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N次元纪争的江湖奋斗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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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黄究的煎熬

黄究第一次见小崽子哭成这样。

从见到纪五郎的第一眼起,这小崽子就不是个省心的货。

整天撵鸡追狗不说,让他干点什么事情偏偏要跟你反着来,你烦他了不想搭理他吧,他还不乐意,想着法子来烦你。

黄究就没见过这么能招人厌的小孩。

但是小孩还真不怎么哭。

至多也就嚎那么两嗓子,一点眼泪也看不见,嚎完了该干嘛干嘛去,屁事没有。像现在这么哭得撕心裂肺眼泪狂飙的情形黄究还是第一回见。

小孩哭得惨,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肝肺都挖出来一样,听得黄究心里也揪了起来,还以为小孩哪里受伤了,急得一叠声问:“怎么了怎么了,哪受伤了快给我瞧瞧!”

纪五郎也不说话,只顾抱着他的腿嚎啕。

黄究好容易将小崽子拎起来,上下左右翻检了个遍也没看到哪里有受伤的痕迹,倒是脸上不知在哪里划出了好几道血槽。

松了口气,黄究抱着小孩进了屋。

许久,纪五郎终于哭累了,蜷在黄究枯瘦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即便是在睡梦里,小孩的小手还是紧紧揪住黄究的衣襟不放,小小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借着油灯昏黄的灯光,看着怀里显然睡不安稳的小崽子,黄究满布沟壑的老脸上渐渐显出一种复杂难言的神色。

他是个光棍。无妻无儿无女,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一个亲人都没有,就这么在五行门中蹉跎了一生,眼看着也即将在五行门里了却这孤苦的一生。

纪五郎是他带过的第一个小辈。

五行门中虽然也有新近入门的孩童,但是却并不亲近他,更多的则是厌恶他,远远看到都会绕着他走。

放在从前,黄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生得不算太丑,但也着实跟好看搭不上边,加上资质愚鲁,武功低微,自然没人看得上他。

他早已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顶多在见到别人左拥右抱或是含饴弄孙时挫一挫后槽牙,然后狠狠地吐一口唾沫。

他这辈子绝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跟才几岁的孩童一道亲密生活的日子。

他要每日早起给小崽子做饭,他要想着法的给小崽子弄好吃的,他要每天都给小崽子套上厚实的衣服,他要每天都督促小崽子努力练功,他要每天都逼着小崽子喝药,他要每天都忍受小崽子的调皮捣蛋,他要每天都追着小崽子屁股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还要在他遇到危险之前及时把他拎回来。

林林总总,黄究从来不知道,养一个孩子竟然需要做这么多这么繁杂琐碎的事。

他必须每天都围着这小崽子打转,甚至连自己练功的时间都得挤出来督促小崽子好好努力。

每天都很忙碌,每天都很辛苦,每天也都很……充实。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的日子可以过成这样,也从来没有想过每天都重复这些枯燥的事情竟然会带给他这样的满足,仿佛是一生的忙碌终于有了寄托,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终于落在了实处。

黄究有些惊奇有些惊喜,原来,这就是有孙子的感觉?这就是有家人的感觉?

他下意识忘记了自己带着纪五郎来到五行门的原意,也下意识忘记了纪五郎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

他不愿意这样的日子这么快就失去。

为此他甚至好几次默许了纪五郎在练功时偷懒睡觉的行为,也好几次当做没有看见小崽子偷偷把药倒掉。

随着纪五郎功力的增进,他开始后悔了,特别是知道赵金龙已经摸到血噬经第二层门槛之后。

他独自枯坐了一个下午,看着天边往复的流云发呆。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偷偷带着小崽子离去,或者干脆向门主坦白小崽子并不是四柱全阳的孩子。

但是五行门有山门大阵守护,若非准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他不过是一个挂名长老,武功又十分低微,便是自己悄悄潜出去也不可能,更何况还要带上一个只会添乱的小崽子。

而门主苟屈性情暴虐,若是得知有人胆敢欺骗于他,定然会勃然大怒,届时不仅自己逃不过一劫,就连小崽子也很可能会在苟屈的怒火之下丢掉性命。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黄究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难熬过。

他不住的祈求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能让他永远留住这美好的日子。

只可惜,时间从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祈求而放缓脚步,而不管他如何督管不力,小崽子的功力还是在慢慢的增长,也慢慢的在向死亡行进,谁也拉不住。

黄究抱着小崽子坐了整整一个晚上,期间小孩惊醒数次,每一次醒来都惊恐的睁大眼睛,继而在意识到自己是在熟悉的老骗子的怀抱里后,他更加用力的把自己往熟悉的怀抱里挤进去。

“老骗子,我会不会死?”

翌日,纪五郎少有的安静,安静到黄究都不习惯,时不时抬头望他一眼。

然后小孩便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黄究手上动作一顿,慢慢放下手里正在缝补的被小孩不知道在哪里刮破的衣衫,道:“……不会。”

纪五郎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他:“真的吗?”

黄究将衣衫拿起来,眯着老眼对着光仔细地瞧,似乎是在查看针脚匀称不匀称:“真的。”

你不会死的。

除非我死了。

然而再怎么不愿意,纪五郎还是突破了血噬经的第二层,而下一个月圆之夜转眼便已来到。

这天黄究早早就将屋子收拾干净,也不让纪五郎四处乱跑,夕阳尚在天边时就领着纪五郎在院门口站着。

来接纪五郎的人一看这阵势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上前拉过纪五郎的手便要走,却不想黄究伸手拦了一下。

“总算也跟着我过了这么久,我送他一程,劳烦行个方便,黄究感激不尽。”

来人很惊讶素来谨小慎微的黄究竟然会在他面前提出要求,而更令他惊讶的是黄究那似乎从来也挺不直的脊背如今也挺得笔直,一个弯都不打。

一缕深意在眼中闪过,来人笑了笑:“你愿意送他那就送罢,不过到了门主跟前我可不帮你分辨,你自己可掂量清楚了。”

黄究朝他略略点头,随后便拉起小孩的另一只手,沉默地往前走去。

来人侧头望了黄究一眼,似乎想笑,最后只在唇边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是在讥讽。

苟屈素日练功都在山谷深处的水潭中,时值月圆之夜,此时自然早早就等在了青石上。

纪五郎每往山谷深处行进一步小脸就苍白一分,到最后说什么也不往前面走了,眼中蓄满了惊恐之色。

来人侧头看了黄究一眼,唇角微翘,却并不言语,甚而松开了拉着纪五郎的手,转而抱着手臂。看那模样,分明是要看看黄究会怎么做。

黄究没理会他,低头望着泪眼汪汪的小崽子,沉默一会儿,蹲身将小崽子抱了起来,缓慢却坚定地跨过了转角处的那一块大石头,枯瘦的手臂牢牢地将纪五郎的小身子锁在怀里。

来人望着黄究的背影,面上挂上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谁准许你进来的!”青石上,苟屈睁开眼,眼中精芒爆射,锋利如实质的杀意直指抱着纪五郎的黄究。

黄究心中一紧,脊背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弯下去,却在察觉到怀中小崽子止不住的哆嗦时挺得更直。

他慢慢将小崽子放下来,却将那小身子往自己身后推了一把,自己跪下去,苍老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力:“禀门主,属下有下情回禀,还望门主准许。”

苟屈微微眯了眯眼,强自按捺住自己的不耐与杀气,漠然道:“如果你胆敢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打扰我练功,我会把你撕碎——说!”

最后一个字如雷鸣声突然在耳边炸响,黄究忍不住身子一抖,旋即很快镇定下来。

他能感觉到簌簌发抖的小崽子紧紧地巴在自己身上,但他此时顾不得去安抚,只将头低下来,低低地以一种跪拜的姿势,深深的匍匐下去,然后他道:“属下有负门主厚恩,妄图欺瞒门主,罪该万死。”

欺瞒?

苟屈平生最恨听到的两个词,一个是背叛,另一个就是欺瞒。这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才刚被他提为挂名长老的老家伙竟然胆敢欺瞒于他?

苟屈神情漠然,冷冷地看着匍匐在地的老头,心中杀机涌动。然后他一转眼瞥见了老家伙身后的小崽子,心中立马咯噔一下,恍惚有些明白这老家伙为什么会在今日来向他坦白了。

好!好个老不死的,竟然敢弄一个冒牌货来欺瞒于我!

心中萦绕的杀机登时化作实质,水潭周围本就寒气深重,此时更像是突然被冰雪笼罩一般,寒意几要浸入人的骨子里头去。

那引着两人进来的人早在黄究跪下请罪时便已察觉不妙,无声无息地退了出来,而后转身,脚尖在地上一点,转眼便已不见。

“你说,”苟屈慢慢的开口,低沉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森冷杀机,“你妄图欺瞒于我?”

黄究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还在细微发抖的身体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属下万死,这孩子并非是四柱全阳的命格,乃是属下妄图鱼目混珠才找来的。”

一阵压抑的沉默过后。

“你的确该死!”

森冷的声音从牙缝里狠狠挤出来,蕴含着无尽的恨意与怒火,仿佛是地狱中的恶鬼,背负着无尽的仇怨前来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