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魔大会如期在青阳山举行。
初五这天的天气不算坏,虽然天色有些阴沉,寒风也在呼啸,但是好歹没有雨雪,赶赴青阳山的各门各派得以露天参会。
因此事事关重大,各门各派都十分放在心上,不到巳时,用来做诛魔大会场地的青阳山顶已然是人山人海。
偌大的青阳山顶,一座木台已经被搭了起来。木台不大,堪堪容十来人站在上面而已,也不高,只到一个成年壮汉的腰部而已,但是已经足够让四周的人都看清站在高台上的人。
……
“试剑堂到——”
“普济寺到——”
“伏虎门到——”
“九幽门到——”
“南庄到——”
“阴阳岛到——”
俞向白立在台上,每当一个门派到来都会高声唱名,随后便有弟子将他们引到预先安排好的位置上去。随着被唱名的门派越来越多,青阳山顶的人也越来越多,不大功夫已然是熙熙攘攘,俞向白不得不运起内力,才能使自己的声音响彻整个山顶。
然后他在看到又一个前来的门派时,稍稍一顿,吸了口气,运足了内力,素来古板无波的声音首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天星派到——”
唰!
在场的所有人纷纷看过来。
天星派掌门在率领门下精英弟子赴会途中遭遇血魔、被血魔一举灭杀的消息早就在江湖上被传得纷纷扬扬,此时听得俞向白竟还高声唱出了天星派的名号,莫非那天星派还派来了人不成?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有这个疑惑,是以不管是近处的还是远处的,纷纷循着俞向白的视线看去。
视线所及处,只有一个人。
神情肃穆的青年一身麻衣孝服,目视前方,脚步坚定,一步一步,穿过人群,来到木台跟前,抬头,抱拳,低沉的声音因为用上了内力全场清晰可闻:“天星派,到!”
全场静默。
俞向白看着他,嘴唇紧紧抿了起来,片刻,轻轻的却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全师兄,请这边走。”引路的弟子立刻上前,轻声道,一边用满怀敬意的目光望着这位单身一人前来的天星派弟子。
全英不是没有看见周围人看着他的那种敬佩和景仰的目光,但是他的心头却是一片苦涩。周围人之所以会有这种目光,那是敬爱的师父和师门长辈以及师兄们尽数亡于血魔之手的缘故,如果可以,他宁愿别人不佩服他,只要安安静静的跟在师父身后当一个无名小卒便好。
深深的吸了口气,全英对着那弟子点点头,沉声吐出两个字:“有劳。”
……
各门各派就位,另有各路英雄豪侠到来,除去已经被灭门的辜家,基本上整个武林能来的都聚集到了这青阳山顶。
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执剑堂长老秦鹤走上台去,虎目环视四周,他什么也没说,先是抬手对着到场的众位英豪团团抱拳一礼,而后深吸一口气,运足了内力,苍劲的声音顿时响彻全场。
“诸位武林同道,老夫乃是试剑堂执剑堂长老秦鹤,值此血魔肆虐、荼毒天下之际,诸位武林同道能够响应我试剑堂的号召,来到这青阳山共商诛魔大计,老夫感佩诸位同道高义,在此先行谢过。”
全场静默。
秦鹤环视着木台之下静默的人群,沉声道:“事情重大,老夫也不多说废话,想必在场诸位在接到我派发出的飞书之时,就应该已经知道,武林乃至天下面临着的是一场怎样的浩劫了吧?”
“数百年前,准确的来说是四百七十年前,上古邪功血噬经现世,更可怕的是,竟然还有人将这上古邪功练至大成,为祸天下!其时武林中有上百家门派,竟有二三十家糟了魔头毒手,其中还包括当时武林中排位在前十的天鼎门!”
“各大门派闻讯震动不已,纷纷要求要铲除魔头,谁料魔头太过凶横,竟然将各派派出的好手一网打尽,几十人竟无一人逃出生天!此事过后,魔头气焰愈发嚣张,武林各门派纷纷聚集起来,共同对抗邪魔,就在金阳谷同魔头率领的邪道弟子展开了激战。这一战,就是三日三夜。”
秦鹤环视四周,语声越发低沉:“各门各派隐世不出的高人都纷纷应战,孰料魔头太过凶横,竟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各门各派的前辈高人纷纷折戟,整个金阳谷血流成河,诸位前辈们依然前仆后继,直到最后生生将血魔给磨得筋疲力尽,幸存的前辈才最终砍下了血魔的人头,血祭诸位豪杰英灵!”
“时隔四百七十年,上古邪功再度问世,血魔竟然也重出江湖!短短时日内,竟然有数十家门派被魔头灭门,同四百多年前武林中发生的惨事如出一辙!”
秦鹤深吸一口气:“在场诸位俱是我武林同道,俱是侠肝义胆的铮铮好汉,谁人能够看着这样的魔头祸害流毒天下而无动于衷?!谁人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门长辈,过命的好友兄弟一朝惨死于魔头之手?!谁人能够忍受处在一个魔头肆虐的武林中,整日过着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
秦鹤越说声音越高,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咆哮而出的,苍劲的声音化作滚滚声浪从众人头顶呼啸而过,如雷轰鸣,直击众人心底,将那一腔豪情俱都化作激流,在胸中激荡奔涌不休。
一个粗豪的汉子当先吼了出来:“不!”
随后众人心中奔涌的激流便都寻到了一个绝佳的发泄口子,满腔豪情并愤怒不甘俱都化作山崩海啸一般的声浪,滚滚如雷鸣:“不——”
“诛除邪魔,安靖天下!”
青阳山顶群情激荡,一众英豪们纷纷高举手中的兵器,嘶声大吼,滚滚声浪声震云霄:“诛除邪魔,安靖天下!”
秦鹤望着台下群情愤涌的一众英豪,神情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那略显急促的呼吸以及眼底深处的那一丝激动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军心可用啊!
有我武林正道勠力同心,就算那魔头气焰滔天又如何,最终还是会被正道所诛灭铲除!
然而此时在群雄的吼声中却响起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秦长老!那血魔纵然凶横,我们不去招惹他便是,何必要赔上阖派性命来围剿他,咱们小门小户,可比不得你们试剑堂家大业大啊!”
这声音淹没在群雄激愤的吼声中,并不容易被人听见,但秦鹤何许人,一身功夫已臻化境,还是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协调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的显然不止秦鹤一人,那声音周围的人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旁边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渐渐安静下来,不一时偌大的青阳山顶便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也清晰可闻。
秦鹤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面上却看不出来有何变化。这样的情况是不可避免的,想也知道,在没有亲眼见过血魔的凶残之前,仅凭一张嘴就想让别人相信试剑堂的一面之词是不可能的。
因为早就有了准备,是以此时的秦鹤也并没有气愤,更没有慌乱,只是脸上的神情不觉多了一分冷色。他对着声音的来处遥遥拱手,沉声道:“不知说这话的是哪位英雄,还请上台来,同老夫在众位英雄面前说个清楚明白。”
人群骚动了一下,一个瘦小的老者钻了出来,二话不说就跃上木台,向着秦鹤抱拳道:“老夫金剑门扈涛,见过秦长老。”
秦鹤眯了眯眼,还了一礼:“原来是扈掌门。适才听闻扈掌门对于诛除血魔颇有些不一样的见解,此时在天下英雄面前,扈掌门不妨同老夫一道,分说分说清楚。”
扈涛看了他一眼,向着木台四周群雄团团抱拳:“诸位武林同道,老夫忝为金剑门掌门,自先师手中接过掌门重担已有二十余年,这二十余年老夫不敢一日稍有松懈,只怕辜负先师的谆谆教导,让本派在老夫手中没落。可惜老夫天资愚鲁,不仅不能在武道上有所进益,就连门派经营也是不得其法,老夫兢兢业业二十年,也仅能保住先师一片心血,要说将本派发扬光大却是不能够了。”
在场几乎所有门派都是掌门亲临,是以对于扈涛的这一番话也颇有感触,一时骚动起来,就见扈涛对着秦鹤抱拳道:“秦长老,老夫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昔日先师在世时,也教导老夫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要匡扶正道,老夫身受先师教导抚养之恩,不敢一日或忘先师教导。如今血魔出世,我等武林同道自当勠力同心,共诛邪魔!”
秦鹤一听这话心头颇感讶异,听这扈涛的意思,可并不像是来拆台的,那他先前所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扈涛一见秦鹤的神情便明白他想要问什么,苦笑一声,道:“秦长老,金剑门家小业小,创派至今也不过一百余年,比不得你们试剑堂底蕴深厚,血魔之事太过遥远,在场诸位掌门除了贵派这样的大门派,恐怕都不清楚四百多年前血魔出世究竟是怎样的情形。老夫不是信不过贵派,只是总有些疑虑,老夫说句实在话,也实在不忍心门下弟子白白送命,倘若秦长老有法子能够取信我等,别人不说,诛除血魔之事老夫二话不说,随你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