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花城湖诗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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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花城湖大捷(1)

天,越来越黑了。

酒泉郡花城湖驻地,李陵在他的中军帐里兴奋而焦急地踱着步,不时驻足凝神,侧耳静听。大帐外面,夜风一次次或疾或缓地掠过湖边的芦苇,发出沙沙的响声。随着风声飘进大帐的还有花城湖湖水那特有的、甜甜的、夹杂一丝青草味的清香,李陵深深地、满满地吸了一口熟悉的清香,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闲气定,焦急而躁动不安的心完全沉静下来了。他觉得自己的心平静得就如同在九月秋阳下静卧的花城湖湖水。呼吸着花城湖特有的空气,李陵想起了爷爷李广,爷爷总是让他学习水、感悟水,从中去参透学艺带兵的真谛。

李陵记得在他未成年时,爷爷李广经常督察他的骑射。少年时的李陵骑马射箭已经非常出色,几乎箭无虚发,在京都人人皆知李广之孙李陵之名,盛传他秉承家族嫡传,擅长骑射,将来一定会是大汉的虎将,列土封候肯定不在话下。李陵和好朋友霍光、上官桀除了在霍家私塾里习文读书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消耗在李家校场上。相比较而言,李陵更喜欢在校场上射箭搏杀,在这一点上,他和自己的两个好朋友恰恰相反。

一次李广检阅他的骑射课程,李陵英姿勃发,握弓搭箭,连发十箭,全部稳稳当当准确无误地射进了红色的靶心,全场一片喝彩声。李陵尽管尽量克制着,仍然掩饰不住流溢在脸上的得意之色,他等待着爷爷对他的褒扬和嘉奖,但李广的神情淡淡的。李陵正疑惑之时,李广突然抬手一指蓝天,说:“射这只鸟的头部。”李陵连忙抬头,一只大鸟正展翅在天上飞翔,他毫不迟疑地朝右后方侧身,瞄准鸟的眼睛射出了自认为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一箭。他知道射鸟的眼睛难度最大,如果本领不过硬,不但射不中眼睛,甚至还有很大的可能会空中脱靶,受惊的鸟也会拼力飞到尽可能高的高空,射手将永远失去这次射击的机会。在他射击的同时,李广也对着天空发了一箭。那只鸟的身体一震,像一块石头一样从高空中栽下来,跌在校场边几十步远的草地上。霍光、上官桀和其他人连忙跑过去捡起大鸟,大鸟的眼睛上有两支箭,原来是李陵和李广的箭同时射中了鸟的眼睛。众人一愣,突然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霍光和上官桀髙兴得紧紧抱住李陵摇着晃着,笑着闹着。李陵轻轻地咬着嘴唇,看着李广,李广没有理会众人的情绪和李陵自得期待的目光,径直走过来接过大鸟,仔细査看了一下,就指着两支箭,说:“陵儿过来!你看看哪支箭是你的?”李陵走过去一看,脸一下子唰地红了,他低头对李广说孙儿知道了!”原来,虽然两支箭都射在了眼睛上,但李广的箭从两只眼睛呈直线穿过,李陵的箭从右眼射入之后,由于受李广之箭的阻挡,向左上方稍微偏斜了一点,这说明李陵的箭速比李广慢了一拍。李广对李陵说两敌对阵,贵在神速。射箭一定要做到准、狠、疾,这疾就是眼疾、手快,要做到心、眼、手合而为一,心到即要眼到、手到,心念动时,箭已离弦,只有这样才能面对强敌而永远先发制人,立于不败之地。你之所以箭头有一点斜,没有从两只眼睛直穿而过,是因为你的箭头受到了我的箭身的阻力;我的箭之所以能够阻挡你的箭,是因为你心动时箭出弦的速度比我慢了一瞬,就这一瞬,在战场上也许就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所在。想要为我大汉扫平匈奴,要永保我李家在边关的英名,让匈奴人永远听见我李氏之名就闻风丧胆,孩子,还得好好下功夫啊!”

众人散尽后,李广拉李陵坐在身边,亲切地说:“陵儿,我们经常说心静如水,那么怎样才能做到心静如水呢?你的骑马射箭确实堪称上乘,但是据我观察,你射箭时总是存有欲博得他人赞叹之心,射完后又总是面露自满自得之色。这不仅是骑射,也是带兵打仗的大忌。打仗时既不能有胆怯之意,也不能有轻敌骄人之心,只有这样,才能心静如水,容纳万象而不形于色。心思既要如同灵活的小鹿,又要缜密得像渔人的细网。你呀,还是多去城东的未央湖走走,好好看一看,用心感受水性,领悟心静如水的道理。”

李陵从此更加勤奋,并且遵从爷爷教导,经常去未央湖,久而久之,未央湖成了除过校场之外他最喜欢的流连之所。李陵也慢慢领悟到了爷爷李广让他到湖边感受水性的良苦用心:的确,一个人拥有静水一样的心境,就可以和未央湖水一样对任何变化都波澜不惊,泰然处之,得意时不忘形,落魄时不自弃。李陵慢慢地达到了爷爷说的“心思既要如同灵活的小鹿,又要缜密得好像渔人的细网”的境界。他的骑射之术炉火纯青,从而得到汉武帝的赏识,被封骑都尉,年仅二十就率领五千军卒常年驻守酒泉郡。

李陵选择花城湖作为驻地,一则是因为这湖水总让他想起长安城东的未央湖和爷爷的教诲,可以让他的心在纷杂的世俗中由于湖水的浸润变得平静而睿智,一则是在这地方驻军,背山靠水,宜攻宜守,而且花城湖一带水草丰美,地势开阔,地形复杂,确实是驻军的理想之地。

想起往事,想起爷爷,再想想这一湖水,李陵的心完全平静了。他用细碎的牙咬了咬嘴唇,轻轻吁了一口气。他的脸上甚至有一丝恬然的笑意。

“报!”一声响亮而悠长的报告打断了李陵的思绪,他收敛心神,看见亲兵已经大踏步跨进大帐,单膝跪地,对李陵说:“报告骑都尉大人,据探马报告,我军的饵军已经吸引匈奴军进行追击。”

李陵轻轻攥了攥拳头,问:“饵军的行动没有破绽吧?有没有引起匈奴军的怀疑?”

“没有引起匈奴军的任何怀疑,请大人放心!”亲兵自信而沉稳地回答,“副将韩大人完全按大人您的吩咐谨慎行军,弟兄们且战且退,匈奴军已经快要进人我军的伏击圈了。”

“这就好!那匈奴右贤王身经百战老奸巨滑,我军稍有疏漏,就会前功尽弃。”李陵丝毫没有松懈之心,他对亲兵挥挥手,“探马继续探察,只要匈奴军的后尾进入伏击圈,就命令两翼马上合围,形成夹击之势。”

“是!”亲兵响亮地答了一声,转身疾步出了大帐。

李陵想起爷爷一生与匈奴军的大小战役上百场,但总是与幸运之神失之交臂,如果自己这次能够大败匈奴,那将是震撼朝野的巨大军功,既没有辜负大汉天子的殷切期待和无上的恩情,也可了却爷爷生前未遂的宏愿,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报!匈奴中军已经全部进入我军的伏击圈九曲峡谷,左翼和右翼两位参军已经率领军队形成合围之势,切断了匈奴军的退路。”亲兵再次进帐报止

李陵从椅子上双手一撑站了起来,目光炯炯有神,紧盯着亲兵,问:“是否留了小股匈奴军在伏击圈外?”

“一切都按大人的吩咐按原计划实行,没有任何差池。因为留了小股匈奴军在伏击圈外,所以匈奴军以为遇到了我大汉的大军伏击,只是拼命向前冲,想要逃脱。一切都在大人的运筹之中。”

“好!”李陵重重地说了一个好字,然后回身坐在椅子上,胸有成竹地说:“中军参军听令:即刻带领部众抄小道在九曲峡谷的出口处布好弩阵,一切听我的号令行事!”

中军参军领令而去,李陵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连忙叫住打算退出帐外的亲兵,问:“韩副将的饵军行迹怎样?”

“饵军已经安全摆脱匈奴军,绕近道大概快到下一个目的地了。”

“好,我李陵要让他匈奴人最后才知道真正的伏击到底在哪里。”李陵说着,用坚毅的目光扫了众人一圈,说完后,用力一挥手说走!”率先出了大帐。

李陵勒马站在夜色中一动不动,他一直在凝神静听着,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一对点漆一般的眼睛在火把的映衬下闪着亮晶晶的光。

李陵隐隐听见从峡谷的远处传来马蹄声和轻微的嘈杂声。他攥了攥手心,手心里有汗,凉津津的。他有点担心韩延年是否能够及时赶到目的地,如果人马再充足一点的话,就可以另外派一支人马承担这一任务,那样就绝对万无一失了。不过,他相信韩延年的能力,这样想他的心里又变轻松了。

李陵的心里有一点微澜,这微澜来自于刚才布好的弩阵。弩是汉朝特有而匈奴缺少的一种强弓硬箭,它射程远,劲道足,杀伤力大,李陵的爷爷李广老将军就以擅长使用强弩而闻名于汉匈。李广在世时就开始研究训练弩阵,只可惜没有机会把弩阵运用于实战就撒手人寰。李陵在李广研究的基础上继续探求训练,已经训练成功弩阵阵法,这次就是想用弩阵在最后的环节上给匈奴军以致命的打击,这也是弩阵第一次真正运用于实战。李陵在黑夜中向湖的方向看看,想起花城湖的水,他心里的微澜完全平息了,只是静听着九曲峡谷里的动静。

突然从峡谷的深处传来闷雷一般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就听见哗啦哗啦的巨大流水声,以及杂乱的鬼哭狼嚎般的人喊马嘶声。李陵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紧攥着的双手也慢慢松开了。韩延年果然出色地完成了这次伏击战的两大任务,一切都按计划顺利地进展着,李陵的脸上更加坚毅清朗了。汉军的队伍尽管由于李陵平时治军极严仍然保持着肃静,但整个队伍中弥漫着一种振奋人心的气息。

随着一阵马蹄声,一名探马由远及近急速向李陵驰来,他翻身下马,喘息着对李陵说报告骑都尉大人,副将韩大人在匈奴主力军到达九曲峡谷红山岩时,掘堤放水,淹死匈奴军卒无数。匈奴军此时已经溃不成军,匈奴右贤王组织士卒,从红山岩的右分路正全力向出口奔逃。”

李陵听完后,一声未吭,只是挥挥手让探马退下。他的眼睛就好像两团燃烧的火焰,熠熠生辉。所有的汉军将士都集中精力,他们知道最后决战的时刻到了。

李陵高举火把,大声发令:“中军参军听令,命强弩手按计划分为三组,虎喷弓强弩手为第一组,发弩,准备瞄准射击;雕弓强弩手为第二组,进弩,处于待发状态;角弓强弩手为第三组,张弦上弩。看我手中的令旗行动,第一组射击完毕后退为第三组,上弩;第二组进为第一组,发弩;第三组进为第二组,进弩,如此循环不断,必须保证强弩射击的连续性。轻骑兵在强弩手后持盾等候,待匈奴军近前强弩手撤退后,再斩杀刚刚以为死里逃生的妄想突围出去的匈奴人!”

中军参军答应着,按照李陵部署大声发令,训练有素的军队迅疾地布好了弩阵。

李陵听匈奴军人喊马嘶声越来越响,他在黑夜中睁大眼睛顺着声音仔细搜寻着。终于看见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匈奴军与汉军的距离,1000米,800米,600米,500米,400米,300米,看见只有300米的距离了,李陵在心里暗叫了一声“好”,这是汉军的强弩能够达到的最远射程,而匈奴军的硬弓最远只能有200米的射程,况且混乱不堪的匈奴军在遭遇到射击后一时是难以马上还击的,他马上用力一挥令旗,喊了一声:“放!”

顿时火把齐明,乱箭齐发,轻骑兵呐喊一片,匈奴军鬼哭狼嚎……

李陵大败匈奴右贤王的捷报被快马送到长安之后,皇帝龙颜大悦。自从霍去病英年早逝之后,汉朝确实缺少强有力打击匈奴的将领。

李陵派去报信的使者陈步乐返回酒泉郡,到了兵马驻地花城湖。李陵正迫不及待地在中军帐中等待着,陈步乐刚一进帐,他就问:“皇上龙颜可否欢欣?”

陈步乐行过军礼后站起身说回骑都尉大人,皇上非常高兴,对骑都尉赞赏不绝,在议要封赏您和三军。”

“封赏不封赏我倒无所谓,可这将士们确实应该好好犒劳一下了。为了探明匈奴军的底细,为了打这一仗,众人一个多月都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李陵说完,又笑骂陈步乐,“你这狗东西,怎么比我原计划的时间迟回来了两天,可把我急坏了!”

“骑都尉大人,那是因为皇上听到消息,见到军书非常高兴,他竟然在大殿上召见了我,还赏赐了我好多东西。”陈步乐兴奋地说然后命令我在驿馆里住两日休息,我想着骑都尉您记挂着,想递个辞呈赶回来,可是丞相和掌管兵马的太尉大人等又早早就下了请柬,要设宴为您庆贺。说实话,人家这么大的官,要不是因为将军您打了胜仗,让我去报喜,小人我哪儿能够见着啊,更别说是梦想让人家请我吃饭。所以耽搁了两天,请将军责罚!”

“你们听听这家伙,我们辛苦打仗,他倒跑去吃人家的庆贺宴席,还得意的不行!”李陵看着众人笑着说,其他的人也都笑了。

“哎,你可去了我府上?老夫人可安好?”李陵问陈步乐。

“当然去了,她老人家好着呢丨嘱咐说让您不要惦记她,一切都有少夫人安排料理。哦,少夫人也很好,她还接见了小人,对骑都尉大人关心得很呢!”李陵平时和部下关系就很融洽,遇此大捷,心情很好,所以陈步乐这样开玩笑。

“我在问老夫人,谁问她了?”听陈步乐这样说,李陵还真的有点不好意思,想起婉心,他的心里很温馨,顿了一下,又问:“她说什么?”“骑都尉大人,您不是不让我说嘛!”陈步乐假装惟命是从的样子。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李陵夫妇新婚不久,感情笃厚,李陵肯定非常想念她,想知道她的情况。

李陵的副将韩延年收住笑,半真半假地说:“你这该杀的,还不赶紧向大人汇报,要不然军法从事。”

“是!少夫人说话细声细气,特别温柔,对我非常客气……”

“哎哎哎,骑都尉问你少夫人说什么,你倒啰嗦这么多,赶紧捡正经的说。”韩延年打断他的话。

“少夫人问了骑都尉大人的饮食起居情况,就坐在老夫人身边一言不发。”

“一言不发?再没有说什么吗?”李陵也有点急了。

“哦,她让我给大人您带了一封信。”陈步乐从怀里掏出一封书简。

“怎么不快点拿出来?”韩延年从他的手里夺过书简,呈给李陵。李陵的眼睛里闪烁着急切的光芒,他接过书简后刚展开,一凝神,又合上了。他问陈步乐还有什么事要禀报吗?”

“皇上在金殿上对所有的大臣宣布,要给骑都尉大人和副将韩延年大人增加俸禄,提升官爵,至于提升什么官爵,他没有说,我也不敢问。”

他的话又一次把大家逗笑了,李陵问:“还有呢?对其他人呢?”

“皇上说伍长以上的士官都要加官,所有参加了酒泉花城湖大捷之战的士兵全部都有奖赏。皇上还说,说……”

“皇上到底还说了什么?你支吾个啥?说呀!”韩延年见他吞吞吐吐急了,催他。

“皇上让我告诉骑都尉大人,随后还会有特恩,要特别褒奖大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嘿,不管是什么,特恩,那肯定是好事情!”韩延年的心踏实了。

李陵也微笑着轻轻点点头,对陈步乐说:“一路鞍马劳顿,你也累了,已经命伙房为你准备了饭菜,你去用餐吧,完了好好休息休息,养养精神。”“是!”陈步乐答应一声,对跟他出来的韩延年说,“那长安虽然是京城繁华之地,花花世界,但我呆着别扭,和那帮人说话也别扭,总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那当然了,人家都是些当朝宰辅,城府肯定深得很。”韩延年看了看陈步乐,欲言又止。

“韩大人,你有什么事吗?”

“哎,你真的见骑都尉大人的夫人了?”

“韩大人,当然是真的见了。”