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投过同情和宽宥的一笑,她却愤怒地说:“滚开!陈世美!算你狠!马上送我和琪琪走,算是最后沾你一次光。今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就为这点破事,你认为值得吗?”
“何止这点破事,多得很,严重得很。我在美国进修就知道了,为了你的名声,我含垢忍辱久了。现在,没必要保你了,回去找地方和你理论清楚。”
“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和女儿的事情,你别胡搅蛮缠。惹火了我,我就对你不客气。
“我就知道你会对我不客气,快些,马上把我砍了。要不然,我跟你没完。”说完,像头母狮一样冲上来,撕扯他。被他推开了。可是,琪琪冲下楼来,悄悄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冷不防之下,他痛得大叫。母女俩此时一心要出口恶气,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起上来揪他打他,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吵大闹。他怎么也阻拦不住,索性不管了,坐到沙发上,任她们打骂。
邵兴邦和百奋滔、季成光闻声赶到,拉开了母女俩,一起来劝。两人哪里还肯听,说他们都是官官相护,为虎作伥,欺负弱者,叫钟马上送她们走。不然,她们就满院子喊叫。邵、百、季三人用眼光请示钟,钟毫无表情,三人实在看不过去,便叫招待所长李白健送母女俩到机场,飞回天河市去了。
回到天河,洪丽媛叫琪琪先回学校,别耽搁了课程。她却一不做二不休,拿出精心保管就是等待机会发作的那封国际特快专递,闯进了柴常胜政委的办公室。
柴政委一见她来到,起身相迎,请她坐下,给她倒上茶水,请她品尝。她也不说谢,满面怒气地把那封特快专递,放到柴的面前,悲哀地说:“首长,你看,你的边防军政委是怎么回事?”柴政委练达持重,打开邮件认真看过,忍住笑,冷冷地问:“洪医生,你信吗?”“我不信,可不由我啊。”
“你没替你的老公想想别的什么吗?”
“干嘛要替现代陈世美想啊?”
“你真觉得钟国疆同志是陈世美吗?”
“一点也不假,眼见为实嘛。”
“嗯,唔!我叫你再眼见为实。”他起身打开身后的保险柜,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一模一样的国际特快邮件,不急不慌地走到她跟前,不无生气地说:“你就知道眼见为实,再看看吧!”
洪丽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连看了几遍,不由自主地说:“怎么这么像,一样啊!首长,你怎么也有这个呀?”
“小洪!实话告诉你,这是林政委给我交班时特意给我的。他真有先见之明,说是能派上用场。果然如此。”柴政委满脸严肃,换上教训的语气接着说,“洪丽媛,我要批评你呀,你太冲动了!你的爱人是边防军政委,边防无小事,他又干得非常好,当然成为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自然会对他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坏事,想把他赶走,甚至于要置他于死地。你作为妻子,不理解他也就罢了,还如此疑神疑鬼,多不应该啊!”
洪一时瞪目结舌,悔恨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回去吧!”柴不客气地说,“情人风波你听说啦,组织结论,钟国疆是个好政委。回去马上给你老公道个歉。这个坏东西我没收了,别让它再给你的好丈夫添乱。”
“是是是!”洪丽媛起身给柴政委深深鞠了一躬,便跑出门来,立即给钟国疆打手机道歉。可是钟国疆关了机,急得她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想想探亲假还没完,索性接着休,当即买好机票,又飞到了钟国疆身边。一进屋就问:“亲爱的,没给你造成坏影响吧。
“没有,一点没有哇。”钟若无其事地说,“邵副司令他们三个聪明伶俐,当着我的面订了攻守同盟,说谁都没看见,谁都不许说出去,谁说出去的话,一起打他嘴巴子。”
洪丽媛也调皮,抓起他的手按到她那俊俏的脸上,连声说:“你先打我吧,我该打!”他趁机抱紧她,轻声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夫妻无隔夜之仇。不过嘛,我得惩罚你,快躺下,我给你擦干心上的泪花……”
家庭风波平息,夫妻恩爱如初。钟国疆还没来得及舒口气,新的麻烦又闯进了他的工作和生活。
上午,钟国疆到现场察看办公大楼施工情况去了。洪丽媛应丁奉仙邀请,一起去烽塔大巴扎看新到的外国洋货。琳琅满目的商品,使二人眼花缭乱。转来转去,选不中称心如意的东西。正在犹豫不决,何百忍挤上前来,阴阳怪气地说:“两位官太太,挑花眼了吧,来,我帮你们。”
“你是谁?”洪丽媛不认识他,不客气地问道,“请你走开!我们用不着你多此一举。”
“哟!到底是钟国疆的夫人,边防军政委的老婆,说话这么冲,真不懂礼貌。”
“何百忍!我认识你。”丁奉仙生气地说,“你来捣什么乱,快到一边稍息。”
“喝!嘴巴好铁啊?钟国疆给你一束野花一支骚笔,你就不知道尊重人啦!”
丁奉仙一下火了:“你这种人还知道尊重啊?你说,你干了多少好事?把我们家老年欺负得还不够吗?大会小会的批来批去!这个我们都没计较。没想到,你跑到这儿来开了个什么边城宾馆,竟然煽动复转军人闹事,搞得我们幼儿园都不能正常上班,全市学生娃娃们都不敢上学,你该当何罪?钟政委、艾书记他们念你曾经是烽塔传人,也当过团政委,没跟你计较,你倒猖狂起来了。”
洪丽媛劝丁莫生气,也别和这等人生气,对何说:“你就是何百忍,国疆跟我说过你。你听着,别看现在闹的欢,就怕将来拉清单。你小心着点,最好莫心怀不轨。”说完,拽着丁走开了。
可是,何急跨两步,拦住了她们,猥琐地说:“两位,别急嘛。我还要给你们上堂政治课。洪丽媛同志,你刚才说的话,正是我想对钟国疆说的。是他欺上压下,把我整惨了,本来我可以像他一样,四颗星,灯红酒绿,五子登科。好,这些不说了。我就说,你老公的末日降临啦!马尾穿豆腐,别想提起来喽!这叫啊,恶有恶报!你替我转个话给他,他不会有好下场。”
“你滚!”洪厉声喝道,“恶有恶报,你就等着下地狱吧!”
丁奉仙瞪圆双眼:“听见了没?叫你快滚!有多远滚多远。”
何百忍上回与钟刀兵相见,当面锣对面鼓地交锋之后,总觉得被钟占了上风,咽不下那口气。听说洪丽媛来了,就想冬瓜抱不过来抱胡芦,通过个别老朋友打听到洪今天逛商场,特意跑来,想找洪撒撒气。没料想,这位边防军政委的娇妻竟也威武不屈,陪她的女人也伶牙俐齿,给了他一个自讨没趣,又气又恨,顿顿脚,愤愤然走了。
这么一折腾,洪、丁二人的购物兴致一下扫得精光,走出大巴扎,在旁边的商店转悠了一会,就回分区了。
中午,洪把这事给钟国疆说了。钟不由愤然道:“他何百忍也想赶下山兔子,真是瞎了他的狗眼。我钟国疆好歹七年多边防军政委了,没有功劳有苦劳,现在就笑话我末日来临,岂非自欺欺人。”
洪逗他说:“别气嘛,亲爱的,毛主席早就说过啦,被敌人反对是好事。烽塔的山,烽塔的水,烽塔有个好政委。够我们享用的啦。”
钟感激地捧住她那秀丽的却也是很委屈的脸,深情地望着她,风趣地说:“风也是你,雨也是你。好老婆,我得先给你打个招呼。你必须做好两手准备呀!”
她依偎到他那宽阔的胸脯上,喃喃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们常做梦,可我从来没有梦过当将军夫人。”
夫妻俩真情实意地谈了一会话,准备午休,乔其楼的电话却又来了,同何一样幸灾乐祸,被洪斥责一顿,也弄了个自讨没趣。钟国疆对她竖起大拇指,美美夸赞了一番。
下午,钟国疆参加了地委常委会,直到晚上九点半才回家。研究烽塔地区经济发展和边境安全稳定的事情,钟国疆提出来,通过加强边境安全防务来促进经济发展的观点,引起激烈争论,所以会议延长了时间。回到家,感觉筋疲力尽,吃过晚饭,夫妻俩收看了新闻,再给琪琪打过电话,早早就寝了。朦肽之中,洪丽媛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听,一个阴森可怖的男低音一“洪丽媛嘛,你好啊!”
“你是谁?”她沉着地说,“怎么知道我的手机?”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的手机嘛,不妨告诉你,丁奉仙是我老姘头啦。”
钟国疆把枕头拉近了,一起听着。
“有什么快说。我不想听你挑拨离间,胡说八道。”
“嗯,到底是边防军政委老婆,钟国疆的妻子,也能一语中的。好啊,我就长话短说。请你告诉钟国疆,他要想当将军,就别跟我们作对,要和我们好好配合。”
钟国疆捂住话筒,教她说,问他怎么配合。她就问:“你说,怎么个配合法呢?有什么好处啊?”
“哼哼!”对方发出得意的冷笑,“我算准了,钟国疆绝非不食人间烟火。听着,叫钟国疆再别像以前那样耀武扬威,睁只眼闭只眼就够了。好处大大的有哇。金钱美女,酒色财气,样样俱全。”
“去你妈的金钱美女吧!”洪丽媛怒火中烧,“钟国疆永远不爱美女,永远不爱。你们就别痴心妄想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我不是威吓你。只要钟国疆一天不与我们合作,就一天别想当将军。只要他马上向我们低头认罪,马上就可以将星闪烁。”洪丽媛心里一动,吼道:“你他妈的缩头乌龟王八蛋,连个名字都不敢说,还想吓唬谁呢?你给老娘听着,钟国疆的家,钟国疆的部队,钟国疆的所有亲朋好友,都不会跟你们合作,永远都不。要合作可以,你们马上悬崖勒马,投案自首,我们可以替你们讲讲情,少判几天。老娘要睡觉了。你别睡。因为我听你的话音,判定你的心脏不好,恐怕一睡着就心肌梗塞。”
“啊呀呀一”对方终于沉不住气了,咆哮如雷。可是,没等他骂出口来,她已关掉了手机,“咯咯咯”笑了好一阵,被钟国疆搂在怀中,浑身酥脆……
如果说上面几件事因为来自对立面,钟国疆并不怎么伤神的话,下面的事情,他就难以理解,伤心不已了。
过了两天,一年一度的常委民主生活会开始了。在对照检查阶段,辛辉超对钟国疆开展帮助,先说优点,政治强,理论精,作风好,廉洁自律,具备把握全局力挽狂澜的能力和化解危机的本领,等等。突然话锋一转,钟国疆同志也不是完美无缺,缺点也有,错误也不是没有。比如说,他对待个人提升的态度就不端正,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说起来是有平常心,其实是对自己不负责,也是对大家不负责,对全区官兵不负责。
他这一说,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共鸣,连邵兴邦也不例外,都说钟国疆太自私了,自己不跑不要,不争不抢,也不为大家着想,如果钟要当上将军,对分区的干部使用一定会产生积极影响,今后好处大大的有。反之,必会适得其反。百奋滔还说,他已经听到风言风语,说跟着钟政委没啥奔头了,他可能已经封顶,烽塔分区很可能会蹈常袭故。邵兴邦又说,他干了整整八年多副司令了,眼看着就要船到码头车到站了,寡妇死了儿,没啥指望了。可其他的同志还年轻有为,跟着咱们的钟大政委,一个个练就了十八般武艺,德才兼备,不赶紧重用,难道要搞的像他一样啊?
邵的一番话,触动段明奎的心底池水,他是副主任,常常列席常委会议,重重地叹息一声说:“钟政委啊,我是党委委员,不是常委,常委会上一直没多过嘴,今天话说开了,就想凑上一份于。邵老兄的话没错啊。你要进步了,我们就有希望啊!我今年四十五了,正团干了七年多啦。再不用,也就毙了。我给首长们都说过,不想更上一层楼了。我跟周龙昌一个毬样,钢筋脾性,宁折不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争去吧。那都不是心里话嘛。人往高处走,谁不想搏得个封妻荫子?就是没有那个运气,也没那个人力财力罢了。你钟政委不同啊,你哪个方面都能够得着,抓得住,为啥就是不够不抓呢?真叫人想不通啊。你要想一想,以前咱们分区戴着破草帽,上面说没啥好苗子,也就罢了。现在是好苗子如雨后春笋,亮晶晶,光灿灿,红满天,和你一样,绝对不可以马尾巴穿豆腐。你说是不?”
接下来,大家一起来规劝:“政委同志,你该顺应潮流嘛,如今风气如此,你就别一根筋了,该做啥就去做,不为自己也得为分区着想啊!识时务者为俊杰,无毒不丈夫,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啥事还不有个人定胜天嘛……”
钟国疆瞪大两眼看着他们,心中不停地问自己:他们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前些日子,风传我要提升,干部部长来了,叶主任随后再到,大家以为我的将军梦已成现实,对我是那样的温良恭谦让,那样地雅致,那样地言听计从,辛辉超等几个军事领导自己能决定的事,还特意来和我商量。尤其是辛辉超,别出心裁地带着病体难支的老婆,提着一包水果,专门到我家中探望,他老婆有气无力地说:“钟政委,辉超就交给你啦,你答应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妇人,好好培养教育他,让他和你一样能够将星闪烁。他比你还小一岁呢!”
现在究竟是怎么了?突然间,大家都像到了世界末日‘一般,为什么呀?钟国疆的心里难过极了。
不容钟国疆多想,辛辉超又发难了:“国疆同志,你别怪我说话刻薄,我就是这么个人,直来直去惯了。你这不叫相信组织,也不是正确对待自己,你这叫胆小怕事,坐等天上掉馅饼。如果你再这么四平八稳的,我可要发挥主观能动性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谁说不是?就是!我们也要发挥,大家都要发挥……”常委们跟着辛作如是说,都有些忍无可忍和义无反顾样子。
钟国疆没想到,他所带领下的第八届班子,向以团结一致具有强大的凝聚力和战斗力而著称,今天刮出了第一次狂风,竟把那强大的战斗力反作用于他这个带头羊头上来了,岂有此理?众怒难犯啦!他脑海中非常自然地游出了这个成语。他们代表着广大官兵利益哟!“同志们!”他微笑着说,“我非常震撼,今天大家拨云见日,对我帮助的好啊。是同志,是战友,是兄弟,就该这样推心置腹。看来,我的确有些迂腐了。认死理呀。我接受大家的批评,立即改正。但是,我要求各位一定要保持清醒头脑,别把分区官兵的前途和理想维系于我钟国疆一人之身,必须团结互助,同甘共苦,并肩前进,再创辉煌。辉超同志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这很好啊!你也是带头羊嘛,必须为烽塔传人争荣誉,添光彩,谁都不要添乱抹黑。否则就是烽塔官兵和人民的罪人。我也直来直去,从现在开始,我依大家之劝,顺藤摸瓜好了。摸不摸得到,摸个啥样的瓜,我可保不准,希望到时候大家再别不理解。散会吧!”
回到家中,钟心事重重。洪丽媛看他一脸乌云,便来劝解。他只说没有啥,受了一点风寒,吃饭吧。
晚饭吃得特简单,一碗凉拌面没吃完就觉得有些撑得慌,丢下碗拉倒了。洪丽媛洗涮过后,又来打问,钟说:“没啥事,就是常委们都叫我搬敲门砖,非叫我把后勤部政委争到手,这可是全体官兵的迫切要求。你说可笑不?”
“不可笑啊!阿疆。”她一脸的严肃,“就得这样做啊。你的妻儿老小都这么想啊。董政委的杨秘书今上午还给我打电话啦,他说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像反分裂反恐怖一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呀。他说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我寻思,那就是还有董政委的意思。人家是大大政委,团师军军区几级政委都当过了,经验极其丰富,啥都懂啊!”
钟国疆“扑哧”一声笑了:“姓董就是万事通啦?没那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