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宣仁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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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菊花落瓣(1)

两人说完了,心中都默默无语,还是司马光先开了口,他笑道:“介甫,你这番远去黄州,恐要过了好几年,方才能回汴京呢!”他试探地问道:“那么……你那青苗法,如今竟是半途而废了么?”司马光初听曹后宣布暂且停止行青苗法后,心中还是一阵高兴儿的。可是现在见了王安石神情这样低落,于心倒是不忍的了。虽然他们政见不同,可是王安石是他的同窗兼发小,他心中当然不愿意见到王安石难过。

此时的司马光,心中也是颇为矛盾,一方面,他希望王安石就此就能丢下这青苗法,安安稳稳地去那黄州上任去!另一方面,他也知道介甫的抱负,是以也希望他能早日走出阴霾。可是王安石听了司马光这样说与,却道:“不,君实,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我王安石轻易不是那半途而废之人!只是如今的我,所备时机还远未成熟!待图以后罢!”这样说着,他的目光更是显得执着起来。司马光听了,心中更是一沉了。他娓娓说道:“介甫,即便你不变法,我大宋还会这样缓和地走下去,你知道,现在时局非同寻常!北有金人,夏和辽国!西有南诏等小国!这些人自是都对我大宋虎视眈眈的!只要我大宋一有风吹草动,这些人可就是要趁虚而入的了!介甫,你想过没有?”

王安石听了,他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道:“君实,我就是看到了这样的弊端,是以萧萧支持我在京口小试牛刀一下呀!难道我竟是做错了么,我王安石可是没有一点的私心!”司马光感叹说道:“介甫,我没有说你做的对错与否!我只是说,这样的大环境下,你的变法并不适合!稍有差池,便会使我大宋与万劫不复之地!”王安石听了这话,当即说道:“使大宋置身与万劫不复之地的,是你们这些中庸保守之臣!哎……”两人说着说着,又是话不投机起来。

王安石觉得无趣,当下便道:“不管怎样!君实,只要皇上支持我,萧萧支持我,我这变法总有一天还会起死回生的!”司马光听了这话,便苦笑道:“我知道,我还听说了一些京口传来的莫须有的绯闻!”王安石听了这话,便直白地对着司马光道:“君实,你这样说?我们当然是没有什么?我倒是希望能有什么才好呢!不过,君实,你虽然自诩是正人君子,可以心中还是介意的罢?”他试探地问起来。

司马光听了,也站了起来,说道:“介甫,我的原意并非如此!我这样说,只是想知道你变法的决心有多大而已!”

可是王安石听了,却是连连摇头,他对着司马光说道:“君实,我就是看不得你如此!你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司马光听了,心中已是不悦了,他问道:“介甫,我怎么了,我当面怎么了,背后又是怎么了?你必须给我个回答!”王安石听了,只是摇头道:“君实,你自己心中清楚!你口口声声说对萧萧,顺其自然,可是你的心中,无一日不在想着,怎么和她在一起!这一点,我王安石可是比你坦然!我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对此我是不做中庸之想的!君实,这就是内心觉得你表里不一致的地方!”

司马光听了他这话,目光沉痛,只是口里不做声,半响他方黯然道:“原来,介甫是这样看我的!”王安石听了,便道:“君实,我在京口时,你给我的信,其实我都已经收到!但是我选择不回,我回了做什么呢?无非是让你再一次看到我变法的坚强意志!其实这一次我来找你,一方面是出于临别时,对朋友的尊重!当然,你还将我当作是你朋友的话!另一方面,却是萧萧见了咱们的裂痕越来越大,是以叫我一定要和你盘桓盘桓一番!不过我看,我是来了,还不如不来的好!你我之间,对于人生诸事,其实存了许多不同的看法!这样继续做着朋友,可还真是累!”说着又道:“我王安石是个明快人,这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都是已经对你一一说出了!现在我也要回去了,我还要赶着收拾收拾,出发去黄州呢!”说着,这脚步已是走出司马光家的小院子了!

司马光见他要走,便道:“且等一等,介甫!”王安石蹙眉问道:“不知君实还有何事?”司马光说道:“你也瞧见了,我的这个小院子里,结了好些南瓜!这些南瓜自是又大又甜!我现在来摘下几个,给你带了路上!或蒸或煮,味道都是极好的!”他还没容王安石说话,便拿了个小梯子,自顾自地攀着走到墙角边,将两个金黄的南瓜摘下,放到一个竹篮里,递给了王安石。王安石笑道:“君实,我这样远行黄州,是以你要送我南瓜?”司马光笑道:“我送你什么好呢,介甫?银子,太俗。字画又附庸风雅。不如,我就摘下我自己种的南瓜,方才是真正的一番心意!”

此刻的王安石听了,心中忽有些动容,他对着司马光笑道:“君实,方才我有些话是说过了头了!你也别放在心上!我们生分了的话,欧阳大人见了,心中也是会难过的!”司马光见王安石将南瓜接过,便笑道:“今年这汴京城中,雨水充足,是以我这个小院子里,自是收获了不少南瓜!前几天,我也摘了几个送给欧阳大人!他老人家看了自是喜欢,连连和师母商量着,是炒了吃,还是煮了喝粥吃!”司马光沉沉地看着王安石,口中说道:“介甫,老师虽然一直在平山堂,可是心中一直记挂着你呢!”王安石听了,便惆怅说道:“其实,我从京口回来,第一站,便就是去的老师那里!可是言谈之中,他似乎也是不太认同我的青苗法!我当然知道,他还给太皇太后就此事,专门上了奏章!”王安石说着说着,心里便更是沉痛起来。

司马光听了,便笑道:“老师不是针对你!你是他的学生,他怎能不庇佑你!这只是,朝中的大臣,就着青苗法所发表的不同看法而已!老师被这些人逼急了,无奈写了一篇言不由衷的文章!敷衍而已!又何况,只是针对这件事,并不是对人!其实,太皇太后,是知道你的抱负和才华的!”王安石听了,只是苦笑道:“我去了老师那里时,他也是对我说了很多,就是希望我能放弃此道!可是我心意已决,是以这辈子都是要辜负老师对我的信任和栽培了!”王安石自是幽幽叹道。

司马光听了,也是苦笑道:“介甫,我是不想再说什么了!因为,我可还想继续和你做着朋友!你的意见,我虽然持保留态度,但却是能理解你的苦衷!我们先……求同存异罢!”王安石笑道:“君实,这……也只能如此了!不过,你送给了我的南瓜,我还是要谢谢你的这份心!我这就回去,亲自下厨,做几个南瓜饼,带在路上吃吃!”司马光听了,便笑道:“介甫,你也是好长时间没有歇着了!这又要远行, 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歇息,不管怎样,我总是希望你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王安石听了,放下篮子,对他做了一揖,口中深深说道:“君实,你在汴京城中,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们……自是来日方长!”说着,王安石便又拿起篮子,走出了司马光住着的小院子。

王安石出发的那天,高萧萧想了想, 却是拿起笔,写下了那首他们在京口,王安石口中吟出的诗句《泊船瓜洲》,王安石在驿站,接到了高萧萧专程送来的书信,心中一时感慨万千,是啊,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待他王安石从黄州回来的时候,心中可是还希望一切如故!朋友如故,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等待,也是如故!王安石将书信好生地藏在怀中,随从车马都安顿好后,便就要启程往西南方向进发了!这不过一月之余,他就沿着苏轼走过的痕迹,也往那黄州而去了!想着自己先前遭贬时,也曾在那黄州所辖的光县担任过县丞,心中忽然对于光州有所期待了!

时节已是又到了秋天了,这王安石和苏轼在黄州,已是呆了数月有余。两人都是性情中人,公事处理完毕后,便一同在寓所里挑灯下棋,或到了郊外远游!苏轼对着王安石,口中常念的一句口头禅便是:“介甫,还想京口否?”言下之意,是调侃他那半途夭折的变法。王安石听了,便笑着反问道:“苏轼,若再问,暮雨姑娘可是要嗔怪你了!”每每说到这句时,苏轼总是一脸的落寞。

这一日午后, 苏轼吃过饭,又来了王安石的寓所,仆从笑道:“是苏大人来了!不巧了,大人此番正在会客呢!不过大人说了,若是苏大人来了,便就先进我们大人的书房去!”苏轼听了,便点了点头,仆人自把苏轼引入书房稍候。到了王安石的书房,苏轼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聊做歇息,等等王安石还未出来,便站起身来,看着前方书案,他陡然发现王安石写了一首尚未写完的诗,再看墨迹未干,纸上只有两句:“秋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遍地金。”

苏轼看到此处,不禁觉得奇怪,这个王安石,又出异语了!这别的花儿被风一吹,自是飘飘落落,可哪有菊花落瓣的呢?这岂不是大大的失误和笑柄?”苏轼想到此,便摇了摇头,提笔续写道:“秋花不似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他刚写完,却瞥见王安石已是从书房外走了进来。苏轼见了他笑道:“介甫兄,你是怎么了?菊花还会有落瓣之说,你别是写错了罢?”王安石见他这样说,便走到案几上来,低头看了看这宣纸上苏轼续着的两句,不禁连连摇头。此时,他的思绪仿佛回来了数十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