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到大连火车站时,萧燕南跟林伟还有林璇一起下了火车,在出站的过程中,两个人只是随意说着一些没有营养的话,而小丫头的情绪比在火车上时明显好了很多,有几次想跟萧燕南讲话,但又努力控制住了。两个男人也都没有在意。出站后互相握手告别萧燕南踏上了回乡路。
萧燕南的家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沟里,走在通往山沟唯一的一条路上,萧燕南尽情呼吸着家乡的新鲜空气,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刻在了萧燕南的心里,现在萧燕南的心情是愉快的,尤其是当看见爷爷站在沟口等着自己时,更是高兴地跑了起来,直奔爷爷而去。
晚上,妈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欢迎儿子回家。大家高兴,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就连妈妈也喝了能有半瓶啤酒。饭后,妈妈去厨房收拾去了,萧燕南跟爸爸、爷爷坐在那里聊天,爸爸说:
“儿子,你大学毕业了,下一步准备做点什么?咱们家没有什么门路,很难帮你找到一个满意的工作啊。”
这个问题萧燕南很早就想过了,四年的大学中,自己除了在围棋和武术方面有点成就外,要说还有收获的话,那就是获得一张渤海大学毕业证。在现今社会,可以说这样一张普通大学毕业证根本就没有多少价值,勉强能算个通行证吧——参加招聘会的通行证。所以,萧燕南根本就没有把工作跟毕业证联系上,而是将目标集中到自己的两个特长:武术和围棋方面。本来之前萧燕南对于自己的围棋水平没有确切定位,只是觉得自己肯定算是一个业余高手,其它的就不清楚了。这也难怪,毕竟萧燕南没有跟其他的业余高手对局过,更别说跟职业棋手下棋。但是从今天火车上自己的表现来看,萧燕南对自己的棋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思索了一阵,萧燕南说:
“爷爷,爸爸,我今天在火车上跟一个围棋高手下了两盘棋,我都赢了,我觉得我在围棋方面还是有一些潜力的。我想在这方面发展看看。”
听了萧燕南的话,爸爸腾地站了起来,而爷爷则深深低下了头。过了很久,爷爷抬起了头,看看爸爸一眼后对萧燕南说:
“孩子啊,你知道这些年爷爷跟你爸爸为什么叮嘱你尽可能不跟外人下棋,不允许你走职业围棋道路的原因吗?”顿了顿,没等萧燕南回答,接着说:
“你现在大了,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了。现在爷爷就给你说说其中的原因吧。”
崛起
萧燕南祖太爷名叫萧振业,是土生土长的山东人,在萧振业很小的时候,有一天一个游方僧人连饿带病倒在了萧振业家的门口,恰好被外出玩耍的萧振业看到,小孩子觉得僧人很可怜于是就把僧人给扶到家中。那时萧家的条件还过得去,多一个人吃饭也还勉强能维持得了。就这样僧人就在萧家养病,这一养就是一个月,期间萧振业对僧人很关心,经常往僧人住的屋子跑。僧人病好了以后,出于感恩,向萧振业的父母提出要教孩子围棋技艺。对于僧人的提议,萧振业的父母没有理由拒绝,毕竟儿子可以学习一门技艺。
就这样,僧人就在萧家正式向萧振业传授围棋技艺。天资聪颖的萧振业进步很快,这让僧人大为兴奋,对其倾囊相授。一年后,僧人要离开了,临走时,给萧振业留下了《玄玄棋经》、《官子谱》《海昌二妙集》、《黄龙士全集》、《当湖十局》等几本棋书。一年来,僧人给萧振业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虽然没有了僧人的亲自指点,但萧振业靠着很高的悟性开始了自学过程。在打谱过程中,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萧振业决不放弃,几天几宿地琢磨。靠着这种坚毅的精神,几年以后萧振业在棋艺上已是大成。十五岁时在附近州县已无敌手,一时间名声鹊起,引来了山东境内各路高手争相找萧振业挑战,结果尽被打败。那时赌风很重,看到萧振业将诸路高手一一打败,有好事者自发组织起来,对每一场挑战开庄下赌,当然,萧振业也从中获得一定的收益,但萧振业自己从来不赌棋,即使这样,到萧振业20岁时,靠着收徒和下挑战棋,萧振业还是为萧家创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业。渐渐地萧振业已不满足于在山东境内接受挑战,就向父母提出想游历全国结识天下好手。萧振业是家中独子,父母很不舍得儿子离开自己,但为了儿子前途考虑还是答应了。正当萧振业在做出游准备时,母亲突然得了重病。无奈萧振业的游历计划只能暂时搁浅。母亲这一病就是近两年,期间为了让母亲高兴,也是为了萧家香火考虑,萧振业的父亲积极给儿子张罗了一桩婚事。婚后一年有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萧燕南的太爷萧天林。以后萧振业的妻子又陆续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随着子女的陆续出生,加上父母亲年龄越来越大,萧振业争霸天下的心渐渐地淡了,也就一心一意在家传授子女围棋,等孙子出生后,又将全部精力放在孙子身上。而这时的围棋技艺俨然已经成了萧家的家传绝学了。
豪赌
萧天林跟弟弟萧天桐一样也是天赋聪颖,哥俩很好地继承了萧振业的技艺,但哥俩与父亲的不同之处是都热中于赌棋,而且越赌越大,靠着过人的技艺使萧家家业日渐壮大,当萧振业过世时,萧家在山东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了。但有一句话叫“久赌必输”,世上没有常胜将军。
祸事的起因是山东一名知名商人的堂侄仗着有几分技艺与萧天桐赌了一场,赌注很大,结果萧天桐连下三局赢了对方。事后对方怀恨在心,找到堂叔为其撑腰。在商人的精心策划之下定下了一场豪赌:赌萧家的家产,附带一个条件是如果萧家输了,那么必须马上离开山东远走他方。如果商人堂侄一方输了,除了支付相当于萧家家产的银子以外,另加良田千亩,但提出允许请外人与萧家赌。并声明:如果萧家不敢赌,那就双份赔偿萧天桐上次赢去的赌注,并且承认萧家是是缩头乌龟。这分明就是是赤裸裸的挑衅。萧天林兄弟对于对方的挑衅十分气愤,可冷静想想,觉得对方必有很大的依仗,否则不敢开出这么大的筹码。所以萧天林准备拒绝了对方的赌局,至于赔偿双份赌注之类的无理要求则置之不理。但萧天桐一方面是咽不下这口气,另一方面有些舍不得让这么好的机会丢掉,就跟萧天林分析说:
“我也觉得对方出这么大的赌注一定有所依仗,我想一定是他们认识某个知名国手,如果真是对上了这些国手,咱们确实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如果我们将这些知名国手给排除在外的话,我想其他人来了咱们萧家还真是不怕。这样吧,咱们也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不允许邀请当代国手参与,并且将天下名手逐一给罗列出来排除在外,其他的人可以随意邀请。如果答应了这个条件,咱们就跟他赌,如果不答应,那咱们就放弃这场赌局。大哥,你看这样行吗?”
其实萧天林虽然说要拒绝赌局,但在心理跟萧天桐一样也觉得机会难得,但不过作为家中的长子,对家族的利益还是看得比较重,对方赌的可是萧家的全部家产,而且输了的话还必须离开山东。如果赢了怎么都好说,但是万一输了那是不可想象的。没有十足的把握萧天林是不可能同意的。弟弟的提议萧天林觉得有道理,但始终觉得心理不塌实,思来想去,萧天林还是决定拒绝。萧天桐对大哥的“胆怯”有些不满:
“这么多年了,咱们什么对手没有见识过?以咱们俩的棋力,除了咱们列举出来的那些人,还有谁能是咱俩的对手?尤其是对方提出让我们双份赔偿我赢下的赌注,如果不敢应战,以后我还有什么脸在山东混?要不这样:我跟他们赌,赌我自己的家产,如果输了,我立刻离开山东,跟大哥没有关系。”
萧天林启能让弟弟这么做?仔细想想萧天桐说的也有道理,终于下定决心应战。于是哥俩向对方正式提出了刚才商量好的条件。对方犹豫了很久,好像是很不情愿但最后还是答应了。比赛具体安排是:
比赛地点是在一个双方都认可的中立地区进行;共赛三场,每场采用三局两胜制,双方可以随意换人:比方说一个三局两胜棋萧家可以一个人下完,也可以哥俩轮流下,对方也一样。最后双方没有异议,都在官方保证书上签了字。这样,这场山东有史以来最大的围棋豪赌就确定了下来。
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本就是藏龙卧虎之地。天下能人岂止限于几个名手?从来没有遭受过失败的哥俩还是把天下英雄看轻了。
祖训
在进行这场豪赌之前很久,商人就开始策划这场豪赌了。与其说是豪赌,倒不如说是商人与其堂侄共同策划了一个骗局。商人长年走南闯北,结识了不少天下名手,其中有一位国手的弟子名叫张焕,实力超强,虽然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但实际上实力早已胜过了师傅。不过张焕这个人生性淡薄名利,从不与人争棋,更别说向天下名手挑战,所以天下人对其知之甚少。本来以这种性格的人是不肯参与这场豪赌的,但商人的父亲对张焕家有活命之恩,所以张焕勉强答应了下来。商人又向他提供了一些关于萧家兄弟与人争棋的棋谱。
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萧家惨败。诺大的家业顷刻化为乌有。而且按照赌约萧家要远离山东。萧天林萧天桐兄弟悔恨交加,为给家族带来如此灾难而羞愧不已,结果兄弟俩双双病倒,在迁离山东的途中萧天桐病逝,未留下子女。萧天林悲伤不已,勉强支撑着带着萧家唯一的后人——自己的儿子和几个女眷来到了现在居住的地方隐居,两年后萧天林也去世了,在临终时给儿子定下了家规:
萧家的后人可以研究围棋,但不可以以此为谋生手段,更不可以赌棋。
其实萧天林也想过让萧家的后人不再摸棋,但想到家传绝学在自己手里失传,怎能对得起自己的父亲?所以最后还是定下了允许萧家后人研究围棋的祖训。
爷爷讲到这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萧燕南的爸爸拍了拍爷爷的肩,也叹了口气,述说了自己的经历:随着迁入沟里居住的人越来越多,这里就逐渐变成了一个村子了。中日围棋擂台赛期间,萧燕南的爸爸萧凡军刚刚十八九的年龄,围棋水平已经达到一定水准。看到擂台英雄聂宇平过关斩将时也觉得豪气冲天,而且有信心凭着自己的能力一定能在中国的职业围棋争有一席之地,于是央求父亲准许自己走出山沟去闯荡天下,但父亲依据祖训坚决没有答应,萧凡军还为此大病了一场。病好了以后,萧凡军也死了心了,从此不再摸棋,整日与土地为伴,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说到这里,萧凡军和父亲不再说话了。而萧燕南则默默地回味着家族的兴衰史。过了良久,萧燕南缓缓地说:
“爸爸,爷爷,且不说今天我们还要不要死守祖训,单说在对祖训的理解上,你们就错了。在祖太爷和太爷生活的那个年代,围棋还仅仅是一种技艺,是一种供人娱乐、供人赌博的技艺而已。就象牌九、麻将一样。可是在目前社会,围棋已经成为一种职业,一种光荣的职业。教师是一种职业,科学研究也是一种职业,工人从事生产活动也是一种职业,商人从事经商也是一种职业,而做一名围棋国手,即使成为不了国手而进行围棋普及教育等,跟他们一样,也是在从事一种职业。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做好了都可以为国为民做贡献。所以我说你们二老这些年在死守祖训是大错特错了。爸爸,爷爷,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萧燕南的话象针一样刺痛了二位老人的心,尤其是萧凡军捂着脸低声地抽泣着——为自己的,也为自己的儿子哭泣着。而萧燕南的爷爷,这位祖训的执行者,此刻也是一脸泪水,那是悔恨的泪水,是自己耽误了儿子,也耽误了孙子的前途啊。孙子现在早已经过了定段的年龄了,还有希望成为职业棋手吗?希望极为渺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