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噬经真气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过来时,一股无法言喻的危险感觉蓦地笼罩了裴辽,他怪叫一声,搭在纪争肩上的手犹如被火燎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仗着自己功力比纪争深厚,总算及时赶在血噬经蔓延钻进自己体内的前一瞬间抽身而走。
纪争的视线都被突然爆发的血噬经真气烧得模糊不清,发自身体最深处的暴戾与疯狂在咆哮叫嚣,像是滔滔洪水一般,一旦冲毁了堤坝,便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低低的咆哮声在场中响起,纪争慢慢抬起头,血红而闪着无限疯狂杀意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又惊又怒的裴辽,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呼噜声,像是山间蛰伏已久的洪荒猛兽,终于逮住了一个吞食猎物的好机会。
他的身形只停顿了那么一会儿,陡地,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观战的众人眼前一花,少年的身影倏忽不见,一溜残影稍瞬即逝,一道凌厉的劲风却在同一时间猛地荡开,比那数九寒天的寒风还要酷烈,吹得在场众人衣衫猎猎作响。
眼见纪争的身形消失,裴辽眼瞳紧缩,想也不想地一个闪身,右掌运足了真气,猛地朝旁边挥出。他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是纪争的速度也毫不逊色,那迅若奔雷的一掌竟然被接下来了。
裴辽心中一惊,万万没有料到这小崽子发起狂来竟然还有如许战力。
眼看着纪争的掌指屈曲成鹰爪,狠辣无比地向着他的胸腹抓来,看那情形,分明是要将他的脏腑都生生掏出来的架势,裴辽脸上狰狞之色一闪而过,手腕蓦地一折,扭曲成一个诡异至极的角度,像是毒蛇一般猛地出口,叼住了纪争的手腕,一抓一扣一折,想要将纪争的手腕折断。另一只手陡然化掌成刀,狠辣无比的朝着纪争脖颈切去。
但是纪争如今也已经今非昔比,缠花拳法虽然没有裴辽使得那么纯熟,但也有了几分火候,此时虽然脑子都被血噬经真气烧得糊涂了,但本能依旧还在,只见他的手腕像是灵蛇一般,稍稍扭了几下,竟然就摆脱了裴辽的控制,顺着裴辽的手臂蜿蜒直上,直奔他的脖子而去。
而面对裴辽化掌为刀劈下来的手掌,纪争却只是扭了下脑袋,瞪着那只即将劈下来的手掌,面容狰狞的张开了嘴,眼底嗜血之色疯狂的跳动着。
裴辽眼角余光瞥见少年眼底的疯狂之色,他甚至还看见少年略有些怀念和享受的舔了一下嘴唇,心头猛然一抖,当初那恐怖的记忆蓦然袭上心头,顿时怪叫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改变了手掌下切的角度和方向,劈在了地面上,顿时泥土四溅,一道足有一掌深的沟壑出现在两人的中间。
胸中气血翻腾不止,显然刚才那突然的变招让他受了不轻的反噬。
裴辽真正收起了小觑轻视之心,再不敢怠慢,脚步微微一撤,手往怀里一抹,掌中顿时寒芒一闪,却是数枚铁蒺藜,看也不看甩手就朝纪争袭去。
三枚铁蒺藜分袭纪争面门、咽喉、膻中要害,倘被击中,纪争必死无疑。然而他此时却已经被体内勃然而发的真气烧得糊里糊涂,与裴辽的打斗全是凭的本能在行动,又哪里能躲过这铁蒺藜的袭击。
眼看他就要丧生在这不起眼的暗器之下,裴辽的嘴角甚至重又勾起了嘲讽的冷笑,不想这时又生枝节,一柄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两人之间,只是上下一挑,便将铁蒺藜磕飞,只有一枚因为来不及只稍稍磕偏了一点,嗤的一声嵌入纪争的肩胛中。
那柄剑的主人一救下纪争,手中的剑一转,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向着裴辽刺出了十几剑,剑剑不离他的要害。
裴辽不防原本十拿九稳的局面竟然还会有人插手搅局,顿时怒吼一声,脚下及时一点拉开距离,却不料那突兀出现在场中的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如影随形,手中的剑所笼罩处更是没有半分偏离他的要害,明显的时要将他置于死地。
不过眨眼间,两人就过了数招,裴辽越打越是惊疑不定,这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也会辜家庄的绝学?!
还来不及等他想个清楚明白,另一边纪争虎吼一声,朝着他扑了上来。
闻得身后劲风呼啸,裴辽暗暗叫苦,那黑衣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身武功比之服下了幽冥丹的他竟然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再加上一个状若疯虎的纪争在旁虎视眈眈,裴辽自忖绝难在这两人联手之下讨得好去。
裴辽是个惜命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十分精于观望形势,一旦形势于己不利,便会立刻想法脱身,当初在秋华率领九幽门高手杀上辜家庄时他是如此,如今在纪争和那黑衣人的联手之下他也是如此。
只见他虚晃一招,猛地探手朝黑衣人胸腹要害抓去,果然见得那人往后退了一步,觑得这一时机,他脚下一蹬,身形即刻反弹而出,同时探手入怀,一大把铁蒺藜被摸了出来,他看也不看,甩手就是一大蓬飞了出去,将纪争和那黑衣人笼罩在其中,自己则借机逃遁。
原本这样的小手段黑衣人是不会在意的,然而此时纪争心智糊涂,铁蒺藜飞来时也不晓得躲避一下,直直的就往上撞,黑衣人逼不得已只好护在纪争身前,将一柄利剑舞得水泼不进,铁蒺藜纷纷被磕飞,一时叮叮当当,银光闪烁,好不绚烂。
脑后劲风呼啸,心头警兆一闪,黑衣人一闪身,反手就是一掌拍出,却陡然想起来站在他身后的乃是纪争,惊了一下,慌忙收势,不料纪争却是不依不饶,竟是猱身直上,双掌挟着呼啸的劲风,不管不顾的向着他袭来。
黑衣人抬手接了好几招,终于忍不住低喝出声:“纪争,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十分难听,简直比老鸦枭鸣还要难听数倍,围观众人纷纷忍不住皱眉,再一见他青铜面具底下露出的狰狞伤疤,更是忍不住撇嘴。
——这黑衣人却不是旁人,正是纪争昨晚遇上的那人,秋荃称之为哑奴的女子,却不知为何她会出现在此处,还救了纪争一命。
然而纪争此时已经被体内沸腾奔涌的血噬经真气烧得迷了心窍,便是贺瑜方站在他跟前怕是也认不得,更别说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哑奴了,故此只是凭借本能,疯狂的向着他跟前的任何人发动攻击。
哑奴同他过了几招,见他的出招完全没有章法,只是仗着奇快的速度和不要命的疯狂在攻击,心道不妙,当下也顾不得会不会伤到对方,陡然暴起身形,在纪争身前胸腹及后背连拍数掌,将自身的真气暗暗拍进他的穴道之中。
纪争的身形猛地一顿,旋即僵在原地,瞪着眼睛,眼底疯狂嗜血之色渐渐散去。而后他的身体毫无预兆朝后倒去,被哑奴一把抄起,身形毫不停顿,只一闪便消失在人群中。
裴辽仓皇逃回满堂春。
因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下了幽冥丹,如今他的一条小命就被捏在了九幽门的手中,像裴辽这么惜命如金的人怎么会甘愿引颈待戮。
他好容易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秋华此来赴会将他带上,就是为了能够在此武林英豪聚集之时,打听到神医李道的下落,好让他摆脱幽冥丹的掌控。
今日一早,他眼看着秋华老妖婆带着秋荃匆匆出了门,觑得时机赶紧溜出来,不想神医的下落没有打听到,反倒碰上了仇家。若只是纪争倒也罢了,即便他发了狂裴辽也有的是手段将他置于死地,只是那后来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好生诡异,那一身武艺实打实的就是辜家庄的绝学,且论及内力,其深厚程度分毫不下于他自己!
裴辽怎么也想不出来昔日辜家庄有这么一号厉害人物,但是那人同辜家庄有渊源却是铁打的事实。
从黑衣人下手的狠辣程度看来,他必定是恨自己入骨的,被这样的一个人盯上,裴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甚至幽冥丹带给他的威胁都没有那么大。
毕竟幽冥丹耗费不菲,既然把这么珍贵的丹药让自己服下,那么九幽门肯定是觉得自己有用,至少短时间之内不会要他的性命,但是那人是辜家庄的故旧,对于他这个背叛师门、害得师父惨死的人肯定是杀之而后快的,说不定那人现在就藏在外面,只待觑得好时机就将自己杀了!
这个念头甫一转过,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歇口气的裴辽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面上神色变幻不定,眼底隐隐有些恐惧之色。
急促的喘着气,他犹如受困的老虎一般在房间中走来走去,蓦地,他停下了脚步,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而后就被更加疯狂的神色所占据。
“既然你们都想让我死,老子就偏偏不如你们的愿!”
低低的咆哮声在屋中回荡缭绕,裴辽打定了主意,猛地打开房门,身形一闪,旋即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