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说太湖花亭湖的水了。虽然,我认为花亭湖的美,一半在水。
李杜岛、月亮湾、橘子洲……仅仅从这些星罗棋布的小岛名称中,我想,人们就能体味了花亭湖的静、清和碧了。
今年上春,利用年休假和几个朋友去太湖花亭湖玩。乘船游千缘山庄,赏水天相连的浩渺烟波;上月亮湾,踩水车、踏木碓、推石磨、品新茶;登赵朴初文化公园,瞻仰朴初先生的雕像,感受名人风范。一天下来,趣味盎然。
当晚,夜宿情人岛。七八个星天外,两三声蛙鸣窗前,更显花亭湖的静了,静得让人内心通透,静得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花亭湖,被称为“天下第一禅湖”,是缘于湖畔凤凰山上的西风禅寺。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动身上山,去看禅寺。头天,一踏上花亭湖水库大坝时,我们就远远地看到了这座山。这座凤凰山与花亭湖相偎,青青的山倒影在绿绿的水中,宛如仙境一般。真正身入其境,沿着若隐若无的小山道拾级而上,便觉鸟语花香,沁人肺腑。
常常会遇到茂盛的青翠丛竹遮住去路,只有用手把缕缕青翠的竹枝拂到一边,才能穿过。整个山很空寂,山路也十分清静,一路上几乎没有踫到什么人,只有我们同行的几个,这似乎使我们很容易就对这座山产生了一种认同感受,好像这山是属于我们的。
就这样,爱上了这座禅山。它安静,它空灵,它澄澈,它禅定,不像名山大川,一群群游人不停地在身边穿梭来往,似乎在提醒你,你只是山中的过客,你来了,只是稍做停留,你还会走,没有长久。
然而,这座有着一个美丽名字的禅山则不是,所以,从那里回来已经有大半年了,我还是常常想起它。
如果一种风景、一个事物能让你长久地喜爱它,那么肯定在那风景、那事物中,总有与你相遥相契的身影和气息在流动。从禅的意义上讲,也许就是你与那风景、那事物有缘。
万事随缘。我之所以喜爱那座凤凰山、那座西风禅寺、那山水相映的风景,就是因为那水、那山、那寺,是真正意义上的水、山和寺。它们的静、它们的平常,它们的宠辱不惊、怡然自得,都是上苍的恩典。
我一向是不喜欢走到哪,回来就把游记立刻写出来的。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回头看的过程。我觉得对人、对物、对风景,最好还是拉远些距离地看好。如果它还能让你再回回头,也许就意味着它还值得你留恋。
还记得在那山上,人走到要出微汗时,山坳里就出现了几块菜地,沿山势起伏,高低交错。菜地里的豌豆随手摘一枚,放到嘴里,很甜。穿过菜地,是一大片竹林,那竹竟然是方的,平生第一次见。
绕过竹林,便见到寺外那一大堆柴火,寺庙里的僧人们正安静地收拾着柴火,看见我们,也不刻意回头,表情极淡。
走进寺庙,可能并非周末,来的人少,香火味也极淡,但这淡,淡得让人舒服。寺庙的莲花座上端坐菩萨,求的人很少,菩萨似乎显得很清闲。寺庙中走动的僧人很安静,偶有目光与人对视,便笑了一下,然后各做各的事去了。连抽签的地方也很安静,那个对人解签的僧人声音自是柔和的。在我的印象中,得道的高僧往往总是心态平和、处变不惊的。所以,在我看来,这里的僧人个个修炼得心如净土,大彻大悟。
我们一行人三三两两或燃一炷香,看袅袅升起的轻烟;或坐在禅寺前的石凳上,回首脚下苍翠起伏的千山万壑;或立在寺院崖下,看脚下花亭湖碧绿碧绿、叫人心醉的粼粼波光。
我四处转转,寺庙前几年才修缮过。相传,禅宗五祖弘忍法师七岁师承四祖道信,尽传其法,著《最上乘论》。他曾云游此地,在凤凰峰打坐,并在寺旁的西风洞坐禅弘法,后人遂称西风洞为五祖洞。唐代宗大历年间,高僧法智禅师来到太湖四面山,在该山创建四面寺的同时,又傍西风洞增建了道场,初名狮子庵。诗仙李太白、宋大诗人黄庭坚、明哲学家王仁、罗汝芳、清状元赵文楷、当代杰出宗教领袖赵朴初等名家圣哲,都在这里留下了足迹或诗篇。
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这座庙可谓历尽沧桑。如今的寺庙,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兴废。所幸因是名山古刹,灯传不绝,所以依然有兴旺之象。
“西风禅寺”几个字,为赵朴初先生所题写。朴初先生一生为我所敬重,朴初先生这几个字的风格,在我看来,更是与这禅寺十分贴切。细细揣摩,让人能品出人生自守、枯荣勿念的意味。
转到禅寺后面,此处是僧人们的卧室和香客们的客房,有些破旧,阳光从天窗上照进来,能看到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在飘动,沿木楼梯上去,每一步都发出木头的闷声。所有房间的陈设都是木头的,颜色很旧,挂着的僧衣也是灰灰的,败了色一样。这一切在朦胧的光线与飘浮的尘埃中,有一种绵长深远、时空变幻的味道。
这样的场景,我总感到异常熟悉。这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禅寺。随意、自然、有一种自成的秩序,宛如平常人家在以平常的心态,过着正常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我越来越希望自己也能有一颗平常心。
又上来几个进香的人,大多是老人,虔诚,心平气和,颇有禅意,宛如这座禅寺。
一座心平气和的禅寺,一座让人能够“放下”的禅寺,让人能在此平静地度过余生。它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对它,你尽可以采取低头、闲适、沉默的姿态,甚至你可以有意,也可无情。它不会强求你,也不会压迫你。后来,我这样想。
“来了,就不想走。这水、这山、这禅寺……”下山时,交流着对太湖花亭湖的感受,我和朋友们都这么说。的确,平日里的我们,总是在朝九晚五的滚滚车轮上奔波,总是陷入生活的各种烦乱和浮躁中。置身尘事,难免身心蒙尘,一步一烦恼,一步一杂念,我们的身不再静,我们的心不再安,所谓的“物我两忘、明心见性”境界,离我们更是越来越远。为什么我们忙得没有时间静下来,听一听自己内心真实的声音?为什么我们要把最宝贵的留到生命消失以后?
世事变幻,祸福无常。是不是我们心态平和了,我们身边的世界就平和了,就算风云变幻,我们也能做到处变不惊,从容应对了呢?是不是心无杂念了,我们就能觉察事物的本质洞明一切了,就能如禅者般始终保持不被外界所牵动的禅定与平静了?
也许是吧。然而,我们能做到吗?对我们来说,放弃外界诱惑,超然物外,始终保持一颗安定的心,始终保持不被冒犯所激怒的平静,太难太难!
正如,我们不愿意离幵这座山一样。此时此刻,我们渴望留下来,这是真实的。但只要我们一下山,我们立刻就会将自己拋入滚滚红尘之中,这也是真实的。
所以,我们最终还是要走,要离开。一种平和的告别。那座山,似乎也不懂得离别,自然更酿造不出过多地牵肠挂肚。这种离别方式在很久以后,才让我真正认清,我已经在失去,并且失去的伤痕渐渐清晰。
下山的时候,我想以后夏季、秋季、冬季都来这里看看,我甚至想,看过这里的四季,以后就来这里定居安家。可是最终,这些想法都是只是想法。我没有再去过,即使我所居住的城市离那里,仅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但我还是希望自己,能永远保留关于那水、那山、那禅寺、那风景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