的一番心意。”王老汉笑道:“说不准日后这还是定情之物呢,呵呵,这女婿,我看着不错。”
“爹,你又胡说。”王秀莲顿时羞红了脸,跺着脚撒娇。
3
“秀莲……咦?你是谁,怎么在秀莲家,不会是贼吧?”当陈兵拉开门闩,借着昏黄的月色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一米六左右的男子,看相貌虽然算不上英俊,但也算方正。听声音还有些尖利,想来岁数也并不大。
他的手里拎着个陶瓶,俩大眼睛死死得盯着陈兵,好象随时都会把他痛扁一顿的模样。陈兵此时的身体虽然幼小,但心志毕竟已经25岁,也懒得和他多计较,微微一笑道:“我叫陈兵,是秀莲家的客人,你又是何人?”
“我?”此人瞪了陈兵一眼,粗鲁地道:“你管得着吗?”也不理会挡在门前的陈兵,一把将他推开径直就往里闯,嘴里更是大着嗓门道:“秀莲,王老伯好点没,我送药来了。”
王秀莲已经走了出来,接过那男子手里的陶瓶笑道:“谢谢老虎哥哥,我爹好些了,用了这药酒一定会好的更快。”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陈兵道:“老虎哥哥,这是我家的客人,陈兵哥哥,你以前没见过,以后可不能欺负他。”
“就他?”那个叫老虎的男子轻蔑的看了陈兵一眼道:“我懒得跟他动手,免得一不小心打死了,晦气。”说话间走进屋里和王老汉寒暄起来,末了道:“老伯,我爹说就要春忙了,你又受了伤,地里的活干不了,就让我来帮你们。”
“那怎么成呢,你家的地也不少。”王老汉笑着推辞道:“总不能因为帮我们,把自己的庄稼给耽误了吧。“
“没事。”老虎搓着手笑道:“我家的地有我爹娘和妹妹呢,反正都是一家人,我不帮你们帮谁去。”说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旁边的王秀莲,目光灼灼,满是倾慕之色。
“去。谁跟你是一家人呀。”王秀莲显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嗔道:“反正不用你来帮,有陈兵哥哥就行了。”说着将立在门边的陈兵拽到了身旁。
“就凭他?”老虎丝毫没有掩饰心中的轻视,手指头指着陈兵道:“瘦得跟猴子似的,能帮上什么忙,只怕连怎么插秧都不知道吧?”
“呵呵。”陈兵见他这样,顿时知道他多半是在吃自己的醋,不禁觉得好笑,虽然懒得和他计较,却很不喜欢他对自己种地水平的质疑,遂微微一笑道:“有没有胆量和我打个赌?”
“好呀。”老虎下意识得点头答应,而后才问道:“赌什么?”
“连赌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答应,呵呵,这点勇气还真是让我钦佩。”陈兵脸上挂着笑道:“你刚才不是说我连插秧也不会吗,那咱们就赌种地,有胆量和我比一比,今天秋天谁种的地上打的粮食多。怎么样?敢吗?”
“哼,我还以为你要赌什么呢,不就是种地吗,谁怕谁呀,你若是输了怎么办?”老虎脸上顿时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先听我把规矩说完。”陈兵笑道:“既然是要打赌,自然得公平,我刚才问过王老伯了,他家共有10亩地,那咱们就一分为二,一人5亩,秋后收获时谁种出来的粮食多就算谁赢,输掉的那个人就得认赢的人当大哥,一生一世都不能背弃,如何?”
“行,这赌我打了。”老虎连想都没想就和陈兵击掌为誓。
陈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谋得逞的微笑,他之所以和老虎赌赛,倒也不是简单得想要一血刚才被他轻视之耻,更多的是喜欢此人的性情,尽管说喜怒形于色的人很容易惹人讨厌,但从另外一面说明他豪爽而没有心机,若是将来相处好了,绝对可以成为自己来到这乱世的第一个铁哥们。
从陈兵下决心要在这乱世混出个人样,并且彻底改变广大农民地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考虑着如何收敛人才,打造一批忠于自己的班底的问题来。既然这个老虎主动找上门来,他自然不会放弃。
有了这赌赛,老虎算是彻底坐不住了,又说了两句话就告辞离开,临走前道:“明天咱们俩就去分地,先说好,可别指望着我帮你。”陈兵呵呵一笑道:“为了公平起见,我不介意你再找个帮手,反正秀莲是一定会帮我的。”
“谁说要帮你了。”王秀莲撅起小嘴嗔道。
“你呀。”陈兵狡黠得一笑道:“刚才说的,连工钱都拿了。还想赖吗?”
“你……”王秀莲看了一眼手里的温热的玉佩,胀红着脸跺脚道:“无赖,老虎哥哥,帮他打他。”
王秀莲这本是句玩笑话,不想老虎素来对她有爱慕之意,本来想送药酒来讨好王秀莲的,不想一进门却看到陈兵,又听说他住在王家,顿时多了几分敌意。再加上刚才陈兵无意间的玩笑话,顿时怒火中烧,一听王秀莲让自己打陈兵,心中一喜,暗道:“看来秀莲还是喜欢我多些,哼,今天不痛打这小白脸一顿,难消我心头之气。”心里想着,身子一动,照准陈兵的胸口就是一拳。
陈兵原本只是想逗一逗王秀莲的,不想老虎竟然真的动手。一愣神的功夫,全都已经到了胸前,幸好他以前大一军训时颇为喜好军体拳,学得用心,后来一直勤练不辍,下意识得向后一撤身,双臂高抬,虎口相对已经握住了老虎的手腕并且向旁边一推,按照平时的习惯就该进步,提膝,将他顶出去。
只是他忘记了一事,自己的身体已经换了,尽管他反应迅速,但体小力弱,和老虎相比就如同螳臂挡车,挡是可以挡,但结果绝对是挡不住,因此陈兵的胸口一闷,还是挨了一拳,幸好也挡了挡,倒不至于被打成重伤,但身子却连连后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呀?”王秀莲也吓坏了,见老虎还要上前,一把将他拽住,惊惶地道:“你想把他打死吗?”说着跑到陈兵的身边,见他扶起来,眼泪汪汪地道:“陈兵哥哥,你没事吧?”
“我只是想跟你出气的!”老虎嗫喏地辩解着,可是一点底气也没有。
“我没事。”陈兵应了一声后,压低嗓音道:“看到你为了担心流泪的模样,我就是被他打死也不冤枉了。”
听了他这调笑之言,王秀莲先是一怔,待回过味来脸色羞的通红,小手在他身上一通捶道:“你又说这混话,那我先打死你,再哭给你听好了。”
老虎就是再愚笨也看出来王秀莲刚才不过是戏言,似乎关心陈兵远过关心自己,顿时有些失落,垂头丧气地道:“那我先走了。”
陈兵见了,想起大学时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番模样,喜欢的人不中意自己,遂起了同情之心,握住王秀莲的手道:“别闹了,先去送一送他。”
“他把你打成那样,你不生气?还让我去送他?”王秀莲惊讶地道。这番话就表明她已经不知不觉中和陈兵站在了一起,也许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可陈兵却听出来了,于是很大度地道:“他打我也是为了回护你,我怎么会生气呢,快去吧。”
“恩。”王秀莲应了一声,送客去了。
“公子年纪虽小,却有容人之量,不错,很不错。”炕上的王老汉看在眼中,对陈兵的印象又好了许多,出口赞道。
陈兵谦逊地道:“老伯过奖了,俗话说进一步风起云涌,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又何必斤斤计较呢,况且秀莲和老虎本就是不错的朋友,若为了我一个外人为闹的不愉快,岂不是我的罪过。”
“说的好。”王老汉点了点头,忽然道:“老虎这孩子虽然卤莽,但打猎种田却是把好手,公子既然和打赌,可是有十足的把握?”
“十成说不上,但自信不会输掉的。”陈兵淡淡一笑道:“何况就算我输了,有他种的那两亩地,也足够老伯吃用了,不是吗?”
为了节省灯油,一般农户都是天一黑就睡觉,王家自然也不例外。原本陈兵想和王老汉睡一屋,便于晚上照顾他,不想王秀莲却坚持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他,并说自己来照顾父亲。
对于她的孝心,陈兵颇为敬佩,也就没有再坚持,躺在炕上,嗅着被子里王秀莲遗留下来的淡淡体香,又怎么能睡得塌实,心里一会琢磨如何赢老虎个心服口服,一会又想怎样在乱世中出人头地,一会又想到王秀莲,翻来覆去,到半夜才算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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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鸡一叫,陈兵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虽然没有牙刷可以刷牙,但是个人卫生还是要搞好的,从厚实的瓜瓢从水缸里舀了半木盆的水,将整个脸浸进去,就觉得一股子冷意刺激着神经,顿时清醒了许多,暗叫一声爽,又用凉水漱了口,连脸都没有擦就跑出了家门。
昨天被老虎打了一拳后,陈兵才真正意识到这副身躯的体质未免太弱了,于是决定晨起锻炼。早上跑步搁现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在两千二百多年前的秦末,就显得有点惊世骇俗了,早起的村民看到奔跑中的陈兵,全都是目瞪口呆,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纷纷猜测这个陌生人是得了失心疯,还是被鬼附了身。
陈兵对这一切自然是茫然不知,一口气跑出了村子,当看到眼前的景色时不由得脱口道:“好一条大河呀。”陈兵是个地道的北方人,对江河没有什么概念,生平亲眼见过的只有村外的滹沱河,也不过十来米宽,当看到横在面前的大江时,那份激动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
他不禁想起了那首“一条大河”,尽管在腊月时分,嗅不到两岸的稻花香,也听不到艄公的号子更加瞅不见船上的白帆,但是从小就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他,依然从心里涌出对祖国河山的眷恋和热爱。无论身在何处,不论处在哪个时代,祖国终究是祖国,她的壮美永远让炎黄子孙着迷。
在秦末,虽然战乱频频,但是却没有一点工业污染,空气清新,嗅到肺子里都觉得浑身上下透着舒坦,陈兵自然舍不得就此离去,找了块临江的空旷地,望着宽阔而浩淼的江水,拉开了双臂。
大学时代的陈兵虽然把绝大多数时光都用在了教室和图书馆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为了保证体格和心志同样健全,他每天早上都会早早起来进行体育锻炼,除了跑步之外,还会练一练拳脚。
而他此时耍得乃是一套正宗的陈式太极拳。这可比平常大学生或者老头老太太们所学的24式简化太极拳地道多了。陈兵乃是跟一老人学来的,舒缓之中不乏力度,动静相和。虽然这身体有些稚嫩,可陈兵毕竟是浸淫这拳法多年,一招一式已经颇得太极拳绵里藏针的精髓。
特别是在大江的边上,陈兵一下子竟有了那种天人合一的感觉。当然了,这不过是他自己认为,但是心中高兴,打起拳来也格外振奋,越打越是圆滑自在,真有了些行云流水的感觉。当他连打了两遍之后,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陈兵以抱圆归一收势后,心道:“金庸说张三丰当年创出太极拳时,乃是仰看浮云,俯视流水,方有大悟,虽然不免穿凿附会之嫌疑,但也并非没有道理,说不定哪天我也会成为一代宗师呢。”YY一番后,陈兵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慢跑回王家。
离王家尚远,就看到王秀莲正立在门外张望,一见他出现马上跑了过来,嘟着小嘴道:“刚才我去喊你起床,不想却没了踪影,还以为你走了呢,让我一通好找。”关切之色溢于言表,倒让陈兵颇为感动,笑吟吟地道:“有秀莲记挂着,我又怎么舍得走人呢。”
“去你的,谁记挂你了。”王秀莲脸上飞过一缕红霞,拧身跑回家里。
早饭甚是简单,只有一碗黄米粥。陈兵以前看书时涉猎甚宽,晓得古代的中国其实并不象现代一日三餐,一般都是两餐,甚至还有的闲时喝稀,忙时才吃稠。对此陈兵倒也不觉得怎样,俗话说的好,入乡随俗,何况自己这个白吃饭的,更加没有理由挑剔了。
尽管如此,陈兵却很清楚,这种饮食习惯也是受了此时并不发达的生产力水平的影响,如果每年土地上的粮食产量充足,傻瓜才愿意不吃饱饭呢。
陈兵当年之所以报考农大,并不是因为他的分数很低,如果他愿意,上青华或者北大也并非不可以,他有那样的选择,固然是因为农民子弟对土地有着一种偏执的热爱,更多的是受了高中课本上那篇讲述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的影响,他希望天下的穷苦人都可以吃饱饭,而现在这个想法同样存在,并且变得格外强烈。
吃饭时,王秀莲就在问他是不是对赢得和老虎的赌局很有信心。陈兵笑吟吟地道:“当然,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听说过那句话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耕田种地也是一样。”
“你需要什么东西?”旁边的王老汉好奇地问道。
“农具,还有肥料。”
“你说的这些我家里就有,快吃,吃完了我带你去看。”王秀莲听陈兵说的头头是道,也高兴起来,催着陈兵将碗里的粥喝完,拽着他的手来到院子南边一间摆放了不少农具和杂物的小屋里,献宝似得将镰刀,锄头,铲子乃至犁一一指给陈兵看。
陈兵看得出来,这些农具虽然有些陈旧,但是被保管的非常好,特别是锄头和犁片,虽然边角都磨圆了,但是并没有多少锈迹,对于此时的锻造技术来说,除非有人经常擦拭,否则是不可能的,从这可足以看出王老汉父女俩人对农具的珍视。
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对于封建时代的农民来说,无论是作为生产资料的农田,还是作为生产工具的农具,都是一笔财富,没有人会不珍而重之,即便是放在解放初期,情况依然如此,更何况是遥远的古代。
“怎么样?这可都是我爹的宝贝,往常他三天两头就让我来擦一擦,免得生锈,这回算是便宜你了。”王秀莲笑吟吟地道。很明显她对自己看管的农具也有着浓厚的感情。
“恩,不错。”陈兵点了点头,夸奖了她一句。王秀莲顿时笑魇如花。可是陈兵接着道:“只是光有这些是不够的。”
“你是说肥料吧?茅厕后面的坑里多的是,等过了年,咱们把它挖出来晾晒好了就可以用了。”
“可是这些还是不够。”陈兵摇了摇头,伸手将挂在墙上的犁取了下来,有些费力得扛进王老汉养伤的屋子里道:“老伯,村里人们用的犁都是这样的吗?”
“恩。”王老汉点了点头,颇有些得意地道:“我还记得清楚,为了打这犁铧、犁壁整整花了打铁匠老刘两天的功夫,那年秀莲才刚刚两岁,一转眼,我的秀莲都成大姑娘了。”
“可是老伯,你难道不觉得这犁的犁架大而笨重,在水田里用时回转不灵便吗?”陈兵指了指这个长辕犁笔直犁辕道:“你说,假如我把它改成弯曲的,会不会更加灵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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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王老汉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陈兵之所以提这个建议,其理论基础主要是书本,无论是农业史还是中国历史,将直辕犁更改为曲辕犁这一农具改革都被书写了浓重的一笔,他自然不会忽视,但是却从来没有亲身体会过两者的优劣,此时倒真算的是纸上谈兵。
可是王老汉不一样,除了打渔之外,他几乎把一生的光阴都用了侍弄田地之上,这些农具在他眼中绝对和子女相差无几,一听陈兵这话,就觉得眼前一亮,喜得坐直了身子,连声道:“你给我好好说说,这犁怎么改才好呢。”
陈兵笑道:“我想,不但要将犁辕改成弯曲的,并且要在原有的犁铧、犁壁、犁梢、犁底、犁横的基础上再增添上一些零部件,分别是压镵、策额、犁箭、犁评、犁建、犁梢、犁盘。”
“其中犁铧用以起土;犁壁用于翻土那就不用说了,而犁底和压鑱用以固定犁头;策额保护犁壁;犁箭和犁评用以调节耕地深浅;犁梢控制宽窄;犁辕短而弯曲;犁盘可以转动。这么一来,不但使用轻便,回转也会灵活许多。你说呢,老伯?”陈兵一边说,一边用手比画各部分的构造。
这下子不但王秀莲是瞠目结舌,就连王老汉这个老农夫也是听得一愣一愣得,等他说完之后,连声说好,末了问道:“小兵,这都是你想出来的吗?”
闻言,陈兵的脸色不禁一红,暗道:“我哪里有这本事,从秦汉时的直辕犁到唐代曲辕犁真正登上历史舞台,并最终成为传统农具之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广大的劳动人民,在成百上千年的耕作中逐渐改进的智慧结晶,而我不过是个脸皮比较厚的剽窃者罢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微微摇了下头道:“我也是读过一个叫陆龟豪的人写的《耒耜经》才知道的,他在书里写道:‘耕而后有爬,渠疏之义也,散垡去芟者焉。爬而后有礰礋焉,有磟碡焉。’,这里面提到的爬、礰礋和碌碡,也是三种农具,稍后我也会造出来的。”
陈兵所提到的陆龟豪在中国历史上也算是个名人,唐末文学家。他善诗,懿宗咸通十年(869)得识皮日休,二人相与唱和,时称“皮陆”。其诗多写闲适隐居生活,对当时社会黑暗、统治者的腐朽作无情讽刺与揭露。诗作以写景咏物居多,风格清隽秀逸,时人给予很高评价,与温庭筠、李商隐相提并论。其散文成就尤高,多用比喻、寓言,借古讽今。
而真正令陈兵开始关注并了解他的地方其实并非这些,而是《新庸书·隐逸列传》记他:“有田数百亩,屋三十橱,田苦下,雨潦则与江通,故常苦饥,身备插袜刺无休时。”经常同农民一起耕种,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生活经历,才使他能够详细的记录下唐代的以“耕、耙、耖”为核心的耕作技术体系,并根据自己对“象耕鸟耘”传说的理解,对精耕细作的技术体系提出了“深耕疾耘”的原则。
而在耕、耙、耖的技术体系中,耕是最重要的一环。陆龟蒙对当时江东一带重要的水田耕作农具——犁的各部构造与功能作了记述和说明,写了《耒铝经》一文。陆龟蒙还对各种零部件的形状、大小、尺寸也有详细记述,十分便于仿制流传。《耒耜经》一共记载了4种农具,除江东犁以外,还有爬、礰礋和碌碡,是中国最早的一部农具专著,也是第一篇谈论江南水田农业生产的专文。
这也给陈兵剽窃适用于这个时代生产力水平的农具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尽管陆龟豪出生在遥远的未来,即便他不过也只是个对农业知识的记录和总结者,可是陈兵觉得还是不要吞掉人家的功绩为好。
可是王老汉却压根不去理会陆龟豪究竟是何许人也,一劲得追问陈兵在种田方面的经验。陈兵倒也没有隐瞒,随便说了几点符合现有耕种水平的法子,比如轮种,休耕,乃至插秧等等。均听得王老汉连点头。而听到水稻种植需要插秧时,王秀莲好奇地问道:“播下稻种不就行了,何必还要拔出来重新插呢?”
陈兵自然无法用太现代的词汇给她讲解,想起电影《霍元甲》里的一段对白,于是笑着道:“其实秧苗和人一样,站得太近反正会觉得憋闷,晒不着足够的阳光,得不到养料和水,自然就不会好好生长了,所以才要分开来植株。”
“哦。”王秀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陈兵道:“老伯,打造农具要花很多钱吗?”这才是他最最关心的,按照他的构想,王家现有的农具都必定太落后了,基本上都需要更换一遍,假如没钱的话,那就什么也说不上了。
“你要找木匠的话,倒是不用舍近求远,老伯我就是,可惜我现在不能下地,不过秀莲也跟我学了不少的手艺,应该也能帮得上你,至于你要打造的犁铧和犁壁等物,可以将这些旧的可以回炉后再用,也就省下了料钱,况且打铁的老刘和我倒有些交情,即便没钱,赊他些时日也并非不可。”王老汉笑眯眯地回答。
“那就好。”陈兵松了口气。
“不如咱们现在就去刘叔叔那里吧。”说着话,王秀莲已经熟练得将犁铧和犁壁从直辕犁上拆下来,拎着手中等着陈兵应允。就在此时外面有人喊道:“秀莲在家吗?”正是老虎的声音。
“在呢,等一下,我们这就出来。”王秀莲应了一声,而后吐了吐舌头道:“哎呀,刚才只顾着说话,竟把昨天约好分田的事忘记了,咱们陈兵哥哥,咱们赶紧走吧。”
陈兵点了点头,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犁铧和犁壁走出了屋子。发现站在院外的不只是老虎,还有几个十四五岁年纪的孩子,男女都有,看到王秀莲身边的陈兵,目光里大都流露着不友善。王秀莲将陈兵介绍给他们认识,这几个孩子也只是哼上一声,显然他们和老虎一样对陈兵颇有敌意。
陈兵也有过儿童时代,自然晓得孩童们之间也经常拉帮结伙,倒真有点同气连枝的意味,想起自己幼年的美好时光,不禁莞尔,也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无论王秀莲介绍到谁,他都是朝人家微笑着点一点头。
“想要和我哥哥比赛种田的就是你?”一个站在老虎背后的小女孩瞪着陈兵道。
“恩,正是我。”陈兵见她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身上穿着件红色的麻布袄,乌黑的头发在头顶两侧束了俩小鬏,说话时露出一对小虎牙,一双大眼睛还一眨一眨的,显得活泼而俏皮,心中顿起了喜爱之心,遂微一弯腰笑眯眯地看着他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小女孩也不怕生,说话时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见陈兵点头,她才狡黠得一笑道:“才不告诉你呢,谁让你要和我哥哥比赛来着。”王秀莲一笑,道:“这是老虎的妹妹,叫……”不等她把名字说出来,小女孩就一把拽住了王秀莲的袖子,连连摆手道:“秀莲姐姐,不准你告诉这个坏人,不然我就不跟你玩了。”
“好,好,我不告诉他。”王秀莲拉着小女孩的手道:“那你能告诉姐姐吗,为什么说他是坏人呢?”
“他跟我哥哥比赛,就不是好人。”小女孩指着陈兵道。
闻言,陈兵不禁一笑,并没有说话,看着老虎道:“咱们走吧。”
“好。”老虎点了点头。
王秀莲家的农田位于村外不远处,也许是因为考虑到种植水稻需要大量水的缘故,距离江边并不算远,但也有百米左右,上面堆放着一些割下来的稻草。王秀莲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地道:“这是老虎家的。”陈兵看了一眼,面积却大了许多,土地倒也算是平整,却不象现代的农田被分隔成畦。
老虎站在王秀莲家的地边上道:“地由秀莲来分,要哪一块随便你来选,免得你将来输了不认帐。”
“听你的。”陈兵也不和他争辩。
王秀莲遂走到一边,迈着大步走到另外一边,陈兵数了一下,共有44步,然后她又重新走了一次,在第22步上时,用脚在地上划了一条横印,而后走到两人面前道:“地分好了,你们选吧。”
陈兵却没有动,而是朝一直跟在王秀莲身边的小女孩道:“咱们打个商量,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让你先帮哥哥选,好不好?”
“恩……”小女孩用手指点着脸蛋想了想,道:“我叫李虎妞。”说完转身跑开,来到左边的一块地里道:“我帮哥哥选这块。”
“那好,就这么定了。”陈兵笑着点了点头。老虎拿着随身带来的铲子,用土在中间弄起了一条界线道:“谁胜谁输,咱们秋后再看。”就带着同伴离开了。而虎妞却嚷着要跟王秀莲玩留了下来。
陈兵知道,在先秦一些重要文献中,“亩”往外是对“私田”的称呼;“田”往往是对“公田”的称呼,同时“亩”的面积和现代的“亩”也有很大的不同,按照近代出土的“商鞅方升”测算约相当于0.2907市亩,也就是说王家的10亩田连3市亩都不到,一分为二的话,陈兵也只到了一亩4分多地,放在现代也只是一个人的口粮田而已。
依靠着现代化的耕种技术,化肥的使用以及优良的种子,1亩多地也许能收获上百斤,可这是在秦末,一个生产力和生产技术极度不发达的时代,粮食的产出实在和农民付出的辛劳不成比例,也就难怪王老汉说这点地只够他和王秀莲勉强度日了。
陈兵从地上抓了一把土,握在手里看了看。尽管他手头上没有仪器对土壤的成分进行精确测量,但毕竟也种了十来年的地,又在大学里主修农学,经验还是有的,对土质自然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才道:“走吧,咱们去铁匠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