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了,立刻又向司马光行叩首之礼,司马光将他扶起,嘱咐说道:“康儿,从此以后,你就跟着我了!你的父亲生前是个廉洁、洁身自好的人,我希望你父亲的优点,你都能继承下来!”司马光康听了,严肃地点了点头,良伯忠伯上前,对着司马康说道:“小公子好!”司马康看着面前两个忠厚的老仆,看了看司马光,便说道:“老人家不要这样!”连忙将良伯忠伯扶起。司马光见了,便道:“康儿,他们都是咱们家的老人了!你待他们,便也如长者一样!”司马康又点头说了声‘是’。
待良伯和忠伯上街买肉之后,司马光方怜惜地拉过司马康,口中说道:“康儿,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来,和我进屋,我将你脸上的泥垢好好擦一擦!”司马康听了,心中一动,眼中简直就要落下泪来,司马光拉着他,一大一小,往里屋走去。
不过几天,在这满城风雨的汴京城,卸了宰相之位的司马光,收养吕公奢的儿子为义子的事情,已经在汴京城中传开了。后宫中的高萧萧也得了闻声。她听到心中只是微微一笑,这个君实,说到底还是寂寞啊!这个晌午时分,高萧萧简装出宫,决意来看看司马光。
到了他家院子前儿,只听得院子内有一个孩子朗朗而又抑扬顿挫的读书声,高萧萧心想,这个就是吕公奢的孩子罢!她上前敲起了院门,司马光正温习着司马康的功课,听到门外有响声,便对良伯说道:“这个时候,去看看究竟是谁?”良伯上前开了门,门开了,立着楚楚动人的高萧萧。司马光见了她,眼中还是情不自禁地闪过眷恋之色,司马康见义父停了说话,便也好奇地往门外看去,只见门口立着一个年轻的女子。
良伯对高萧萧行了礼,便就走开忙活去了。高萧萧便走上前,关上院门,笑着对司马光说道:“君实,你这不做宰相了,简直就如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音讯都是没了!”言语之中,她流过深深的惋惜,她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不要这样做!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是要留你……”司马光听了,不让她继续说下去,笑道:“太后,君实不想做,无关其他,只是因为我心中感到累了!我想离开宫中,好好歇上一歇!”他对着高萧萧如是说道。
一旁坐着读书的司马康见义父竟然对这位女子说出‘太后’二字,心中大为惊异!他看了看司马光,站了起来,高萧萧注意到了。笑着对他说道:“君实,这个孩子,就是吕公奢的儿子罢!模样看起来很是不错!”司马康听了,口中赶忙恭敬说道:“见过太后!”高萧萧笑着说道:“不用这样!如今我不在宫中,到了你义父的家中,就是一个普通的客人!你若是要叫,就唤我一声姑姑吧!”高萧萧上前爱怜地抚摸着司马康的头,说道:“这个孩子,我不知怎地,看了第一眼,就觉得很有眼缘呢!”司马康听到高萧萧这样说,便看了看义父,司马光便笑着对他道:“太后既然这样对你说,那么你就叫她一声姑姑吧!”司马康便放下书,又说道:“司马康见过姑姑!”高萧萧说道:“乖儿,康儿,你继续读你的书罢,我和你义父可还有话儿要说!”
司马康看着义父,点头说了声‘是’。坐下又继续大声念起书来:“轶轶斯干,幽幽南山……”司马光便在后问着高萧萧道:“太后,你找我是什么事儿呢?”高萧萧看着坐在树丛下念书的司马康,幽幽对司马光笑道:“君实,你真的打算永远不过问政事了么?因为寂寞,所以收养了吕公奢的儿子?还是什么原因?”说着,自己走到他家院子后面,看着这一簇一簇的藤萝,忽然有感而发说道。司马光跟上她,黯然说道:“萧萧,我收养吕公奢的儿子,不是因为寂寞,而是因为对他的承诺!不过……我真的是不想过问政事了!我想,我并不适合做官!”高萧萧看了他半响,方说道:“君实,你还年轻,你想想,难道此生就没有什么值得做的么?”这话是带着鼓励之意。
司马光也感受到了,只是不说话。半响,高萧萧只得说道:“君实,我知道,你对王安石的举措,心中是很不以为然的!只不过,现在皇上一心支持介甫的变法,你也是无可奈何的!”司马光听了这话,便立在藤蔓下,对着高萧萧深深说道:“那么,萧萧,你说,你相信介甫的变法就会顺利么?在我心中,我始终认为介甫的变法,是一定要失败的!”他将目光对着高萧萧深深探询,高萧萧便苦笑道:“君实,其实,我和你一样……我也认为这次熙宁变法,下场远比当日在京口中更为惨淡!”
司马光听了,惊异说道:“既然如此,萧萧,你为何不去阻止?”高萧萧便叹息道:“君实,有些事,你若是不让皇上去做一做……不让介甫去做一做,他们的心中,会存有怨恨的!”司马光听了,紧跟着说道:“可是,萧萧,这变法不是儿戏啊!我大宋数百万百姓的命运都系于这变法之中啊!”高萧萧听了,便深深说道:“我当然知道!我自会在幕后掌控!其实,君实,你必须承认,这介甫的变法,某些方面还是好的!至少汴京城中的那些豪强,听得了这风声,是再也不敢欺压百姓和佃农了!”司马光听了,点头说道:“这个,我是同意的!可是我关注的不是这些,而是我大宋在变法之后的命运!介甫这一棋,始终是走得太快了!过犹不及,我担忧的是这些!变法,并不适合现时的大宋!”司马光是斩钉截铁说道。
高萧萧听了苦笑道:“难怪那些改革派中,好些人叫你是个胆小鬼!”司马光听了,不以为然道:“如果能够这样,我愿意做这一辈子的胆小鬼!萧萧,那个吕惠卿可是个小人啊!他整天呆在介甫的身边,出谋划策,我心中真替介甫担忧啊!”高萧萧笑道:“这个么,我会提醒介甫注意的!”她知道,此时的司马光,已经和王安石走到了完全相反的立场了。她心中想着,这大宋山河日下,通过王安石的变法,给这疲惫的大宋,打上一剂强心针,也未尝不可。只是,不可打的太重,那就乱了心脉了。
高萧萧继续问道:“那么,君实,你告诉我,此时此刻的你,真的是不打算再出仕了么?”司马光看着苍翠的藤萝,幽幽说道:“萧萧,我此时已经心灰意冷,这是实话,我司马光从不骗人!或许以后并不可知……”高萧萧听了这话,却是苦涩说道:“那么,君实你告诉我,既然你说你从不骗人,那么在你心中,一直有……我么?”因这后院无人,是以高萧萧便直白地说出口。
司马光没有料到此时的高萧萧,会问这些,心中颇感意外。但是他光明磊落,从不负人,因此他浅笑道:“萧萧,当然,我的心中,从来只有你,以后也是!”他肯定地给她答复,目光带着深痛的真诚。高萧萧听了此话,心中一颤,她沉吟说道:“今生今世,我高萧萧更够认识你,能够和你相知一场,我已经是没有遗憾了!我很满足!”她对他说道。她想想又道:“君实,我知道你是君子,我和你名为君臣,你心中始终有你跨不去的坎!”司马光听了这话,却是连连摇头,他道:“萧萧,君子是别人强加给我的!这些都是虚名!我要的不是这些!我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你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因此,我愿意定,并且无怨无悔……”高萧萧听了,泪水简直就要夺眶而出,她哽咽道:“君实,是以我不愿意委屈你I……你有你的人生……”司马光听了,仰头看着幽蓝的天空,说道:“萧萧,如今我是不愿意出来做官的了!当我不能改变别人的时候,我就先改变我自己罢!”高萧萧听了,疑惑问道:“君实,你这是何意?”
司马光看着她,似不舍,似下决心说道:“萧萧,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决定了!那就是我,我想离开汴京,你知道我一向喜欢研究历史,我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将从始皇开始的纪年,重新好好编撰编撰!我想,用这过去的历史,荣辱兴衰,来激励和鞭策后人,以史为鉴!”高萧萧听了,知道这是他的志向,便道:“那么君实是已经想好了!只是,什么地方适合君实在那写书呢?我懂你,是以我是一点都不挽留你!”司马光听了,便笑道:“萧萧,你果然是懂我!我想这件事,比徒劳地反对介甫的变法,要有意义一千倍一万倍!”高萧萧听了,心中也激动不已,她说道:“君实,去洛阳罢!那里经营我大宋最好的笔墨纸砚,读书风气也好!藏书也多!而且,民风淳朴,风景优美,你寻个佳处,写个震惊古今的史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