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城中的大户之家纷纷接到经略大人的邀请函时,这些人家的家主们急忙沐浴更衣,置备了礼物,然后乘上小轿匆匆向经略大人的居所赶去。
当这些人赶到地方时,他们惊讶的看见已经有许多人来了,并且更多地人正源源不断的向这里赶来。
“张老爷,你可知道经略大人宴请我等有何要事?”
“赵老爷,您老可是知府致仕,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哈哈,马兄,你也来了!看样子经略大人这是要宴请全城的士绅啊!”
众人排在外面彼此热切的和各自相熟之人打着招呼。当然也有人忧心忡忡,满脸颓丧。
有一人仰头看着日渐沉下的落日,轻轻的叹息一声
“唉,如今团匪肆虐让我等有家难回。这经略大人统帅数万大军数日里不思进攻团匪,反而邀请我等赴宴,恐怕宴无好宴啊!”
虽然此人声音很轻,但是还是被身旁之人听见了,身旁之人赶忙用胳膊捅了捅此人,然后悄声的说道。
“钱兄,慎言,慎言啊!”
钱姓之人蓦然惊醒,然后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来。此乃乱世,杀人如杀鸡。自己这番话可是大逆不道,若是被人听了去转告了经略大人,恐怕杀了自己都是轻的,更可能是以团匪探子之名将自己全族夷灭。自己身死是小,祸害了全族那就是百身莫赎了。
“多谢方兄,多谢方兄了。明日还请方兄过府一叙,钱某想和方兄好好喝一杯。”
“唉,钱兄客气了。我俩都是背井离乡之人,自当相互照应。明日中午,方某必定准时赴约。”
方姓男子的话一下子勾起了对方的乡愁,想当年家有千亩,粮食满仓。即使鞑子来了,自家也能富足生活。可曾想,这团匪来了,自家连地带银都没了,若非自己和一部分家人跑得快,恐怕都要折进去。只是留在老家的家人们就惨了,从那里传来消息,许多人都被批斗了,即使侥幸存活的人也得进行劳改。每当念及此处,钱姓男子都是痛不欲生。只是心中反反复复的念叨着。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富贵之时大门常开人踊跃,落难之后四处飘荡无人理。”
积善之家本应福泽绵绵,可曾想往日受到自家恩惠的那些泥腿子们转身就能高高兴兴的将自家田地家宅分了,估摸着一点愧疚都欠缺,甚至一些无赖混混还想玷污自家女眷。一想到自家未曾逃出的女眷贞洁不保,钱姓男子就是怒火中烧,他与团匪之仇不共戴天。
见到钱姓男子身体发抖,方姓男子赶忙安慰道。
“莫要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你我父辈失陷在老宅祖地,如今我等也是家主了,自然要扛起这一家之主的担子。经略大人统帅雄兵而来,自然区区团匪不在话下。说不定这次相邀我等就是要洽谈剿灭团匪的大事呢!若是经略大人真要出兵攻打团匪为我等收复祖地,我钱成英必定大力支持,要钱要人不在话下!”
“不错,我方书文也是如此。虽然我方家粮食大半都丢了,但是金银还是有些的!”
这样的场景正四处发生着。过了好久,经略居所的大门打开了,出来数人接引来宾和登记礼物,还有一些士卒负责引导秩序和搬运礼物。于是,正互相谈论的士绅们便闭口不言了,纷纷排队入内。
大门打开,这对这些士绅们可是极大的礼遇。可是古话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礼遇越大,这索求或许更大。一些人心中沉甸甸的,失去了田庄的财富,他们手中的钱财可是用一分少一分了。
这次洪承畴召集满城的地主缙绅,足足招来了千人之多。这千人之中大半都是周边各州府逃难过来的,他们惴惴不安的坐在席位上。因为人数太多了,绝大部分人都坐在院子里,只有极少数威望高的才能落座屋内。
望着眼前扭扭捏捏的坐的极不舒服的客人,洪承畴露出微笑,宽慰一下他们不安的心。刚才这几十号人可是跪着死活不干坐下来的。虽说他们在当地小有名望,可是也连一县父母官也不如,何谈当朝一品,弘文院大学士,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太保兼太子太师,经略江南江西福建浙江四省军务的洪承畴呢?那长长的一连串头衔早就将这些土包子吓趴了,这官威这气势,恐怕都快赶上天子了吧!
所以当洪承畴赐座时,在场的人都是感恩戴德,而当洪承畴对他们露出宽和的微笑时,甚至有人激动的要哭出来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一言一笑俱是上赐。如此高官哪怕看自己一眼都是对自己的恩赐。
见到自己掌握了现场的气氛,洪承畴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场很好,接下来就要实行他的计划了。于是,洪承畴有意的说起了保安团来。
“天下板荡已十余载,亿万子民苦不堪言。我国朝龙兴于北疆,厉兵秣马征讨不臣。李闯之流丧心病狂逼死了烈皇,我朝廷大军为了替烈皇复仇,驱兵入关。然,目光所及之处,田野荒芜,百姓罹难。生民无能安享太平,死者无有容身之穴。所以我国朝心忧百姓,想要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这才驱兵伐闯,伐献,伐残明。为了安定这个天下,我朝将士死伤无数,家家白幡,户户带孝。却不成想,团匪竟然趁势而起,肆虐神州,腥膻天下。其所到之处,积善之家家破人亡,勤俭之家家财丧尽。兵民不分,驱民攻城,女做男用,男做兽使,甚而连孩童都不放过。此乃我神州亿万子民之公敌!”
当洪承畴开口说话时,在场的人们紧张的心情开始渐渐平复下来。只是当洪承畴说出鞑朝入关是为民请命时,虽然所有人都不以为然,但是却不敢露出狐疑之色。只是当洪承畴说到团匪的为恶天下时,一些人终于忍不住了。
没有痛彻心扉,就不会感同身受。
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宗族毁灭,祖产被夺。想到伤心之处,甚至有人低吟起来。声音悲凉,凄切,百年光阴凝聚其中,却不知何日才能太平。
“两鬓稀疏白发增,可怜天下乱纷纷,齐心合力战团匪,后继子孙太平生。”
听到这首诗后,临近的一些人忍不住哭泣起来。鞑子来了赋税加重,团匪来了家破人亡。前生何其罪孽,今世投此乱世?
一人痛哭,十人景从,百人痛哭,千人随从。很快的,整个府上都传来了低沉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