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确该死!”
森冷的尾音犹在半空缭绕,苟屈原本盘坐在青石上的身影突然动了。
怒极而发的苟屈速度极快,黄究只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地回手将身后的小崽子护得更严实了一点,然后下一刻一道凌厉得几乎要将他脸上的重重沟壑割开的劲风已经扑面而来,向着他当头罩下。
“门主……”
“息怒”两个字没来得及喊出口,黄究只来得及偏了偏身子,一道沛然莫御的掌力已经轰然击在他的右肩上。
只这一下,黄究便像是被一把巨大的锤子重重地砸了一下,那苍老枯瘦的躯体似乎一下就被砸入了地下,凭空矮了几分。
黄究的身体委顿在地。
他的肩骨已然粉碎,肋骨根根断裂然后破碎,断裂以及破碎的骨茬子因为外部巨大的力道更深的往他体内钻去,脏腑也在这一击之下受了重伤。
瘆人的血沫沿着他的嘴角蜿蜒流下,他的气息瞬时便微弱得几近于无。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大罗金仙在此也回天乏术了。
但是黄究还没有死,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动了,出气都没有进气多,嘴里涌出来的越来越多的血液以及那半边已经塌下去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尤为可怖。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挣扎着,翕动着嘴唇想要发出哪怕一丝微弱的声音。
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他不能看着小崽子去死。
暴怒的苟屈此时看什么都不顺眼。
欺瞒?!
这老家伙竟然敢欺瞒于他?!
怨不得他的功力始终没有增长,也迟迟不能突破血噬经的第七层,原来都是他们给害的!都是这些胆敢欺骗他的人!这些胆敢背叛他的人!
暴虐的情绪在心中肆意增长,苟屈脸上的肌肉在跳动,眼睛霎时变得血红,他狞笑起来,猩红的带着浓郁杀机的目光倏地刺向那藏在老家伙后面似乎被吓傻了的小崽子。
你们,都该死!背叛我的,都该死!
心念一转,他便抬起了手,只要轻轻一捏,小崽子的脑袋就会像一个熟透了的瓜掉在地上一样,啪叽一声爆裂开来,流出红的白的脑浆。
然而这时他的衣角被微微扯动,一道微弱的几乎不能称作是力量的力量在试图阻止他。
这道力量成功的吸引了苟屈的注意力,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微微愣了一下,对这老家伙竟然还没有死感到一丝惊奇。
但也仅仅是一丝而已。
“放……放、过……”黄究瞪大了眼睛,嘴里嗬嗬有声。
但是垂死的重伤使他全身的力气都在飞速流逝,嘴里不断涌出的血液也使他的声音变得模糊,如果不是苟屈的耳力远超常人,定然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放过?放过谁?这小崽子?”
苟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先是轻笑一声,而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声嘶力竭,整个人像是癫痫发作一般全身都抖了起来,看上去极是瘆人。
半晌,笑声陡地一停。苟屈脸上还挂着一丝嘲弄的笑意,然后他伸出一只脚,在黄究绝望的目光中,对准了黄究的一条腿,重重踩下,然后一碾。
灌注了真气的脚只轻轻落地便将那条枯瘦的腿给踩断成了几截,然后脚尖再一碾,那条腿便变成了肉酱与碎骨头渣子融合的产物。
“你跟我求情?放过这小崽子?”
苟屈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不大,就像耳语一般,但其中蕴藏的无限杀意却让听着不由自主地打一个寒战。
他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笑容,看上去残忍至极。与此同时,他的脚慢慢往上挪,一寸一寸的,将黄究的腿碾碎成泥。
他看着黄究脸上的痛苦神色,脸上的笑容缓缓加深。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他兴奋得想要大叫,身体都因此微微发起抖来,血红的眼中放射出骇人的光亮。
哈哈!就该是这样!
胆敢欺瞒他的人就该是这个下场!他要一寸一寸的,在老家伙绝望的目光中,慢慢地将这个老家伙碾成肉泥!
但是老家伙并没有痛苦地哀嚎,这让他有些不痛快。这样的时候就应该大声的惨叫才痛快啊!
就在他想要开口说什么时,眼角黑影一闪,正沉浸在兴奋中的他反应慢了一拍,那一直瘫在地上仿佛吓傻了的小崽子已经像是一头凶狠的小豹子一般猛地冲了过来。
从黄究领着纪五郎下跪请罪,到苟屈雷霆震怒将黄究打成重伤,再到黄究求情而苟屈残忍地碾碎他的腿,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很漫长,实际上这所有的一切都只过去了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一盏茶的时间能够做什么?也许能够做很多,也许什么也做不了,但在这时却已经足够让纪五郎清醒过来了。
不,也许并不能算是清醒,他只是反应了过来。
这极短的时间里发生的一连串血腥而残忍事情即便是一个大人都未必能够平静地面对,更遑论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
纪五郎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哪怕他曾经亲眼见到过活生生的人在他眼前被杀死。他只知道,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很可怕,可怕到他哪怕只是远远看到这个威猛的身影便已经被恐惧占据了所有心神。
他只能用极度恐惧的眼神茫然而又绝望地看着男人。
直到他看到老骗子被男人打倒在地,看到老骗子嘴里涌出大量的怎么也停不下来的血液,还有那已经化作肉泥的半截腿。
恍如魔神的苟屈让纪五郎恐惧,而不断扩大的血色却直接刺激了小孩的心神,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天晚上在水潭中被虐杀至死的赵小虫。
直到老骗子那含糊不清又微弱的声音响起。纪五郎看到了老骗子那惨白不似人色的苍老面孔,看到了老骗子眼里带着的乞求和绝望。
奇异的,小孩突然明白了老骗子在做什么。
老骗子在保护他!
老骗子要被坏人打死了!
轰——
一股热血在他身体内激荡不休,然后陡然冲上脑门,将纪五郎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都烧红了。
一个七岁孩子在面对穷凶极恶的坏人时能够做什么?嚎啕大哭?还是惊声尖叫?
如果要问纪五郎,小孩会说,我会撕他,咬他,打他。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他像一头发狂的小豹子一样,一头向着苟屈冲了过去。
刚刚突破至血噬经第二层的真气还很是稀薄,甚至连让苟屈受伤都做不到。但就是那么一点稀薄的真气已然在他的身体中经脉里穿行流转不休。
咬死他!
秉持着这么一个信念,小孩目光凶狠,手上刚一沾到苟屈的衣角,他那小小的身体立即以不可思议的灵活攀了上去,然后他张大了嘴,一口咬在了苟屈的侧腰上。
嘎嘣!
一颗已经有些松动的奶牙因为他凶猛地咬合动作被直接崩落,一股血腥味在他口中蔓延开来,血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沾湿了苟屈的衣衫。
苟屈愣了一下。
侧腰传来的痛楚十分清晰。小崽子牙尖齿利,且咬得十分凶狠,仿佛是在冬天里饿了许久的狼一般,叼住了那块肉就死死咬住再不松口。
苟屈万万没有想到那么一个看起来都被吓傻了的小崽子竟然有胆子冲上来,而且竟然还敢咬他?!
脸上笑容一厉,眼中杀机陡盛,苟屈想也不想的便要举掌拍下,却在下一瞬间脸色一变,猛地挥出手去,一道劲风随之凌厉扫出,将数道直奔他面门的细小黑影扫落在地。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紧跟而至的,是一道凌厉至极的掌风。
这道掌风真气雄浑,好似江河一般绵延不绝,便是已经练到血噬经第六层的苟屈也不敢轻撄其锋。
脚下微错,血噬经真气瞬时遍布全身,苟屈的身形无端的像是膨胀了几分,霸道的真气直接将正打定主意死也不松嘴的纪五郎给震了下去,小孩跌在黄究身边,连个白眼都没来得及翻就昏了过去。
“喝!”
一声闷吼,苟屈举掌一迎,自身刚猛的真气勃然而发,迎上那道突然而至的掌风,两者轰然相撞,劲力四散,一时劲风吹拂,将苟屈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场中,看清那人面孔的一瞬间,苟屈的眼瞳骤缩。
“是你!”
执法长老林苍业。
显然林苍业并没有同他废话的打算,身影只略停顿了一瞬,旋即便是一闪,直往苟屈冲来。
“连你也要背叛我?!好!好得很!”
苟屈咬牙狞笑,面上肌肉都扭曲到了一处,看上去狰狞至极。眼见林苍业冲过来,他不退不避,双掌一错就迎了上去。
啪啪啪!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除了那因为太过密集而显得只有一声的拳脚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苟屈却在分开之时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上身也有些摇晃。林苍业看来比苟屈略有不如,他蹬蹬蹬退出三步,每退出一步脚下的石头便碎裂成几块,地面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苟屈眼瞳一缩。
没有想到这些年来林苍业的功力竟然精进至斯,甚至堪堪与他一战不落下风!
方才接下那道暗含绝大真气的掌力时他便暗暗心惊,不想门中竟然出现了如此大敌!他也万万没有想到那会是林苍业!
多年以前林苍业就已不是他的对手,而后更是被他越甩越远,怎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对方已经精进了这许多?!
是了,怪道他这些年来功力始终无法突破,原来都是他做的手脚!
什么即便八字相合没有修炼过血噬经的童男童女还是对增长功力没有用,那都是骗人的!
他被骗了!
他们只不过是想拖延他修成神功的时间!
苟屈只觉得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不可抑制的愤怒让他眼中的林苍业的身影都扭曲了。
他要宣泄!他要把所有人都撕碎!他要将所有叛徒的鲜血都吸食殆尽!他要所有的叛徒都为背叛他付出代价!
苟屈狂吼着冲向林苍业,重重掌影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带出凌厉的劲风,直把林苍业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然而他自己却并没有发觉,他的身形已经不如以往一样灵活,他使出的招式虽然威力绝大但却有大部分攻击都落空了。
林苍业嘴角泛出一丝森冷的笑意。
是时候了。
一道似乎从一开始就隐在一旁的阴影猛地动了。那道影子像是黑暗中的蛇一般极快的贴着地窜了过来,细长的武器在月光下反射着森冷光华。
那道光华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倏忽不见,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