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宣仁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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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趁兴而至

高萧萧听了赵顼的话,半响是没有说话,她目光闪烁,心中的激动和感慨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可是最后,她终究是向着赵顼摇头说道:“不,仲针,姨母在这里很开心!因为姨母做到了自己对姐姐发下的誓言,姨母的心中是一点遗憾也没有的!”

既然此时的赵顼已经知道了真相,她的心中反而是轻松了些!不过高萧萧还是问道:“仲针,好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真相,这自是或早或晚的……那么姨母我问你,你是要将这件事宣布于天下吗?”

赵顼想了一想,还是摇头说道:“不,这件事,儿臣心中知道就行了!我知道母后这些年,树立的威名和声望,自是在儿臣在之上!但是儿臣并不想委屈了姨母!儿臣定会想个法子让姨母出去的!反正世人也见不到太后,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太后的真正去向!”

高萧萧苦笑道:“好了,仲针!我是答应过太皇太后的!你还没有立后纳妃的!我的目标还是没有完成!其实,我在宫里,还是很开心的!你不要多想!”

她反而是劝起他来了。

可是赵顼还是坚持己见,高萧萧便道:“好了,仲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自有我的想法和打算!”

赵顼听了,不在坚持,只是遗憾说道:“那么姨母是决意这一生要和司马光分开了?我知道你们一向情深,是以我看的都是不忍心了!”

高萧萧听到司马光这个名字,心中也是阵阵地难过,可是她还是咬牙道:“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仲针,不要过多为姨母担心,其实我很好!”高萧萧是重重说道。

赵顼听了,无可奈何,不过他也是个执着之人,知道姨母不能再这样为自己付出了!他的主意已经决定,打算趁其不备的时候,再行好事吧!是以赵顼只是说道:“既然姨母决意如此,儿臣自是不勉强!儿臣先告退了!”

想想,赵顼还是情不自禁说道:“可是……在儿臣的心中,始终是将姨母当做自己地亲生母亲来看待的,是以儿臣即便知道了真相,心中还是想呼姨母为母后,不知姨母是否同意?”

高萧萧听了这话,不禁感慨万千,她噙着泪笑道:“仲针,这有何不可?我当然希望我能成为你的母亲!”

苏轼不想自己那日在高萧萧的玉清宫内,多言了几句,却不想竟促成了这样一件事,不过他本人一点儿不知道。高萧萧见仲针已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谁都不告诉。

不过赵顼在得知了真相后,出于某种自怜的原因,反而和高萧萧是越来越亲近了。高萧萧偶尔开起玩笑问她:“仲针,你如今已经十六岁了,是个少年皇帝,可以娶个皇后了!你怎么是心中一点不想呢?”

赵顼就会说:“儿臣只想多陪母后几日!”赵顼想着,不几天以后,高萧萧就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出宫,以后,纵然能够再见到她,可终究是不如在宫里那样方便了。

高萧萧自是欣然接受他作为一个儿子的关爱。心中也是替自己的姐姐自豪。她看着赵顼毕恭毕敬的样子,哪里知道他的小心思呢!这厢苏轼却又是另一番心境,暮雨已然去世一年有余,葬在那遥远的儋州,对于她,苏轼写了不少缅怀之词。可是既然是个大活人,这日子便也就要柴米油盐酱醋茶地般地过下去。没了暮雨陪伴,是以苏轼在汴京的日子,是分外的无聊起来。

有同僚好意劝他,不如再纳个妾罢,苏轼听了,总是一本正经摇头说道:“不可,不可!我苏子瞻已然看透风月之事!”这话说出来,倒是弄得同僚哈哈大笑。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去理他这事儿。

一日,苏轼闲来无事,本来是去司马光的新宅院看看司马光的,没想到去了几次,面儿是没有见到,到时见到了司马光的那个养子!苏轼心想,这人要么不忙,忙起来可也是没天没夜的!算来也自是那辞职了的王安石有些时间罢了!是以苏轼便又百无聊赖地来到了王安石的府上,自从王安石不做宰相后,他的府上可自是门庭冷落鞍马稀了。苏轼上前一看,王安石家的大门可是紧密,留在府中看官的,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更夫。更夫年纪大了,眼神儿也不好,耳朵也有些聋了。苏轼在外面叫嚷了好多次,这院门儿可是好不容易打开了。苏轼对着这老更夫说道:“你家大人去哪里儿了?”老更夫看着苏轼,听了半天,才大声说道:“什么?您是说集市上有什么?你这位先生可是说笑话儿了,集市上卖的东西自然很多,你自个去瞧瞧不就行了?倒是来打趣我!”

说着,倒是不理睬苏轼了。苏轼可是急了,不过好歹是知道了王安石一家的下落,她的夫人可是去了娘家,还未有回来。王安石只说去了金陵,具体是哪里,这个老更夫可是也不知道。(人称王安石是拗相公,可是有几分道理的!和妻子吴氏既然约好了半年就回到汴京,可是如今已然开春都三月了,王安石还停留在金陵紫金山中,也不知这大冷的冬天是怎么过的!吴氏也是奇葩,既然自己丈夫还没有决心归来,她也不写信去催他,只在娘家一心一意地带着自己的孩子!不过吴氏相信,王安石再怎样,可是不会忘记他们母子两个的!她知道,王安石躲在山中,是为着疗伤,如果伤好了,他是一定会来将他们接回去的!对此,吴氏很淡定。)

苏轼也是人精,也不知道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反正还是打听到了,王安石在紫金山下。苏轼心想,反正我如今做着这个翰林学士的闲差,每日里也是有许多的空闲时间。不如就索性请上几天假,去金陵瞧瞧王安石这个老朋友,苏轼想让他知道,如今他下台了,可是他苏子瞻却是不记恨旧愁,心中还是将他当做他的老朋友。心动不如行动,趁着现在大好的春光,苏轼便简单打理行装,悄悄地出了汴京。

一路风光旖旎,不几日,苏轼就到了金陵城中。苏轼是个喜热闹之人,如今眼见了金陵这个六朝孤独的繁华,可是也没有多加留恋,反而步子是加快了,他知道,到了金陵郊外,往南行上数里路,有一处高大的紫金山,在紫金山南脚下,王安石大约便住在那里。苏轼心想,马上就要见到王安石了,可是自己两手儿空空的,还是预备些东西比较好。因此,便在金陵城中买了些酒水,用葫芦装了,系在腰间,又去铺子里割了一些肉,就放在手里拎着,一路往王安石所住的方向而去。

苏轼也寻到了那入口处的第三个大青石,他往后头瞅了一瞅,见有一条甬道,甬道尽头,似乎种植着好些碧油油的蔬菜!苏轼见了,只是觉得好笑。心想,不知王安石在这里大半年,竟是在做着什么营生?不如吓他一吓!

苏轼便悄然走近。走到甬路尽头一瞧,里面可还有一座茅庐!此时是春季,茅庐四壁墙上都爬满了深深的藤萝!茅庐下有个小空地,空地和回廊的交接处,赫然是站立着一个农夫装扮的男子!男子身着葛布,头戴一方葛巾,穿着藤蔓编成的草鞋,手里握着一卷书,正意兴盎然地大声诵读: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于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杂申椒与菌桂兮,岂维纫夫蕙芷;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纣之猖披兮,夫唯捷径以窘;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馋而齌怒;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为正兮,夫唯灵修之故也;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

苏轼见他读的是忘乎所以,十分投入,倒是不忍上前打断他,便就伫立在旁静静地听着。如今他躲在菜园子里,对着这四处的碧菜,吟诵着屈原的《离骚》,倒是别有一份趣味。哪里知道,王安石吟着吟着,忽地将鼻子嗅起来,似乎在闻什么。苏轼见他已然不专心了,便在后头大声笑道:“介甫兄,不必找了,自然是我苏子瞻来看你了!”王安石听了有人说话,赶紧放下书,张眼一瞧,此人赫然是苏轼苏子瞻!

王安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天,只是怔怔说道:“子瞻老弟,原来是你!”苏轼见他这样,便故意撇嘴说道:“怎么,你不信?我却是特意来瞧瞧你的!你瞧,我带来了什么?酒和肉!”

王安石见了,笑道:“我就说我闻到一股子酒味儿呢!我已然是大半年不沾荤腥了!”王安石倒是感慨道。

苏轼便走上前笑道:“我对你够意思吧!可想想当初你是怎么整的我?”

王安石听了,便笑了一笑,口中说道:“子瞻,人在官场,心不由己!不过好歹我已然走了出来!那可是个牢笼啊!”

苏轼听了,只是将手中的肉和酒递给了王安石,笑说道:“想当初,介甫兄你可是一心想往里头钻啊!现在,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忏悔么?”苏轼打趣说道。

王安石笑道:“子瞻老弟,你说对了,我却是在这里反思,在这里忏悔啊!想当初,我的确是许多不妥当的言行!是以每天想到此,心中都是觉得难过啊!”苏轼听了,更是打趣说道:“行了!孔夫子不是说过“朝闻道,夕可死”么?既然你如今已经悟了,就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了!”

说完这话,苏轼是重重拍了拍王安石的肩膀,目光中充满了理解和鼓励之意。

王安石听了,不禁说道:“哎……我真想不到,你会来看我!今和和子瞻你这样一说,我还发觉我们是一路人啊!”

王安石倒是颇有感慨!苏轼笑道:“似乎我也这么觉得!我们都自是性情中人啊!”

苏轼说完了,更是感慨道:“介甫兄,咱们都认识了二十多年了,我才觉得之前竟是一点儿不懂你!现在似乎懂了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