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对向往秦淮河时的缘由一样,因为张继的《枫桥夜泊》才让我不止一次地向往过它的风姿神韵:后半夜的月色、孤零零的寒鸦、将明未明的霜天、若有若无的钟声……张继把天地间的寂寞尽收眼底,又把人世间的失落倾泻笔端,如是才成全了寒山寺的声名,流传千年而不衰。
我正是因这声名而来,不过却不是在凄冷的有月亮的晚上,偏偏是生机盎然的春末夏初的正午。花儿肆意灿烂、鸟儿歌喉婉转,就连枫桥下的一弯春水,也不见一丁点的落寞的音容,而是蓄满深情的爱人的眸波。水面跳跃的波光、绿树婆娑的倒影、情侣们的窃窃私语,一切都呈现着轻扬的甚至轻佻的姿态。站在寒山寺的门前,我被深深的失望包围,觉得这不是我在古诗词里读到的寒山寺,但到底它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又一时说不清楚。当时印象颇坏的是寺庙院墙上题了一遍又一遍的《枫桥夜泊》,白墙黄字,既生冷又强硬,又是拙劣的毛笔字,好像非要钻进你眼里去。
幸而在清静肃穆的寒山寺的碑廊里看到清末著名学者俞樾书写的“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碑文和文征明所书残碑,以及一位与唐代张继同名同姓的现代书法家所写的《枫桥夜泊》诗。书法带来的美感弥补了心中暂时的不快。后又在寒拾殿瞻仰了高僧寒山与拾得塑像,知道了寒山寺名就因二人而得。传说寒山拾得是一对非常要好的朋友,可是寒山的未婚妻喜欢的却是拾得,寒山在经过痛苦的思考之后,毅然放弃了自己的所爱出家修行,而拾得知道真相后也遗弃了一份真爱,追随寒山而去,表达了自己重友情而轻爱情的决心。两人一同在苏州修行的寺院从此被叫做寒山寺。
故事一面是感人的真挚友情,一面却是被遗弃姑娘的悲情,充分说明了这曾经是一个以男权为主宰和背景的独幕剧,独幕悲剧。
不过寒山和拾得并不因此而悲,也似乎没有遗憾,看看他们在修行时互相问答的名句:“寒山问拾得世间有镑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便知二人早已心冷似铁,真不知世间情为何物了。
寺内香烟缭绕,居士众多,足以证实寒山寺的声名及香火之旺,而寺内景观则与多数寺庙大同小异。我无意于参禅拜佛,对寺庙建设和寺内佛事也不感兴趣,于是静静地坐在碑廊前休息了一会儿。儿子一边玩他刚买的泡泡手枪,一边磕磕巴巴地念碑文,我却不意间记起张继的《枫桥再泊》:白发重来一梦中,青山不改旧时容。乌啼月落寒山寺,依枕尝听半夜钟。细细品味一番,恍惚觉得自己正是重游此地,而那背诵佩桥夜泊》的少年时光,早已在梦里将诗中胜地游历过千回万回。
2009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