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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渔梁坝

古徽州府所在地歙县的渔梁镇是我近年来所见到的最整齐的一条古街道了,两华里长的小街就像是一条游鱼,沿着宽阔的新安江一直向前恣意而去。街宽不过三米,两旁的店铺历经三百年的风雨,依然保存着明清时的古旧格局,顽强地存留在一些墙壁或门楣上的店号和商埠招牌也依然清晰。冬日里难得的阳光暧暖地烘照着门前和后院,老人们捧着火罐,或打着瞌睡,或依偎在一处说着让我们这些外乡人无法听明白的渔梁闲话。静静的新安江岸边泊着一两艘两头尖翘的渔船,船上的鱼鹰睡着了,江上和江里的“山水画廊”也睡着了,历史在这里打了个盹,且不管时代已往前走到何处,古老的渔梁镇似乎依然在酣醒中。这实在是一幅现代人观照历史的活版本,一幅让那些访幽怀古者流连忘返的风俗画卷。

然而这里的居民并不仅仅是老人,于是,我们走进了一所临街的槽门居屋“缮方草堂”,走进这草堂的主人--歙县歙州画院院长、年轻的写意花鸟画家鲍黎健。

我们是先认识鲍黎健的画,尔后再认识画家本人的。“缮方草堂”的四壁悬挂着他早期的写意小品,无论是一只蹲伏在枝头的小鸟,两条被柳枝串在一起的鳜鱼,抑或是几枝随意栽插在盆中的秋菊,古朴的画风无不蕴含了画家对古人“守静笃,致虚极”人生态度的现实观照与理解。那淋漓的墨色,那悠健的线条,似可见八大山人的遗韵,又有着新安画派的空灵。在这里,静并非静止,而是“如灵猫捕鼠”前的蓄势待发,也有如“鸡之孵卵”时的心无旁骛。由此可见画家在长期的磨砺中所形成的文人画的功夫。

似乎更喜欢鲍黎健的书,有人说,鲍黎健的书法深得米芾、徐渭诸家的法度与功力,我并不懂书法,但我欣赏作者在书法中所表现的那洒脱自然的胸襟和直抒胸臆的快慰。这样的书法看似无法,却处处有法,看似无道,却笔笔有道,正可谓“道法自然”。

鲍黎健自幼酷爱绘画,少年时就表现出独特的绘画天赋,前辈画家孔仲起在评述他早期的画时说:“鲍君之志,容世有不足知之者也。”然而没有后天的培养,一切天才都会被夭折。鲍黎健的“才”表现在他异于同辈少年的性格和禀赋上,当别人对一个个扑面而来又随即而去的潮流趋之若鹜时,鲍黎健则醉心于上贤的典籍中探古访幽,竟至于“恨不生三百年上”,“以游于古人之门”。成年后,当同时代的年轻人正浮游于经济的大潮中,或在进阶入仕之途中拼杀搏击时,鲍黎健却闭门于昏暗的书斋,拒绝于世俗凡尘,与上贤对话,以笔砚为伍,甘愿做一个现代的隐士。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一场大病更是让鲍黎健顿悟出生命的原意,他索性辞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一头扎进渔梁古镇,一边埋头读书,一边潜心作画。经过近十年的“面壁”功夫,他的学识修养和精神层次都达到新的高度,画风更是为之一变,因而也被外界所刮目相看。西泠印社先后推出他的《缮方草堂花鸟集》、《缮方草堂作品集》以及《缮方草堂小品集》三本画册,他的名字也先后编入《中国当代国画家辞典》、《当代中国画库花鸟卷》以及《写意花鸟四十家》等。

画与文一样,都是人内在精神气质的一种自然流露,是作者人性中自由与激情的某种宣泄。因此,当越来越多的“艺术家”们被“文化”的外衣包裹得面丨::丨全非,当遍布大街小巷的文人在时尚的潮流里游戏人生时,“缮方草堂”主人鲍黎健耐得寂寞、甘受清贫的操守更值得我们去认真

很想看画家作画,但鲍黎健说一般晚上他不作画,不好勉强他。当晚月色正浓,一行人在鲍黎健陪同下沿着一条古栈道顺着新安江慢慢地散步。古镇早早地休息了,听不到喧嚣的世音,看不到无处不在的灯红酒绿,从附近的豆腐作坊里飘来温馨甜香的豆浆气息,偶尔的狗吠之声在清

冷的夜空中传出去很远很远。对岸那静卧着渐江大师灵骨的紫阳山静静地倒映在静溢的新安江上,江上有点点渔火,有小船驶过,桨橹之声像是响在人的梦里。

站在那有着一千三百年历史的渔梁坝上,月光下的我们像是真的走进了三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