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个男人,小将心中大喜,总算可以搞明白城中如此怪异的现状了。
“你是何人?城中团匪呢?”小将问道。
“启禀军爷,小人乃是随州城的一个酒楼的掌柜。待在家中只为了能早点迎接朝廷的天兵!”男人腆着脸说道。只是见小将有些不耐烦后,男人赶紧继续说道。
“城中保安团,哦,不,是团匪。团匪数日前就开始全城收刮物资,小人一看就知道是战败了。果不其然,军爷您们的天兵这就来了!”
“捡重点说!”小将终于不耐烦了。
“是,是。小人知道了。”男人急忙点头应答道。再也不敢使出平日里的油滑了。
“团匪没日没夜的运输粮草,出了城门往东去了。小人怀疑那都是运往应山县的。不仅是粮草,还有棉被、帐篷、兵器都有,运输队伍排了十几里长啊!保安团走后,大家伙畏惧朝廷天威,奔走乡野。小人一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所以留下来想给天兵们带路!”男人仰着头,脸上笑开了花,只是一不留神,竟然留下了一大滩哈喇子。
“这,这是给军爷们的孝敬钱。”男人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钱袋子,捧着递给小将。
此时,小将心中狂喜。
“原来是一座空城啊!这下小命可保住了!”
只是心中虽然狂喜自家小命无忧,但是对地上跪着的男人还是非常恼怒。恼怒其为何不在城门带路,让自己这一路上战战栗栗的,生怕走到街角处,接着就会听见一声梆子响然后伏兵皆出。
对于这个男人,小将可是非常恼怒的。这种怒火是男人手中的那一点点小钱无法平息的。
“爷不是汉人!是旗人!你这个团匪去地下心在汉吧!”小将大吼一声,然后马刀在男人的脖子上挥舞而过。
至死男人都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被杀掉,死前一刻,男人心中想起的不是后悔,而是惦记被自己强行留在家中的亲人们。自己死了,她们怎么活下去。生命之火瞬间即逝,男人带着对亲人的记挂沉寂在无边的黑暗中。
用马刀挑起了掉在地上的男人的那份孝敬钱,然后掂了掂,随即一脸嫌弃的揣进了怀里。转头望向男人出来的大门,小将本想进去劫掠一番,但是想到了自身的职责,只能悻悻作罢,掉头带着人马向来时的道路冲去。
“王爷!王爷!好消息啊!团匪都逃了!”
奔到尚可喜近前,小将连忙下马跪在了地上,一脸欣喜样的仰着头对着尚可喜说道。
“什么?团匪逃了!”尚可喜大惊。这逃了,自己的军功到哪里去找?
“团匪往哪逃了?”尚可喜急忙问道。
“王爷,团匪是往东逃了,据小人探知,是逃去应山了。”
得到团匪可能都在应山后,尚可喜心中大定。他甩起了马鞭抽了小将一下子,然后啐道。
“要你个狗崽子说话说一半的!”
被孔有德一鞭子抽在了脸上,小将顿时满面开花了,脸上疼痛难忍,眼泪即将涌了出来。可是他一点都不敢露出愤恨的表情,甚至不敢流眼泪,生怕因为视之怯弱而被孔有德杀掉。小将只能低下头,俯下身子表示愿意接受孔有德的惩罚。
万幸,孔有德只是抽了一鞭子后,便放过了小将。
同样的场景似乎在小将和那个男人身上轮回着,只是比那个男人幸运的是,小将仅仅只是挨了一鞭子而已。这就说明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去做奴隶的,也不是每个人只要去做了奴隶都能活下去的。
先前因为放纵兵马劫掠导致延迟了三天,让随州的保安团有了充裕的时间转移,此时孔有德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他连随州城都没进,直接带着五千精骑向着应山而去。
浩荡大军连绵数里,尘烟滚滚,那铺天盖地的气势夺人心魄,能让敌人未战先怯。在这个时代,这支兵马已经是战略级的力量了。
鞑子走后,过了好一阵子,死去男人的那家子才敢出来,在出门后,男人的妻子便看见了自家当家的倒在了血泊里,一颗头离得老远老远的。顿时,男人的妻子仿佛觉得天塌了下来,世界黑暗一片。她顾不上鞑子可能就在附近,一下子瘫坐在男人的尸体旁边,嚎嚎大哭起来。
“你这个死鬼!这下终于死了吧!平日里老是劝你,你就不听,总说老娘头发长见识短,怎么着,这下子你这个死鬼没话说了吧!老娘说要出城的,你这个死鬼就不让!呜呜!这下你拦不住了吧!呜呜呜。保安团的同志都说过了,鞑子那不是人,是畜生啊!死鬼你偏不信!啊啊啊!你死鬼一走一了百了了,可留下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子,让老娘怎么办啊!”
说着说着,男人的妻子竟然用手拼命的拍打起男人的尸体来,仿若陷入了魔障一般。
男人妻子的嚎啕声惊动了四周还没有离开的人,众人听见男人妻子一直在哭,却没有引来鞑子,纷纷壮着胆子走出了家门。见到男人尸首分离的惨状,纷纷心有余悸。
女人的哭声也惊动了自家的人,一个男娃和一个女娃纷纷要冲出家门,可是被自家的奶奶死命的拉住了。周围熟识的人也赶忙去帮忙,捂住了男娃和女娃的眼睛。
这时,人群中一个老人开口说道。
“鞑子真不是人,就是一大畜生啊!大家伙还是早点逃了吧!哎,天大地大,何处才有一块安身地啊!”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默默不语,然后纷纷回家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后,便携家带口的推着独轮逃离了随州城。这次从家离开,不知将流落何处,也不知将身葬何方。生命就是这样不经意的到来,在历经坎坷后,又不经意的逝去。生死轮回间要历经沧桑饱受劫难,百姓总是最苦之人。
其余人都散去了,男人的妻子在努力了半天后总算把男人的尸体拉回了家。女人将男人的尸体放在了床上,头颅拼接了起来,然后又将帷帐拉了下来。
接着,女人将一双儿女拉了过来,让儿女隔着帷帐对着男人的尸体磕了几个响头。然后一字一句的对着儿子和女儿说道。
“你们爹爹死了,是被鞑子杀死的。因为你们爹爹要去当鞑子奴才,却被鞑子杀了,这就是当汉奸的下场!”
见儿女脸上懵懵懂懂的表情,女人顿时心酸的哭了起来。
“你们长大了可不要当汉奸,当汉奸是要被杀头的。你们要加入保安团,去杀鞑子,为你们爹爹报仇啊!”
见自己的娘亲哭了,两个小孩顿时惊慌起来,他们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娘亲会哭,正如他们不明白自己的爹爹为什么会被杀掉一样。
女人哭了,两个孩子也哭了起来,纷纷嚷嚷道。
“娘亲,孩儿绝不会当汉奸的!”
一旁的女人婆婆听到这话,只是伤心的直抹眼泪。
收拾完家中的财物后,女人找来两个独轮车,艰难的将财物搬了上去,然后捆扎起来。家中男人去了,女人只能当男人使了。
最后望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家,还有家中躺在床上的男人的尸体,女人心中难过无比。她讨厌这处房子,讨厌这座城市,更讨厌这个惨无人道的世间。
“当家的,我走了,娃儿我会带好的,婆婆我也会照顾的,你就放心的去吧!”女人轻轻的说道。
说完之后女人缓缓地将火把靠在堆积了大量柴薪的房门上,然后带着婆婆和一双儿女,头也不回的推着两辆独轮车离开了。
在女人一家离开后,火越来越大,一阵风刮来,很快的火就从女人的家烧到了周边的房子上。因为城中没有人灭火了,最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整座城市最后都葬身在了火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