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年第四次上山,第四次住进这间坚固的石屋。天寒地冻,在一处山岩,我居然看到长长的冰凌悬挂在树根处。山上的温度果然要比山下低得多。这间石屋,夏天住,要比一般的屋子凉快得多,可冬天就不一样了。好在室内一切具备,本想打开空调,可觉得也没必要那么娇气,毕竟没到寒冬腊月。
午饭后睡了一觉,醒来,却已是三点钟了。打开笔记本,做了点儿闲
事.又过去一个多小时,想趁晚饭前去操场打一会儿太极。结果却双手插在兜里,在寺内转了一圈又一圈,从老教学楼到大殿,再从大殿到多宝广场。藏学法师出门了,果悦法师也出门了,一间间寮房门紧闭着,连年初起一直住在这里的老朋友李长健据说也回北京了,整个寺院竟然难以看到一个人。冬天的甘露寺一派萧条,这情景让人感到一丝落寞。
在启圣褛下遇到今年夏天毕业了的双胞胎兄弟宏祥、宏瑞,他们手上捧着书,好像刚刚从图书馆出来。兄弟中的一个(无法分清他们)说,黄老师要找什么呢?我看了看四周说,我要找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兄弟俩沉默着,我以为他们没听懂我的话,我已经上到石屋的台阶,其中的一个兄弟说,黄老师一定会有新的发现。
我回过头来,惊奇地看着这对始终默然的小兄弟,我真是错估了这一对孩子啊。
两兄弟来自东北,今年还不到二十岁,他们的父母据说是很成功的生意人,可他们的一双儿子却在儿年前突然出家,做了和尚,这该是这对父母始料未及的吧。我问他们毕业后去了哪些地方,他们说,这几个月他们去了五台,去了四川,甚至去了藏地,设后还是回到甘露寺来。“这地方
安静,我们就想住在这里,好好看点书,准备明年报考中国佛学院。”他们说,从山西过来的健老师正好在这里准备研究生的考试,每天上午,健老师会给俩兄弟补习一小时文化课,地理或是历史。我对他们说,我也可以给你们补课,报考中国佛学院,作文一定是少不了的,就不知你们对写作是否有兴趣。其中的一个又说,我们都在一些杂志上发表过文章,杂志社还给我们寄稿费来了。他们要了我的邮箱号码,表示会把习作寄给我指导。
回到石屋里,把这几天要做的事情认真梳理了一遍,心情安静了许多。不觉时间的流逝,直到听见晚斋的板子。
想起当年丰子恺去看他的老师弘一法师,弘一法师留斋。唯一的一道菜咸得发苦,而弘一法师却吃得津津有味。丰子恺说,师父不觉得这菜太咸吗?弘一法师说,咸有咸的好处。饭后,弘一法师捧着一杯白开水。丰子恺不忍,又说,师父不觉得白开水太淡吗?弘一法师又说,淡有淡的味道。
无论咸淡,各有滋味,这才是人生的豁达大境。冷清的甘露寺,在正为未来的人生而奋斗的祥瑞二兄弟,还有那个年轻的健老师眼里,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地方。我忽然觉得,学生成群,欢声笑语固然热闹,但眼下的冷清同样适合耐得住冷清的人,当然也适合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