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就和宣传部小贺约好去天水印刷厂拉书,顺道去趟曲溪。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风景点,乍听起来像是藏区,顾名思义定然是个以水为胜的地方。于是不顾炎炎暑热,欣欣然赶赴而来。
一走上李子园的乡村公路,车子颠簸得更加厉害,每每将人从座位上弹起老高,把一车兴高采烈的大侃特侃中断在尖叫和惊呼之中。哎呀!妈呀!同车的雪莲小姐直喊头晕,只有我是个不怕颠的,回忆十多年的乡镇干部生活,哪一次不是这样的乡村土路?哪一次又不是一样的越野货车?颠颠簸簸早已经是家常便饭。进城这几年,上班近、回家近、接送孩子更近,不消坐车,连路都走得极少。偶尔坐车下次乡,也是四平八稳,渐渐都要把曾经的年轻岁月给忘了。谁知道今天的情形,却几乎是从前的翻版。我先前工作过的王磨镇是成县的林区加矿区,而现在要进人的正是天水矿区李子园。和王磨一样的山高林密,被重车碾轧得坑洼不平的土路依山而转,路下临水,清浅活泼的溪流,将两岸山头丛从簇簇深树的影子、优游自在飞鸟的影子,甚至花香浩浩南风的影子一掠而下,仿佛着急赶在我们的车前一睹曲溪风采。可是我们还不曾迷醉,知道这浅水一定是曲溪之源,以她的灵动和可爱便猜得到曲溪水一定是很美的。
果然不出所料,曲溪给我们展现了她静谧的、温柔的秀美。单是那些参天的古树、如茵的绿草、简朴的竹楼已然引我们走进魏晋的田园诗卷,更不消说当一泓清波若镜,于山重水复中流光溢彩的潋滟,那是不自禁地要轻叹一声:何处觅桃源,不复在此间!正是这柔波给了周遭静景以灵气和生气,一阵风来,树们俨然一群临水而妆的美女,曼伸细腰,轻舒玉臂,倩影纷纷,盈盈照水;青草却并不因为矮小而自卑,伊们才是曲溪流水最忠实的情人,无论水流的快慢、抑或季节的冷暧,丝毫不会影响草的执著和深情。你看,伊的脚丫都快伸进水里了。我们看不见草的耳朵,可伊分明顺着风的方向伏岸侧耳,那淙淙铮铮的流水正奏着《献给爱丽斯》呢。而竹楼却只把身影斜斜投进水中,有赤脚的少年坐在门上晃荡着双腿,水流扭歪了少年落入河中的腿影,仿佛停不下来的梳理,一遍又一遍……
还有什么能比炎夏中的嬉水更为惬意呢,何况是在神驰心往的曲溪河水里。一片深不过膝的流水,缓慢开阔,晶莹透亮,河底的卵石颗颗如玉,踩在脚下有说不出的温润圆滑。顺流而下,让水荡涤足下的尘埃,让风驱撵身后的烦扰,何其快哉!约行一华里,河岸陡窄,水流渐急渐深。忽抬头,但见小桥凌波,独木横卧,不忍离水,然水路已穷,恋恋登桥,战战兢兢过到对岸,却于万千绿柳荫下见得又一处水的世界。就在河岸的另一侧,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鱼塘,一忽儿波平如镜,一忽儿游鱼如梭,风过处觳纹若缕,滟滟不绝。又逆河而行约一公里,见一少妇手持簸箕,正往鱼塘撒放饲料,近旁竹篱村舍,比比皆是,原是一处处的农家乐。家家檐前挂着红灯笼,招牌大都冠以女主人的名字,芸芸、燕燕、靓靓、娇娇,难得的既淳朴又实在的俗。我们选了家巧媳妇的农户,吃了顿地道手擀面,虽然几个农家菜味道平常,可今天的啤酒却格外的爽口,一如意想不到的好心情。
离开曲溪,天色尚早,去印刷厂的路上还有一处景点——净土寺。大家一商量,一致同意去净土寺一游。行程十分顺利,没用多少时间我们就站在了山门前,一入山门,我便惊诧于寺内的一尘不染,还有佛堂庙宇的整齐有序,真正名副其实,确是一方净土!从前院一直转到最高处的大雄宝殿,几乎没有遇到另外的游人,也许受前些日子地震的影响,似乎各处的旅游都不怎么景气。寺内的僧人们致力于扩大建设,各佛堂香火寥寥,也不闻钟磬之声,只有罗殊菩萨殿前悬挂的一架风铃,随风摇动,叮当作响,因为居高,声自悠远绵长,甚是悦耳。走得困乏时,不免要拣个僻静处歇息,恰好罗殊殿左侧有一小园,石桌石凳,一样的干干净净,落座后四顾园内,发现一歪脖桃树,枝繁叶茂,红桃累累,煞是诱人。小贺是个很可爱的年轻人,属猴儿的性子,迫不及待地摘下一个来先自品尝,自诩仙桃。但看他吃是吃了,并不见说好。另有人咬了一口便摇头说味道不怎样,接着说了句大实话:要是好吃的话可能早就被吃光了,哪能轮到我等俗人。嘻嘻!众哂,来净土吃桃吃出古代顽童之智,也算趣事。然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当我们找到净土寺干净如新的五谷轮回之所,几乎有点惭愧自己肉身的麻烦,仿佛与此境甚不谐调。正自鋳躇,阶下一株杏树果香扑鼻,满树杏子灿若黄金,只见树干上挂一字牌:喷药有毒。不禁哑然,旋之愕然,继而惘惘然若有所失。舍不得杏子给游人是俗之常情,此言若在山下果园,实在正常不过,一旦出自僧之手,即是僧不舍,徒惹人笑;不舍就不舍吧,何言药毒,若当真,则是僧不善,再让人怕;或者是一句唬人假话,却更不可恕,若三界之外仍存诓语,那大千世界真真是没有净土的了!
就是这杏树上的尘埃,破坏了净土之净,也让我们在驱车绝尘而去之后,依然无语地惆怅了很久。
200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