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铁猴”咬住的是老九的左脚腕,他像一只盘旋而来的老鹰倒挂在铁链上,疼得他才尝到了钻心的滋味。他记得年轻的时候,有一次给牲口铡草,他刚把草喂进铡口,瞎子半仙便使劲压下了铡刀,半截指头就不见了,虽然说十指连心,但他只觉得一阵冰凉。这次不不要说自己想动一下,就是风吹过来,也不好受。半辈子不服输的他才觉得他不如熊,要是年轻力壮的熊这样吊着,它肯定不会这样死守,或许它会一跃而上,抓住铁链一口咬断,哪怕跌在地上摔死,也比被人抓去刨腹开膛好受。
老九老老实实地吊着,他从来没有这样老实过。又一次昏死过后,疼痛有点儿减轻,他才腾出功夫想起了昨天晚上和熊搏斗的情景。那一幕又清楚地来到了他的眼前,他想到了他超常的力量和灵敏的技巧,要不他能把一头熊摔倒?他兴奋了,他这次回到村子不要说把“下套子”的人怎么样,就是告诉他和熊的搏斗,那个“下套子”的人肯定会尿裤子。高兴的时候,又想到当第二头熊追过来时,他跑进了“铁猴”的嘴里便悬于空中。啊呀!老九的舌头起了一层皮。要是不被“铁猴”咬住,他现在还能全胳膊全腿子悬在空中?早被野物变成屎拉在草滩上了。
老九一想到屎,猛然间想起了儿子和米香,他母子是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吗?不管是几天几夜,水火肯定还在炕上,浑身的肉肯定压出了血泡。他想他的儿子,更想他的米香。
老九流了泪,泪水没有流到他的腮帮上,而是从上眼皮上流过又爬过一道道满是皱纹的额头,最后落入稀疏的头发里,这是一种倒流。他流过泪,那是儿子金蛋儿小时候被牛牴下老鹰嘴的石崖后变成瘫子的一天,但他从没有把眼泪倒流过额头。这叫他更加伤心,连自己的泪水也咽不进自己的心窝里。这是多大的悲伤和耻辱,等于他从村长的裆里钻了过去。现在如果铁链断了该有多好,最好下面再有个碾盘一样大的高低不平的石头,就再好不过了,可以干净利落,人不知鬼不觉地走了。可是,不行,他还有米香和金蛋儿两个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