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里,洪承畴并没有立即出兵庐州府,而是反复收集保安团的资料。除了从陈忠清口中得知的情报外,洪承畴还了解了保安团的土地政策、政宣部宣讲员的作用、简体字的使用、文官和武官培养体系等。
每当洪承畴对保安团的了解增加一分,他对保安团的忌惮就多一分。
“这几年朝廷一直将目光放在残明身上,着实放任了这个团匪坐大了啊!团匪真是心腹大患!”
洪承畴一边浏览着团匪的情报书文,一边感叹道。
他隐隐觉得和团匪作战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的作战方式。若想剿灭团匪已经不再是一城一地的攻略战了,即使是攻城,有了团匪的爆破攻城,城防力量也会大大削弱了。
接下来,朝廷与团匪争夺的不再是城池,而是人心。所以即使朝廷大军攻克了江宁城,只要团匪余部尚在,那么其就会如野草般春风吹又生的。
只是朝廷皇族乃是异族人,这不容易得到汉人的忠心。好在团匪不愿意接纳地主缙绅阶级,这就给了朝廷的机会。
“真是天佑吾皇啊!团匪目光短浅不愿意容纳地主缙绅们,这就给了朝廷机会了。”洪承畴感叹道。
这时,洪承畴甚至觉得团匪的匪首太正直,不愿虚伪。若是自己的话肯定先安抚了这些人,然后等天下大定后再狠狠地收拾异己。到了那时候,整天天下还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自己?
想到这里,洪承畴猛然一惊,背后流出了冷汗。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行为,连想都不能想。洪承畴偷眼向外望去,只见自己的戈什哈尽忠职守的站在门外,方圆数丈之内并没有旁人逗留。
偷偷平缓了一番心绪后,洪承畴继续浏览下去。
当他看到团匪喜欢向周边派出工作组,大多以锄奸之类的名义开辟敌后根据地时。洪承畴掩卷叹息,心思十分复杂。
“此例一开,将不论前方后方,都是战场啊!”
虽然自古就有向敌后派出细作,鼓动民众起事的例子。但是团匪却不同,他们不仅仅鼓动起事,更是要安札下来。这在古代可是兵家大忌,乃是一块块飞地。无大兵据守,无粮道通行,此是自取灭亡之兆。只是虽然团匪开辟敌后战场,可是也有正面战场支持,一正一奇,形成掎角之势。正面战场失败,则退居敌后战场;敌后战场胜利,则转身又变成正面战场。虽然一退一进间,人头滚落无数,但团匪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菅,自然全部在乎。团匪这种稳扎稳打的流寇作风让朝廷有种剿不胜剿的感觉。
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这真是摄政王的败笔。先前亏自己还认为摄政王此举能将天下反贼一道逼出,然后趁着朝廷大军锐利进取气势逼人时一道剿灭呢。何曾想,这天下反贼没有剿灭,反而催生出团匪这支来?
“唉,若是没有剃发易服令,这天下恐怕早已平定了吧!”洪承畴叹息道。不过随即他又自言自语的说了起来。
“好在团匪也比朝廷好不了哪去,坚持短发示人,说什么鞑虏不灭誓不蓄发,恐怕也不过是贪图短发的便利吧!”
对于剃发的便利,洪承畴深有同感。他常年在军营带兵,身上无法保持清洁。当在前明蓄发时,头上发中暗藏虱子无数。后来归顺了当今朝廷,剃了金钱鼠尾,这头上的虱子也就没有了,只是落了个冬天头皮发冷的毛病。而团匪留了短发,既能减轻虱子的烦恼又能不让头皮太冷,着实是妙。只是因为汉人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的思想,团匪也被一些蓄发之人称之为短毛贼。
其实这种思想,洪承畴也是嗤之以鼻,否则他也不会剃发了。若是真的不敢损伤身体,那人也不要走动劳作了,否则可能会受伤。至于上阵打仗,那就不是会不会受伤的了,那可是会死人的,岂不是大不孝?为国作战为忠,为亲守身为孝,两者之间相互冲突。可是儒家先贤的不孝有三,分别为“阿谀曲从,陷亲不义;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不娶无子,绝先祖祀”。可这个就与三纲五常中的父为子纲相冲突了,听话是不孝,不听话也是不孝,何其难也!参军作战是不孝,不求官职俸禄也是不孝,该怎样才是孝?一瞬间,洪承畴脑海里竟然划过这一番念头。
好在,他随即便将这段思绪抛掉了,一心一意的考虑起剿灭团匪的大事来。
突然,洪承畴从桌上抽出一张纸,执笔蘸饱了墨汁,然后写了起来。这一刻,洪承畴又走神了,他突然想到,团匪用鹅毛笔写字,不知效果如何?
一刻钟后,一张上好的白纸上落满了洪承畴的笔迹。
国朝优势:兵多将广、天下正朔、骑射无双、立国数年朝气蓬勃。国朝以骑射赢得天下,团匪也只能在山区河网之地挣扎而已,若是到了北方平原之地,肯定不是朝廷的对手。
可是国朝也有劣势:异族统治、部族人口稀少、大军长期征南水土不服、剃发易服令、天下动荡反贼并起、赋税重地落入团匪之手。
团匪优势有:民族大义、土地政策、严密的等级制度、数量庞大的中坚骨干、宣讲员的宣传作用、完善的人才培养体系、以政法学院取代科举、用军事学院大量培养合格的低级军官、擅长敌后根据地的流动作案、用批斗方式震慑异心者、发动群众团结群众将政权设置到了村一级。设置村委会这可比前明的皇权不下县强多了,若是前明能这样,恐怕也不会守着金山活活的穷死了。
看着自己写在纸上的这些团匪优势,洪承畴再次被震撼了,他感觉到这次围剿团匪恐怕不会顺利的。
好在团匪也有很大的劣势,那就是:得罪了缙绅地主阶级、扩军太快战力不强、力量分散似有离心离德之兆。
看到这些,洪承畴眉头总算舒展开来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大战之前就要庙算。如今,他找到针对团匪的方向了。于是,洪承畴放下手中的纸张,大声对外呼喝起来。
“来人啊!”
门外走进一名戈什哈,跪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去将全城大户人家的家主请来!今晚本部院宴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